鎮魂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倒霉蛋
拐杖老大爺看得身邊的李大妹子和老王跳得眉來眼去，氣不打一處來，差點就心臟病複發。
他一邊擺動著蒼老的身子，努力想要跟上節奏，一邊怒瞪老王，彷彿要用目光瞪死他，心裡竟對老王莫名地出現一股滿含嫉妒的怨恨之意。
「都是你這該死的小王八蛋，跟我老人家搶！氣死我了！」
然而他的身子骨實在是有些強差人意，拄著拐杖顫顫巍巍難以跟上節奏，跳起舞來有點兒像羊癲瘋。
而且不論他怎麼瞪老王，老王都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全在李大妹子身上。
老大爺頓時有些心灰意冷，力不從心。
本就年老體衰的他立刻就敗下陣來，拄著拐杖灰溜溜地走了。
邊走還邊嘆氣，
「唉！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兒也不懂得尊老愛幼！」
老王見拐杖老大爺走了，舞姿扭得更加賣力了。
一來一回，默契無比。
果然，也就只有我配得上李大妹子！
老王心裡滿意極了。
「喔~夏天夏天悄悄過去依然懷念你，你一言你一語都叫我回憶。」
「就在就在秋天的夢裡我又遇見你，總是不能忘記你~」
一曲終了，兩人相互映襯著緩緩停下。
不明覺厲的圍觀群眾鼓掌歡呼，為兩人的精彩合作喝彩。
李大妹子羞赧一笑，老王招了招手臂，表示謙虛。
其他的大媽們都一臉敵意看著李大妹子這個頭號敵人，大媽身邊的大爺則一臉艷羨地看著可望而不可即的李大妹子，隨後在自己的舞伴的死亡凝視下訕訕低頭，而後用餘光偷瞄。
站在所有廣場舞大媽最前方的領舞大媽幽怨地看了一眼老王，滿眼都是失落。
「死鬼！說好給我送溫暖的，怎麼就變心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隨後她又將目光轉向了老王身邊的李大妹子，失落的雙眼立刻變得陰鬱起來，一種叫做嫉妒的情緒緩緩在心中浮現。
「都是你這個小浪蹄子！遲早老娘要讓你在這人民廣場混不下去！無非就是長得跟個狐狸精似的，有什麼了不起？老娘家裡還有幾棟樓出租呢！哼！這偌大的人民廣場誰不叫我一聲李姐！」
李姐很不開心。
是的，她也姓李。
雖然家裡老公死的早，但死後給她留了好幾棟房子，雖然都是老舊城區，但光收租就足夠她過上富足的生活，儼然就是一個富婆。
如果什麼時候規劃拆遷，把她手下的老房子都拆了，那這個富婆之名就更名副其實了。
平時把房子租給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尤其是應屆畢業生，簡簡單單，憑藉著她三寸不爛之舌，要拿下那些年輕人還不是隨隨便便。
這錢好掙極了。
平日里只要收收租，順帶物色一下有沒有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還能給人說說媒，生活過得實在是太閑適。
就像前些日子把馬排村一間許久沒人租住的房子給租出去給一個年輕漂亮的應屆畢業女大學生，既賺了房租又物色到了一個年輕女孩，可謂是一舉兩得。
孤身一人雖然防備之心有些大，但哪裡經得住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
自己能忽悠她租下那件房子就能忽悠她找個男朋友。
平日里除了這些正經事兒，她也就喜歡在晚上組織老姐妹們在廣場上一起跳跳舞，鍛煉鍛煉，全當減肥。
至於是不是真的能夠減肥，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可以每天晚上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帶領著大家跳舞。
可以說她是人民廣場當之無愧的廣場舞皇后！
這風頭，她很享受。
而且經常有年紀差不多的老頭一起來這跳舞或者看跳舞，她站這最前面可不就是更顯得一枝獨秀嗎？
那些臭老頭可是被自己迷得不輕。
尤其是，那個老王。
一來就專門盯著她看，老是跟她眉來眼去，噓寒問暖。
真是討厭死了。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確實很有意思。
幽默風趣的老男人，真的很有魅力。
而且他跳舞跳得是那麼好，在這群老男人中，獨具一格。
人民廣場老男人廣場舞舞技共一石，他老王獨佔八斗，剩下的就是那些歪瓜裂棗的老頭平分了。
李姐心動了。
你有心我有意，兩人逐漸聊得火熱。
大家都是成年人，更是過來人，沒有過火，總是保持著應有的距離和禮貌。
可好景不長。
原本老王甚至答應了要這輩子只給她送溫暖，可沒想到，她出現了。
一切美好得就像是夢一樣的場景破碎了。
她一出手，在場的人論舞姿沒有誰比她更美，論身材也是她排第二沒人能排第一。
於是那些臭老頭的目光全部被她吸引走了，就連她最心愛的老王，也走了，轉投向了她的懷抱！
這叫她如何不嫉妒！
「遲早老娘要把你趕走！讓你知道知道這人民廣場的廣場舞皇后是我李姐！」
李姐狠狠地想著。
「李姐！下一首了，別愣著呀！」身後的老姐妹提醒道。
「哎喲！」她拍了拍大腿，「你看我這腦子！」
她立刻掩下心中的幽怨和憤懣，開了下一曲。
熟悉的音樂響起，大媽大爺們整裝待發。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
「每次多吃一粒米，都要說聲對不起。」
「魔鏡魔鏡看看我，我的鎖骨在哪裡。」
「美麗，我要美麗，我要變成萬人迷~」
......
夜色漸深，廣場舞時間結束，人群逐漸散去。
大媽們帶著對李大妹子的不爽離開，大爺們帶著對李大妹子的留戀離開。
李姐帶著對李大妹子的怨念和對老王的思念離開。
張大爺、陳大爺、趙大爺帶著對老王的羨慕嫉妒恨離開，原本老王沒來的時候，大家半斤八兩，誰都有機會搶到和李大妹子伴舞的支配權。
可他一來就以碾壓之勢，讓所有人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直接奪走了李大妹子的伴舞位置，連那個帶著拐杖開路的老頭都比不過他。
「氣死了！」
「狗老王！」
「就是！就是！」
......
李大妹子帶著心滿意足離開，來了這麼久終於有人能和她一起好好跳一場了。
「唉~」
年輕的時候讓那些追求自己的人搶破腦袋，老了以後還是這樣，她很無奈。
......
老王搖頭晃腦，在老頭們殺人般的眼光中心滿意足地離開。
在他離開的時候，彷彿還聽見了無數心碎的聲音。
老王知道，那是那些暗戀自己的大妹子們的心碎聲。
以往年少無知，只覺得哪個大妹子都還不錯，但現在他心中只有李大妹子一人而已。
今天晚上李大妹子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她對自己有意思，至少是很滿意的。
跳了一晚上舞，她都一直在對自己笑。
那分明就是滿意的眼神，老王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明天就問個聯繫方式，指不定以後可以給她送送溫暖。
想到這裡，老王笑了笑，有些猥瑣，
「嘿嘿......」
......
拐杖老大爺帶著對老王滿心的怨念和嫉妒離開了，邊走邊拄著拐杖，顯得老態龍鍾，彷彿沒有這個拐杖杵著，他就要隨時倒下去，哪裡還有先前爭搶時的氣魄。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就這樣，他帶著怨念和嫉妒，慢吞吞地走向了自家小區。
他來到小區大門前，門前有一道不低的門檻，他照常小心翼翼地先將左腳跨過去，而後撐著拐杖，右腳抬起，使勁想要跨過去。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今晚跳舞搶位置的時候力氣費太多，又或者心裡憋著一口氣導致胸悶。
就這一步的力氣，使得他突然感覺自己這口氣沒提起來。
然後就是蔓延全身的窒息。
他眼睛一瞪，一隻手想要捂著胸口卻始終沒有碰到。
就這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無呼吸。
......
第二天一早，老王美滋滋地起床。
這一覺睡得他神清氣爽，自突發意外以來，這是他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
「噢！」
「真舒服~」
想起那道魂牽夢繞的身影，老王嘿嘿一笑，
「我老王浪跡這麼多年，終於尋到了自己的真愛嗎？」
這麼多年來，老王一直獨身一人，沒有娶親生子，傳宗接代，打了一輩子的老光棍了。
年輕的時候年少輕狂愛自由，從沒有想要歸心的感覺。
但現在，老王悟了。
沉浮了數十年的老王，竟有了一種想要安穩的衝動。
李大妹子！
「今晚一定要問李大妹子的聯繫方式！」老王給自己立下決心。
不能再等了，再等就真的沒機會了！
想到這裡，老王很激動嗎，也很開心。
他摸了摸肚子，餓了。
但又不想做飯。
「出去吃頓好的！」
為了慶祝自己即將到來的愛情，老王決定給自己加餐。
於是他出門走了一段路程，來到了這家吃了幾十年的小吃店。
「喲！老王！」老闆一見到他就立馬打招呼。
「早啊！」老王心情很愉快，熟絡地走進了店裡，坐到了他的老位置，店內角落。
潮濕中帶著一股微弱的奇異味道，但很快被小吃的熱氣沖淡。
「早啊！老王，可是好些天沒見你了！」
老王已經好些天沒來這吃東西了。
「哎呀，有點事兒！」老王隨意地略過了這件事，這麼高興的日子，不能想那些過往的黑暗。
「哎！行！那來老樣子？拌面扁肉。」老王已經吃了幾十年了，老闆很熟悉他要什麼。
「對！老樣子！再加個茶葉蛋！」說了給自己加餐，那就必須加餐。
「喲！還加茶葉蛋！遇到什麼好事兒啦？」
「嘿嘿！」
「又認識哪個漂亮大妹子啦？」老闆很懂。
「哎呀！沒有沒有！」老王擺擺手，卻滿臉笑意。
「嘿！我還不懂你！你倒是好，這麼些天不見就又有好事兒！我咋就沒有你這麼好運氣呢？」老闆很羨慕。
「哎呀！人各有命！強求不得！」老王勸道。
「確實！唉！你說我這開了幾十年小吃店，愣是沒一個看上我的大妹子！好事兒是一件沒遇到過！破事兒倒是不少！就昨天這一大片區域還停了一天一夜電，煩死了！」老闆邊忙活邊吐槽。
「喲！還停電了？」
「是啊！真煩人！來，你的拌面扁肉和茶葉蛋！」
「好嘞！謝了！」
「謝啥謝！幾十年了，你先吃著，我去裡邊和面，你幫我看著點兒。」
「行，你去吧！」老王招招手，表示小意思。
「哧溜——」
一大口拌面下肚，極為舒服。
「吧嗒——」
一滴水從頭上滴下來，落在他頭上。
老忙抬頭看了一眼，發黃的天花板角落上黑了一塊，像是被水浸透了。
「樓上漏水了？」
他沒在意，繼續吃面。
「哧溜——」
又是一大口。
「舒服！」
「吧嗒——」
又是一滴水落下來，正好就落在他扁肉碗里。
「操！」老王很是不爽。
黑色的水，在清湯里緩緩暈開，卻成了紅色。
刺眼的紅。
老王心裡咯噔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