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篇 第二章 靈瞳
夜漸漸深了，
喧鬧的城市逐漸安靜下來，太陽持續了一天的熱情終於緩緩褪去。
當然，夏季的榕城依舊格外炎熱，哪怕現在已是晚上九點多。
榕城屬於亞熱帶地區，它的熱是濕熱，又悶，夏季的榕城堪稱全國火爐城市之一。
林凡的畫室開著空調，他正站在二樓工作室的窗前，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出神。
今夜星辰暗淡，他深邃的瞳孔閃著莫名的光。
在他的身後，立著一塊畫板，畫板上掛著一張素描，畫著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年。
畫板框上夾著一張照片，照片有些老舊泛黃，上面是個三四歲的男童，與旁邊素描上的少年極為神似，好像素描畫的就是照片上男童長大后的樣子。
嗡——
嗡——
嗡——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林凡轉身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陳旭打來的。
林凡隨手接通電話，放在耳邊。
「喂，小凡，」手機中傳來陳旭的聲音。
「嗯，」林凡回答。
「你現在有空嗎？」陳旭問道。
「有的。」
「好，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你說。」
「還記得你之前和我說的模擬畫像嗎？我這裡有個棘手的案子，需要你的模擬畫像。」
「好。」
「現場可能會讓你有點難以接受......」
「我馬上過去。」
「行吧，我在刑警隊辦公樓等你。」
「嗯。」
嘟——
電話掛斷，
從小到大沒有人願意和自己做朋友，而陳旭處處照顧著自己，站在自己身邊，與其說是發小，倒不如說像個哥哥似的，雖然他年紀確實比自己大一些，但林凡可沒叫過他哥。
陳旭像今天這樣主動找自己幫忙還是極為少見的，林凡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了，以兩人的關係也無需多言。
林凡打開手機打車軟體叫了輛車，
隨後將二樓的燈熄滅，下樓而去。
樓梯轉角處是個櫃檯，櫃檯上擺著一台電腦和收款機，在電腦旁邊，匍匐著兩隻貓。
一隻通體雪白，一隻通體烏黑，沒有一絲雜色，一黑一白，甚是可愛。
看見林凡的身影走下樓梯，兩隻貓抬起頭望向了林凡，隨即，
「喵~」
輕輕地叫喚了一聲，像是在打招呼。
它們倆是兩年前的一天突然出現在林凡一樓門口的，不知從哪來，也不肯走，林凡一見到它們就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親切感，於是就把它們收養在了店裡。
他還給兩隻貓起了個名，白貓叫七喜，黑貓叫可樂。
至於為什麼白貓不叫雪碧，是因為喜和樂比較搭，林凡希望流浪的它們從此以後能平安喜樂。
平日里擼擼貓看看書搞搞創作倒也閑適，理想生活。
林凡走上前站在柜子旁，摸了摸它們的頭，兩隻貓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一樓的裝修有些不同，
像是個休閑室，幾排書架、旁邊擺著沙發和茶几、再旁邊是幾張桌椅、靠近大門的一面牆裝著兩扇透明的厚玻璃，掛著窗帘，下面靠著兩張長沙發，可以用來閑坐看書。
休閑看書飲茶，應有盡有還自帶后廚。
得虧林凡的一手畫技，硬是撐起了兩層房子的租費以及各種開支。
大廳里，孟阿姨正在拖著地板，她是林凡聘請的員工，負責一樓的衛生以及待客，在這已經做了兩三年了，也不僅是店裡的員工，生活中更是林凡的長輩。
看見林凡走下來，孟阿姨打了個招呼，
「小凡啊。」
「嗯，孟姨，您先回去吧，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用忙了。」
「哎，好嘞，我拖完這塊地就回去，你忙去吧，早點回來，別忘了帶鑰匙。」孟阿姨叮囑道。
「嗯，好。」
林凡出門而去，
一推開門，一股熱浪頓時襲來，空氣立刻變得沉悶起來。
「呼......」
真熱。
林凡走到小巷路口，正巧，打的車也到了。
林凡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隨手關上了門，一路無言。
不久后，計程車到達刑警隊辦公樓，林凡下車付了錢，向辦公樓走去。
榕城的市刑偵總隊是獨立於公安局之外的，統籌管理著整個城市的刑事偵查工作，分析、研究刑事犯罪情況；組織、協調偵破一般、重大、特大刑事案件等等，責任重大。
沒走多久，林凡就看到站正在辦公樓大門口的陳旭。
發現林凡到來，陳旭露出笑容，招了招手，快步上前迎接林凡。
「站外面等不熱嗎？」林凡問道。
「嗐，也沒在外面站多久，空調吹久了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唄。」
陳旭不以為意，走在林凡右邊，伸手拍了拍林凡肩膀，再次提醒道，
「倒是要麻煩你了，不過場面可能會讓你受不了，你心裡有個數。」
「嗯。」
兩人並肩走進了辦公樓，
「要不要先休息休息？」陳旭問道。
「不用。」
「那好。」
說罷，陳旭把林凡帶到了法醫室門口。
開門之前，陳旭又望向了林凡的雙眼，給了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林凡點了點頭，
陳旭隨即打開了法醫室的門。
法醫室內，沈月和她的助手正在忙碌，看見陳旭開門進來，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打招呼，
「陳隊。」
「陳隊。」
「嗯。」陳旭進門，身後跟著林凡。
「沈法醫，和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過的，林凡，林畫師，此前有協助過咱們公安部門的同僚偵辦兒童走失案件。」
沈月望向了陳旭身後的男人，頭髮微卷，面容俊秀，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睛，這是她的第一感受，很年輕，很好看，就像旁邊的陳隊。
「你好，林畫師，久仰。」沈月望著眼前的男人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
「你好，」林凡也向沈月微微點了點頭。
「話就不多說了，沈法醫，把那個取出來吧，」陳旭說道。
「好，小張。」沈月看向了她的助手。
「好的，沈法醫。」小助手隨即轉身，走到旁邊的冰櫃中，取出了一個上面蓋著一塊白布的透明塑料盒子，將其搬到了工作桌上。
一股幽幽的惡臭隨之飄來，林凡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看著他稍微有些吃力地搬著，目測一下盒子大小再聯想一下來的目的，林凡大概對盒子里的東西有了答案。
和陳旭兩人上前幾步，走到工作桌前。
陳旭稍微站在了林凡前面半個身位，扭頭看了看林凡而後轉頭看向小助理，點了點頭。
「嗯。」
小助理隨即將蓋在盒子上的白布揭開，一顆人頭映入眼帘。
黃色的頭髮被褐色干焦的血粘連在一起，皮膚乾燥萎縮，滿臉刀疤，一隻眼睛緊閉一隻微睜，眼眶凹陷，鼻子已被砍去，幾顆牙齒外呲，面目猙獰，高度腐爛，即便剛從冰櫃取出里依然散發陣陣惡臭。
站在旁邊的林凡頓時覺得一股惡臭鋪面而來，微微皺起的眉頭立刻加深，眼前的畫面確實相當慘不忍睹，林凡當即伸手捂住了鼻子。
陳旭轉頭看向林凡，眼中露出歉意和詢問。
林凡也看向了身前的陳旭，
四目相對之下，林凡深邃的眼眸中包含著複雜的情緒，化繁為簡，意思大概就是，
我靠。
然後問道，
「有煙嗎？」
「嗯？啊，噢，有。」
陳旭有些愣神，隨即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口袋，取出了煙盒，抽出了一根煙，連帶著打火機，遞給了林凡。
林凡伸手接過打火機和煙，轉身出門而去。
旁邊的沈月和小助理有些茫然地望向了陳旭，
什麼意思？
看著兩人望向自己目光，陳旭回答道，「等等，先收起來，他等會兒還會進來。」
陳旭很了解林凡的性格，他說了會幫自己就一定不會半途而退，只是目前的景象確實相當讓人難以接受。
「好的，陳隊。」
「我也先出去一會。」
「嗯，好，」沈月將盒子蓋了起來。
陳旭轉身出了法醫室，向辦公樓大門口走去。
出了大門，只見林凡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門口抽著煙，煙霧繚繞。
林凡將打火機還給陳旭，陳旭也抽出了一根煙，點了起來。
陳旭用力地吸了一口，
「呼——」
余煙從口鼻中吐出，
陳旭記得，從小時候在孤兒院到大學畢業以前，林凡從來不抽煙的，或者說，他討厭抽煙，很討厭。
幾年不見，他變了不少，
半年前的見面，他的變化讓自己大吃一驚，當然，自己也不一樣了，至少，大家都更成熟了。
林凡不像以前那樣過於孤僻了，這是件好事，自己的這個發小、弟弟，終於不用會像以前一樣讓自己擔心了，挺好的。
「其實你不用勉強的，小凡，」陳旭看著林凡說道。
陳旭知道林凡很倔，相當倔。但還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讓他留下不好的記憶。
「沒事的，」林凡淡淡說道，「下次喝酒你請。」
「哈哈，」陳旭又吸了口煙，「你這話說的，別說一次了，十次也行啊！」
「那最好了，」林凡接著說道，「省得你沒事就來我店裡蹭吃蹭喝。」
「嘿嘿嘿！」陳旭撓了撓頭，嘿嘿一笑，「咱倆誰跟誰，我給你錢你好意思收嗎？」
林凡笑了笑，因為剛才在法醫室見到的那一番景象而皺起著的眉頭也平了下來。
兩人都不以為意，彼此都知道不過是在開玩笑罷了，該蹭吃蹭喝還是會蹭吃蹭喝的，吃算是兩個人的共同愛好，小時候是陳旭帶著林凡去吃，現在是陳旭去林凡那蹭吃蹭喝。
言畢，
煙也都抽完了，兩人把煙頭熄滅扔進了垃圾桶里，轉身走進了辦公樓里。
打開法醫室的門，沈月和她的助手依舊在忙碌。
林凡走到工作桌前，東西還在那，蓋著白布。
看著面前的盒子，林凡說道，
「我需要單獨的時間和空間。」
沈月和小助理面面相覷，陳旭接話道，
「沈法醫，你們先出去休息一會吧，給他一點時間。」
「好的陳隊。」隨即兩人摘下手套和口罩，走出了法醫室。
「我在旁邊陪你吧？」陳旭問林凡。
「好。」
隨即林凡從旁邊柜子上取出了一副新手套戴了起來，又拿起兩個一次性醫療外科口罩，把其中一個遞給了陳旭。
陳旭原本想拒絕，但想了一會後又伸手接過，戴在臉上，走到了一旁。
林凡也戴起口罩，伸手將蓋子上的白布掀開，恐怖的畫面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哪怕隔著口罩也依稀可以聞到些許惡臭。
他長吐了一口氣，取出口袋中的畫本和筆，細細地觀察著眼前的頭顱。
一點一點，繞著工作桌，從各個方位細細觀察。
慢慢的，林凡走到了背對著陳旭的位置，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殘缺的頭顱，
林凡雙目微微一眯，
兩隻漆黑的瞳孔突然變得更加深邃起來，
慘白的燈光映照下，
他的雙眸中似有黑霧翻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