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重慶森林
已是月末。
夜空里,殘月彎彎皎白,還有疏朗的星。
這一座城,繁華的不落幕,喧嘩的不沙啞。路燈、霓虹、夜歸人……統統照亮城市的黑。
江的對岸,樓宇外牆大型LED屏上循環播放的廣告,醒目張揚,充斥著物慾橫流的視覺符號。
而17樓窗下的一方天地,光與影交錯。共赴一場極致情事的男女,正裹著同一床被子,抽著同一支煙。
任又夕背靠著仲笙的胸膛,左肩上的羅盤紋身拓在他心臟的位置,緩緩吐出煙霧,喃喃問到:「像不像《重慶森林》?」
任又夕很喜歡兩個人,王家衛和林夕。她曾經自嘲過,這是文藝青年無可治癒的通病。
她覺得自己就像電影里的阿菲義無反顧的闖入663的世界,而仲笙,就像那盒鳳梨罐頭一樣,在她的生活里不會過期或變質。
「嗯。」仲笙抱住她的胳膊多了幾分力道,勾起一邊的唇角,低笑言道:「剛剛……更像《本能》。」
一部R級的情色電影,上學時經常寫影評練筆的任又夕,臉驀然紅了,倔強的說到:「莎朗斯通一點都不性感。」
江上有江輪駛過,發出有力的汽笛聲。
任又夕看向窗外,像一副畫卷,「仲笙,從這裡看江城,很美。」
片刻的停頓。
仲笙平仄頓挫間都是駭人的冷漠和堅定,他說:「只有站在山巔的人,才有欣賞的資格。」
任又夕輕顫,他的野心借著斑駁陸離的光影,一覽無餘。
她想起外界關於他的傳聞,這些傳聞來自於安子修。
採訪前的那個周日,任又夕在自己的書房裡反覆琢磨,不能提及商業行為,就只能從其他角度入手,她發簡訊給安子修,問了一些她長久以來都刻意迴避的問題。
「子修,你了解他嗎?」
收到信息的安子修,無需多做思考,這五年來,她嘴裡的他,從來都只有一個人,回復到:「了解的不深,但肯定比你知道的多。」
「在你們所謂的上流社會裡,他是怎樣的人?」
「又夕,你不會想知道。」
「我總會知道,時間問題而已。」
半晌后屏幕上跳出明晃晃的幾個字:「心狠手辣,玩弄權術。」
任又夕回復了一串被雷劈到焦黑的表情,她不信。
她見過他的手段,對待周士暉的時候,但那也只是過分了些,她不信素來優雅如斯的仲笙,如這般所言。
「仲家三代人,他的手段比起他爺爺仲彥霖,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夕,仲家家業這麼大,你指望他多單純?你現在是想知道他那些見不得人的手腕,還是想聽聽當年的事情?」
「還有豪門恩怨的年度大戲啊。子修,我還是希望有一天,他能自己告訴我。」
「他不會的。他能娶你,不過是給仲家老人圖個安心,在仲裁傳媒那些董事面前表演一下他的責任感,立個能堪重任的樣子。我不想傷害你,事實是,你只是他隨時可棄的一枚棋子。我一直不說,只是因為我不明白他選擇的為什麼不是認識了二十年的方庄嫻,而是你。又夕,你不覺得比起方庄嫻,你的那五年少得可憐嗎?」
「因為我可愛,可愛,可愛。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又夕,現在還來得及,我可以幫你,讓你這段荒唐的婚姻就當沒存在過。」
「子修,我還跟五年前一樣,這是我願意的。」
那一天他們說了很多,可最終,她還是執意的將安子修的話,歸為道聽途說。
失神的任又夕,被自己指尖落下的煙灰燙得抖了下手,她將煙滅在煙灰缸里,用白色的羽絨被裹嚴身體,只露出狹長的黑曜石瞳仁,清澈湛亮。
仲笙收緊雙臂,兩個人無縫貼在一起,任又夕的紋身處凹凸不平的皮膚,像烙印一樣燙著他胸口的肌理,驀然開口:「忘了他。」
「誰?」任又夕恍神。
仲笙的手掌摩挲著肩上的紋身,狠狠抹煞的動作,「他。」
任又夕沉默不語,只有淺笑,無法傾吐的事實,她知道,他肯定不要,她自以為厚重的情感。
「又夕,不要讓我知道他是誰。」仲笙聞著她的發香,如猛虎細嗅著薔薇,低緩說到:「你聽話,未來某天,或許我身邊的人,還是你。」
他許下一個不確定的將來,她便溫順的匍匐在他肩膀,「聽...」
遠處,霓虹滅了,夜也回歸靜謐。
「還回家嗎?」任又夕輕輕問到。
仲笙起身,將她抱到床上,整個人低俯下來,笑出一抹邪肆,「在哪裡,有什麼不一樣...」
*
暮去朝來。
任又夕醒的時候,屋裡漆黑一片,她低喚了幾聲仲笙的名字,卻無人應答。
她裹上被子,摸索著走到窗邊,厚重的遮陽幕簾拉開,天已大亮,倏然刺進的陽光,讓她下意識抬手遮住了眼睛,心裡一句「該死的醉生夢死」。她本想趁著未上班人少走出仲裁大廈,現在看來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任又夕洗了澡,仲笙洗髮水裡月見草的味道很好聞。只是,出了浴室,她就直直的杵在那,尷尬又為難,她的衣服凌亂的散落一地,還有深深的褶皺。
目光四下探了一圈,便不自覺的對著仲笙的衣櫃放光,她隨手挑出一件白色襯衣和一件暗色長款大衣,配上了自己的裙子,身型的巨大差距,原本很英倫的風格,竟讓她穿出了oversize的風情。末了,還不忘將從自己西裝上取下昨天仲笙送她的胸針,別在了身上。
三五分鐘后,任又夕做賊一樣鬼鬼祟祟用耳朵貼著門,卻切實的體會了一把隔音太好的苦惱,她悄悄的打開一條門縫,探出個腦袋,懊惱感撲面襲來。
仲笙的辦公室里,除了寧臻,還有一個看似高管的陌生男人,許是她開門的動靜引人注意,陌生男人向她看過來,一臉驚愕,此時的她,稍遠些看,就像白牆上掛著一顆披散著長發的頭顱,大白天也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