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做噩夢
雁兒睜開眼睛眼前一黑,她先是以為自己瞎了,待瞳孔適應,才驚覺自己處於一方朦朦朧朧幽幽暗暗的世界,這是什麼地方?她驚慌失措下開始沒頭腦的橫衝直撞找尋出口,忽然咣當一聲,雁兒先感覺撞到了一堵牆,然後整個人向後笨重跌了一跤,雁兒扶臀暗暗吃痛,抬眸屈膝,瞬間嚇得汗毛直立。
「啊」
是那個肥豬!那個陰險狡詐令人作嘔的肥男。
此人正色眯眯的垂著涎,搓著手,舌尖還繞嘴四周舔一圈,持續逼近。
雁兒尖叫一聲,瘋了似的跌撞著逃開,不斷奔跑不斷呼救著,「救命啊救命」
沒頭蒼蠅似的,不知道跑了多久,腳又忽然被一個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啊呀」重心瞬間失衡,兩手划船似的快速撲騰數下,便撲通一聲直直往前栽倒。這次雁兒顧不得疼痛,顫慄咬牙直接爬了起來。轉頭去瞧,絆倒自己的究竟是什麼,當視線落到腳下地上時,
「啊」
驚叫聲再次響徹夜空,是那個卑劣的刀疤山賊!雁兒驚懼捂口,後退幾步,折轉身就要開逃,登時,一張猥瑣油膩的臉往她面前就是一突,四目相對,不是肥男還是誰!近到連肥男鼻孔里的毛都清晰可見,而此時他正嘟起那讓人作嘔的臭嘴巴,作勢要親過來。雁兒尖叫忍住嘔意,連連後退著,轉身就往相反方向逃竄,誰知這邊一轉過頭,那個刀疤山賊淫笑的臉也「噌」的一下貼了過來,也作勢要親,兩個惡徒一前一後夾擊著她,斗如困獸般的雁兒萬念俱灰之下,內心終於崩潰,兩隻手傾力捂住雙耳,渾身劇烈顫抖著,狀如瘋婦聲嘶力竭的大吼:
「滾……開……啊…………」聲聲泣血,拖著尖銳又冗長的尾音。
…………………………
午夜時分,燭影搖曳。
龍青木猛然被這驚懼的哭嚎聲驚醒,兩眼一睜,徑直從地鋪上一躍而起跳到雁兒床邊,又一把撩開放下的床幔勾到幔鉤上,只見她半坐蜷縮在床頭,渾身劇烈顫抖著,兩手緊緊捂耳,額頭布滿豆大的汗珠,臉上驚恐萬狀,眼睛明明直勾勾盯著前方,不知緣何視線卻像穿透帷幄落在了虛無縹緲的遠方,瞪大的眼眶裡包著汪汪淚水在幽幽打著轉,那可憐模樣活像一隻驚嚇過度的柔軟小貓,讓人看了就鑽心一疼。心知她是夢中驚悸,但是總算是蘇醒過來,龍青木一掃這幾日的惶惶不安,面上又是驚又是喜,吁氣平穩情緒后躡手躡腳輕輕靠床沿坐下,生怕一不留神再把她給嚇壞了,滿懷焦慮的目光在人兒臉龐上遊離,慢慢靠近著柔聲輕喚道
「雁兒……你醒了」
伸出手就要去攬她安撫,
雁兒依然捂著耳,只順著呼喚幽幽緩緩側目,半眯起眼彷彿想要看真切眼前的虛幻,模糊的畫面慢慢清晰,待到快要撥雲見日之時,突感有隻手觸碰到了自己的手臂,這觸覺讓驚魂未定的雁兒滿心的惶恐驚懼不安一下子又被點燃了。腦子裡只有害怕,害怕到眼睛也似乎失明了,只將覆於耳面的手化作萬千防禦對著龍青木就瘋狂胡亂揮打去。
「不要碰我!救命!不要!」
雁兒一邊毫無章法的傾力揮打著,口中一邊不停哭喊。
龍青木見狀,顧不得男女之別,迎著她雨點般密集亂舞的小拳頭,逼近后一把就將她摟進懷裡,她的一對怒濤亦澎湃著直直抵向龍青木罡硬的胸膛,龍青木眉頭猛的一蹙,只用熊抱的方式將她牢牢禁錮住,任她癲狂似的嚎叫捶打,只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喚著:
「雁兒,我是青木哥哥,雁兒,我是青木哥哥,雁兒,我是青木……」
良久,在耳畔那俠骨柔情的聲聲呼喚安撫下,聲嘶力竭哭喊滾開、救命、放開的雁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只軟趴趴的窩在他滾燙的懷抱中,口中喃喃的念著「青木哥哥、青木哥哥,真的是你,」
龍青木聞言激動得微微抖了一下,心道這人兒此番可算是真正清醒了,真是蒼天有眼,喜出望外之餘只將她圈抱得更緊實了。
因雁兒醒得突然,龍青木又太過憂心她,所以連外衣褲都未顧得上穿,就跳來安撫。此刻他只著中衣中褲,輾轉反側之時衣襟松斜,又加上剛才雁兒對著他好一陣捶打,現下衣襟半敞,雁兒的臉此時正緊緊貼在龍青木結實敦厚炙熱的胸膛上,肌膚相貼的溫度經毛孔隨血流蔓延至雁兒的五臟六腑替她驅走了寒意,暖了她全身。龍青木亦是燥熱。
雁兒蔥段白玉似的小手用力揪著龍青木的襟角,緩緩仰起頭,秀挺的鼻尖碰到了龍青木剛毅的下巴,龍青木下巴一癢,也輕輕俯首對上她盈盈還掛著淚花的美麗瞳眸,只見那如瑤池般晶瑩剔透的瞳眸中,容容飽含了各種無數軟綿綿的情愫在眼底潺潺流動著。龍青木看楞了,晃過神,只柔聲道
「雁兒,別怕,」
溫柔又無比關切的聲音,碾碎了她的層層心防,直搗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棉地。雁兒鼻子一酸,繼而垂首再傾身往他懷裡一鑽,邊嗚嗚咽咽啼哭著邊用力抱住眼前這個俊秀的男子生怕他會突然消失不見,哭得她的後背一抖一抖的,龍青木連忙輕撫著,一下一下像撫摸一隻弱小無助的貓。
兩人緊緊相擁,一個嬌滴滴,一個剛毅柔情,就這樣良久。
傾瀉在床邊的桃色綢幔在搖曳多姿的暖色燭光籠罩下,整個床榻裡面儘是漫天緋紅,淡淡的透透的暖暖的,更顯無限曖昧旖旎。
等雁兒三魂七魄六識一絲不落的全員歸位,她才在綿幽燭光中意識到現在是晚上,才驚覺此刻他們正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緊貼在床上摟…摟…抱…抱,這是非常不成體統的。雁兒驚呼一聲,傾力推開龍青木,原本整個人處於放鬆狀態下又滿目繾綣依依然的龍青木突然被她這麼一推,倒是也猛然回過神來了,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雁兒,遂趕緊從在床沿坐著改為在床邊站著,慌亂之中想道歉著想解釋著什麼。
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自己想要安撫夢悸的她,其實也無需這樣不管不顧的唐突於她呀,他捫心自問自己內心深處是否就是想乘人之危借安撫之名行冒犯之事,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就只是想緊緊懷抱著她吧!就像那日,從老蟲山腹地到客棧,他一路將她緊緊懷抱著。
待內心思緒偃旗息鼓,龍青木頓了一下,滿臉歉意言辭懇切道
「雁兒,剛才我只想著你快點平靜下來,我不忍你如此驚懼,實在是情急之下才唐突冒犯……我」
還未說完,雁兒低著頭揪著被子輕聲打斷他
「你別說了,我……我不怪你」
龍青木愣了愣,面色放緩,餘光陡然瞥見自己敞開的衣襟,皺了皺眉,即刻轉身合攏,又速速俯身拾起地鋪被褥上的袍子往肩背一搭,兩手往袖洞里一伸,麻溜的將自己裹了個嚴實。
雁兒不看他,垂眸視線看向自己的胸前,只見胸前裹著寬大的純白色的寬大外披,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是青木哥哥的衣服。哦,是因為自己那日被刀疤男撕破了衣裳,雁兒腦袋轟的一聲,記憶的引線瞬間又被引爆,腦海忽而騰現出那日刀疤男將她壓倒在地,粗暴蠻橫的撕破她衣襟時的可怖場景……雁兒猛的將身上籠罩的純白外披一把扯開,果然,自己原本的衣服領口被撕得一條條的,直露出裡面的粉色肚兜兒,一幀幀不堪回首的殘酷施虐畫面爆出記憶的枷鎖,正無情回放著,只覺得耳朵里都是刀疤男齷齪下流的嗡嗡聲在回蕩,腦海全是刀疤男壓在身上埋頭在脖頸鎖骨和隔著肚兜的胸脯子上來回親吮羞辱的噁心畫面,那噁心的畫面扼住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像掉入了世上最骯髒的深潭,即使最後絕處逢生了,但是那一身惡臭的臟污無不時刻提醒著她自己有過這段令人不堪忍受的經歷。雁兒眉頭緊蹙,眼睛死瞪住自己胸前,渾身發抖,臉痛苦不堪的擰成一團,瘋狂抓扯胸前殘破的衣裳,彷彿那上面沾染著世間最腐敗最齷齪最讓人作嘔的臟污細菌病毒。她嫌惡自己那被羞辱過得每一寸肌膚,恨不得拿刀親手將那肌膚剝削掉。
龍青木綁好腰帶,轉頭看見雁兒在失控瘋狂抓扯著自己,彷彿不將自己上身的肌膚抓破誓不罷休,外披儼然被扯落,緊緊包裹著[巨大]的、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撐爆的桃花粉色綢料肚兜兒爆入眼帘,龍青木不作他想,只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滿心滿眼只有雁兒此刻失控痛不欲生的可憐模樣,心狠狠一揪,即刻就俯身半蹲到床榻前,奪過她的柔夷緊握在手心從她胸前拿開輕輕放在被褥上,脖頸鎖骨全是她剛才用力抓扯的紅痕,心又驟然一疼。
「雁兒,你怎麼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的東西了,那些人全部被我殺掉了,一切已經過去了」
雁兒全身依然緊繃著巍巍顫抖著,目光緩緩轉向他,珍珠似的淚珠再次奪眶而出,潺潺滾落到蒼白的臉頰再滴落到龍青木的手背。
人兒淚在滴,龍青木心兒亦在痛。
雁兒瑟瑟發抖哀聲道。
「我要沐浴,我要沐浴,」
她等不及了,她想要馬上洗澡沐浴,她要洗掉刀疤男殘留在她脖頸鎖骨處的口水,她要洗去身上屈辱骯髒不堪作嘔的烏煙瘴氣,她要洗去那些無法忍受不堪入目的畫面。剛才的回憶讓她噁心嫌惡得想劇烈嘔吐。
雁兒的手掙脫開龍青木寬厚的手掌,一把撲到他懷裡,傾力抱住他,嗚咽乞求道
「我要洗澡,我現在就要洗澡」
龍青木兩手停在空中,不知該回抱住還是該怎麼辦,只柔聲細語道
「好,我馬上去吩咐夥計燒水,你身體虛弱先休息會」
話落,卻不見人兒有半點鬆手的意思,復聲道
「雁兒,我去吩咐夥計燒水,你先休息好嗎?」輕輕拍拍她的背。
「不!我害怕……你會……突然不見了,」可憐兮兮帶著顫音。讓人心生不忍。
「你不是要沐浴嗎,沐浴得先燒水不是嗎?我不會離開你,我一會就回來」聲音柔柔的像是在哄小孩。
「不要,不要離開我,……你抱著我去,我真的害怕」雁兒驚悸著只把龍青木抱得更緊了。
龍青木楞了一下,只道是雁兒劫後餘生驚甫未定,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此刻衣衫不整又正值深更半夜,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抱著一個嬌弱女人半夜去喊夥計燒水,這畫面似乎……似乎頗為尷尬詭異。
雁兒見他不動,便在他懷裡不安的扭動著身子,嗚咽啜泣道:
「青木哥哥,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龍青木輕輕嘆了口氣,雙手將雁兒從懷裡扶起端正,拾起外披將她速速裹了個嚴實,屏住呼吸,卻是不敢再去看她胸前那對惹人犯事之物。面上表情也不曾將鼎沸的心緒泄露半分,只輕柔將她攔腰打橫抱起來,徐徐下樓。
此時已然四更天。夜更深更沉。星子也疏淡了。
守夜的小二睡夢正酣被生生喚起,自然是不悅的。不過幾日前圍桌晚飧之餘,已然聽聞掌柜的遭遇,他自述那人武力超群,半分得罪不得,自己當時虎口逃生,還說他與她夫人情深義重如膠似漆幾日都不見下樓,之類云云。
心裡有底,前車有鑒,自然不敢懈怠。
可見到龍青木儀錶堂堂風度翩翩如此溫柔的懷抱著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大半夜來敲門要他燒水時急切的樣子,他不禁愕然了。
再看美人額頭的毛絨碎發還濕黏在臉上,頓時了如明鏡。
此刻他凝視她時的樣子溫柔得像塊玉。
小二咋了舌。不敢去想那畫面,只乖乖燒水去了。只心道這兩人真愛乾淨,事後還要沐浴的。
妥善吩咐一番后,龍青木抱著雁兒緩緩步上樓梯。雁兒瞧著他剛毅兼并柔美的俊臉,想著他剛才對別人說話時嚴肅清冷的態度,再想著他與自己說話時那溫柔關切的態度,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待。他……對自己是什麼想法呢?
待回到房中雁兒還是不肯放開龍青木,她假寐著,如夢囈般呢喃細語道:
「青木哥哥,……你心悅我嗎?……你……娶我好不好?」
…………
龍青木聞言一驚。
他內心是抵觸這個情字,可他的心卻總能被這個姑娘牽動。情有時像枷鎖,可……有時又似甘霖。
他不能,他深知他不能,男兒理應志在四方,身在江湖,生死度外,在還未有一方任自己馳騁遨遊的天地時,情無非就是束縛之所在。為情所困,實在是愚不可及。自古,留情容易,守情難,動心容易,痴心難。他沒有把握自己對雁兒的情感是否能痴心不改白首不離。情海無涯,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龍青木沉思中,雁兒滿懷期待著他能有所回應,可她等啊等,只等來他的木然,心酸酸的苦苦的,全是失望。
小二吃力的提著兩個木桶晃了進來,熱氣騰騰,喊了聲
「客官水來了」,
雁兒假裝驚醒,揉揉眼睛,縮在龍青木懷裡,箍住他的手臂擋在身前,只探出腦袋眼睛軲轆軲轆看著。龍青木摸摸她的頭,溫柔的眸子看著她。
不出片刻,小二又陸續提來了兩桶涼水、一個大澡桶、一個空桶,放定。提起熱水桶對著澡桶正欲倒,龍青木蹙眉道
「你出去罷」
小二是求之不得的,俊男美女在床榻上纏綿悱惻之餘,還要時刻盯著自己搬搬提提,偶然抬眼不小心對上他們的目光,那是嗖嗖嗖的詭異凌冽。
小二出去,龍青木將雁兒輕輕放置在床榻上,親力親為將澡桶里裡外外仔仔細細的洗刷了一遍。雁兒張著口聚精匯神的凝視著,她真沒想到鐵骨錚錚又風度翩翩的江湖劍客竟然會貼心到給一個女子清洗澡桶,一時間,雁兒感覺自己的整顆心像寒冰見朝陽似的徐徐融化了,滴落到粉色的水潭裡,叮咚叮咚激起了無數漣漪。雁兒感覺天好像塌了,自己眼眸里心裡只剩下這個男人認真又溫柔的身影,只剩下。
………………
洗澡桶清洗完畢,龍青木又放好了水,指尖探了探水溫,不涼不燙,對著雁兒輕柔道了一聲。
「夜涼,速速沐浴罷」
話落就紳士的步出房外,輕輕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