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齟齬

第六章齟齬

雁兒不知道睡了多久,待她醒來時,日光都直直曬到了她的被褥,折射到她的面上,只感覺非常刺眼,還想翻身再睡,可是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直叫,確實該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了,方能養精蓄銳面對這個無情的世界無情的青木哥哥。昨夜的悲傷憤懣經過睡眠的過渡和思想覺悟的升華已然微不足道。雁兒此刻只想著大快朵頤一餐。

她坐起來,被褥從碩大渾圓的尖端滑落,才赫然記起自己是裸身而眠的,抓過被褥捂住這春光,目光一轉,驀的瞥見一方棕色雲波紋的提盒正靜悄悄的立於桌案上,旁邊擺著疊得方方正正的一撂華美的淡色衣裳,看上去價值不菲。

昨夜還發誓不再對青木哥哥有所期盼,現在因為他的一點關懷,心居然又開始蠢蠢欲動、躍躍欲試,不禁在內心恨鐵不成鋼的鄙視起自己。只要想到龍青木昨晚隔岸觀火般麻木不仁!她就懷恨在心、七竅生煙。但是介於龍青木壓根沒跟她示愛過,也無法給他定個什麼苛待愛人的罪名,所以,她只當是擅自給龍青木定位成心上人,上天看不慣眼而給的天譴。經過昨晚輾轉反側間幾番內心升華后,她痛定思痛的毫不留情的把龍青木踢出了心扉。只當他是朋友!心上人不哄自己那就是冷漠無情,她絕對無法忍受。朋友不哄自己,不哄也罷!畢竟只是朋友嘛!這樣橫著跌倒豎著想,立竿見影的就釋懷了。

翻身下床,勾起鞋子,就跑去拿那衣裳。交領女式裙袍,手感順滑又不會冰涼,布料厚實卻軟綿綿的,粉撲撲的鵝黃色無比嬌嫩像春日野穹下的忘憂草,點綴的綉著各色的小花,清雅秀美又貴氣。除了這件另外還有、外褲、羅裙、中衣、中褲、肚兜兒,褻褲,髮帶、發簪,一應俱全。還有一件石榴色的絨錦緞面料的小斗篷。這朋友真是夠細心的。

水碧色的羅裙攏共有三層,最裡層垂墜感十足,中層是多塊豎著的綾羅綢緞拼接而成,看上去就是一枚倒垂的花盞,線條流暢的塊塊裙擺便是片片花瓣。最外層是極其輕薄的紗,像九天之上的綿綿雲霧輕輕繚繞籠罩著羅裙。

雁兒邊咋舌邊將它們一一套勞在身上。可惜屋內沒有一面足夠大的銅鏡,不然她真想對著鏡子展開雙臂轉一圈。

揭開盒蓋,撲鼻的菜香,還有熱氣纏繞,一碗山藥燉雞,一碟淮山扣肉,一盅青菜雞蛋湯。一大碗白米飯,一雙竹筷子。

雁兒食慾大動,依次端出,一屁股在竹凳子坐定,就狼吞虎咽起來。

看著清淡,但是入口絲滑酥嫩,濃香清潤,真美味啊!比娘燒的菜好吃多了。

湯足飯飽,雁兒揉揉肚子,梳梳頭髮,扎了個半丸子頭,最後別上白玉發簪,嗯,齊活。

忙完卻又不曉得接下來該幹些什麼,只呆坐在床沿。這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天啊,龍青木該不會扔下飯食和衣裳就一走了之了吧!他難道還在為昨晚自己啼哭不止的事情而氣惱嗎?真是本末倒置反了天了!她還未曾問清楚自己為何服了毒卻死而復生他怎麼就可以拋下懸念一走了之了呢。

雁兒鼻孔倏而冷哼一聲,這不就是他龍青木的一貫作風嗎?

心裡如此想,卻轉身一頭扎進凌亂的被褥上匍匐著啼哭起來,這可怎麼辦呀!

那讓人惱火的男人這回真的走了,她內心卻突然一下子空蕩蕩的找不到落點。雖然痛恨他昨晚的無動於衷、袖手旁觀!但是畢竟是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她從屠刀下挽救,這份救命恩情,任誰都會有所動容罷!即使他只是來追他的阿伽陀,即使他只是順手救了她,即使他只是在報她之前的救命之恩。其實自己還啼哭個什麼勁呢!有誰會在乎嗎?正欲翻身而起揮袖擦乾這該死的眼淚。

「怎麼又哭了」

音色如玉髓相擊。

雁兒聞聲一個激靈翻躍起,揉了揉眼睛,龍青木!他原來並未不辭而別,失而復得的喜悅瞬間掛上眉梢,下意識準備傾身而上撲到他懷裡撒撒嬌再磨蹭磨蹭,昨晚的誓言和鋼鐵般的理智剎那間轟過她的腦海,雁兒心口一堵,昨晚這男人如此無情漠視自己,真是欺我太甚。

負氣坐在床榻邊,扭頭不看他,

「你別理我!」

垂在床沿的腳併攏,兩手交握搭在腿上,噘著嘴滿臉憤怒。

龍青木看她的眼神似在看一個正在置氣的小孩,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輕搖搖頭,伸出食指勾住她下巴把她腦袋輕輕回正。突如其來的曖昧動作讓雁兒心尖尖就是莫名一顫。龍青木如謫仙人的風姿「刷」的嵌入她的瞳孔中。怎麼辦?自己的身體好像很是受用這男人的挑逗。明明自己心裡頭還怒火橫燒著呢!

雁兒眉毛輕顰,睜大的眼眸氤氳著明澈的一剪剪秋水,靜謐的看著他,眼角睫梢均濕漉漉的。眉目如畫,又如出水之芙蓉。

龍青木心怦怦亂跳了幾下,面上卻依然一派清冷,只是目光卻與方才不同了,在她身畔坐下,輕輕拉過她的手用力握在掌心。

「好些了嗎?你昏迷數日大病才愈,我唯恐飲食多有禁忌,昨晚才沒有問你餓不餓。今日我早早去搜羅了這些食材,可還可口?衣服呢?可還喜歡?」

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是要擰出水來,溶溶淌進雁兒心坎里。

目光卻是灼灼其華,如嚴冬寒夜裡最炙熱的篝火。

他此刻的關懷備至亦溫柔了她的心扉。

雁兒呼吸一滯,只覺渾身泛熱。

他本身就是一股無法言喻的魔力。

教人心身嚮往,趨之若鶩。

即使腳下萬丈深淵,也只想拋下一切跌入他的懷抱。

他就是所有女人的終極幻想!

就像嚴冬經歷一場冷雨闌珊后又春回大地驀然騰起雨後彩虹,此刻,雁兒只感覺自己冰封的心正悄然被他獨有的溫柔所融化,滴出水來了。雁兒眉目含情的微微仰視著龍青木,顧盼生輝的眸光中寫滿了詩情畫意的愛慕。內心不再負隅頑抗只乖乖順從自己的身體,即使他不配當她的心上人,即使自己已然切斷了要愛他的念頭,可是他畢竟生得如此的風華絕代、氣宇出塵,光看著就賞心悅目。那深邃的面部輪廓里無比精緻的線條走勢剛毅又柔和,眉如黛山之濃郁盤踞著無邊的雄威。薄唇曲線細膩優美透著一絲涼薄感,卻更顯仙姿。尤其是他那雙無與倫比的絕美鳳眸,那線條如柳葉般流暢的外雙眼皮無法不讓人驚嘆造物主的鬼斧神工,精靈般的眼梢尖角微微下抑,帶出婀娜弧線流暢的飛入揚起的眼尾,刻畫出無比深邃精緻絕美的眸眶,裡面包著璨若星河的瞳珠泛出溢彩的舉世流光。

她素日里最是厭惡那些獐頭鼠目的雀鼠之輩,如今卻不幸被刀疤山賊這樣一個歪瓜裂棗給侮辱了,只教她怒罵老天無眼不公讓她就這樣稀里糊塗的受屈辱。清白的紙被玷污留下令人作嘔的污跡,她不甘心不服氣,她渴望洗掉這骯髒的回憶,渴望有人在這張白紙上潑去一大盆五彩的染料,覆蓋住那墨污只留那耀眼彩釉獨佔鰲頭。她渴望有人能用愛來淡化那傷痕。而這個人選無疑屬龍青木最適合。可是他卻是個沒有心的,當不了愛的救贖者,但是龍青木綽約的身姿卻是無形的洗滌劑和更大更濃烈的染料。她瘋狂的念頭一出,便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原諒了龍青木昨晚犯下的過錯。只想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可以原諒他一次的過錯!但是她絕對不允許有第二次!雖然以他的個性很容易舊戲重演、重蹈覆轍!但是自己現下還指望他好好洗滌潑墨呢!至於還要不要再愛他,其實她也不知道!反正隨心而定吧!

雁兒微微攥拳,緩緩闔眸,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冤家!昨晚如此無情冷漠,今日又如此關懷備至溫柔如水,當真教人死去又活來。

龍青木嚇了一跳,只道她昨晚的氣還未盡消。指腹輕輕拭去她的淚痕。輕柔道:

「昨晚睡得可還好?我可是一夜無眠,只一直聆聽著你那邊的動靜。你氣頭上閉目塞聽,老是要曲解我的解釋,忠言逆耳利於行你知道嗎!雁兒你以後可不要再這樣了」

話語是溫柔的淡淡的,但是落到雁兒耳朵里,卻是無比沉重。於是昨夜殘火又悉數復燃,滿眼委屈汩汩流淌,詫憤道:「你昨晚說我狠心,我能怎麼辦?你知道女子名節清白有多重要嗎?你不去譴責那些惡徒倒來說我!你……你無情又無理!」眉頭擰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櫻唇因氣憤難當而微微顫抖,眼神無比幽怨帶著一絲凌利。果然這麼快就舊戲重演重蹈覆轍了嗎?

龍青木俊臉一陰,大失所望!沒有想到過了一晚她還是如此任性冥頑不靈。虧他還以為昨晚她平靜下來就會自省思過呢!想來剛才她匍匐在床榻上並不是在悔過痛哭,而是又在沒完沒了的耍性子。

雁兒這次根本不指望他能來哄自己。只把身子從他身旁用力挪開,輕輕倚靠到床尾的雕花床幔拱架上,再面帶嫌惡的別過頭,不願意再多看他哪怕一眼。傾瀉在兩側的床幔半掩映起雁兒的臉和她明滅閃爍著的眼眸,倒衍生了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和嫵媚感。

龍青木冷不丁被她的疏離給弄得有點手足無措。自己昨晚的冷處理看來收效甚微,可人兒一點都不吃這一套。

又緊緊盯著她半掩著的眉目如畫的面容,往日秋波流轉的瞳眸此刻冒著冷若冰霜的寒氣,彷彿隔絕起千山萬水的距離。可人兒任性不講道理現在還一副視他為陌路人的表情,一副要和龍青木橋歸橋,路歸路的表情。龍青木突然感覺被這可人兒吃得死死的,還順帶感覺到了一絲膽寒。她到底在置什麼氣?為何置氣?他真的不明白。

龍青木嘆了一口涼氣,「雁兒,我若是不在乎你,我就不會將那欺辱你的賊子大卸八塊了,他碰過你的地方我都剁得碎碎的。名節是重要,但是在生命名節無法共存的特殊情況下,你必須要選擇生命。」一邊說,身子一邊往雁兒那邊挪。

雁兒聽到大卸八塊和剁得碎碎的時,只覺得大快人心。她冰冷的眼底又閃過一絲驚訝,龍青木居然也會因為自己而如此狂憤。堅硬的心還未來得及放軟,就又聽到他後面的謬論。於是剛欲鳴金收兵的怒火們又開始瘋狂的廝殺起來!

「我寧願死!也絕不要讓我不喜歡的人碰!更何況是那種令人作嘔的宵小鼠輩!」牙關緊咬到臉部青筋暴起,一字一字從牙縫裡爆出來,狠狠的回駁著龍青木,瞪向他的眼睛里充斥了無法動搖的堅定和決絕。

雁兒如此激烈的反應給了龍青木當頭一棒,猛的怔住,一臉錯愕。

搞了半天他龍青木都是在對牛彈琴啊!他的側重點是生命,而她只聚焦在名節,甚至還不識好歹的歪解成自己希望她被強暴侮辱以換得生機!他感覺又走到了昨晚的死胡同,連對話都相差無幾!她為何如此不講理,難道自己是一個自己女人一旦名節不保就希望她以死謝罪的人,她就滿意了?

她堅不可摧的目光寫滿了固執,那神態彷彿也在向龍青木宣戰似的。龍青木嘴角抽了一下,就狠狠豎起了眉毛,胸脯因氣悶而劇烈起伏著,金剛怒目般沖著雁兒大吼道:

「我沒有要你被強暴被侮辱,我只是怕你死掉!你究竟明不明白?……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若是來遲那麼一步,你現在早已經在閻羅殿了!」

雁兒如雷貫耳般狠狠打了個寒顫,用梆硬的冷酷面容全副武裝起來的保護盾瞬間無聲的爆破。

卻寧死不屈一倔到底的尖聲回嗆道:

「閻羅殿就閻羅殿!你以為我怕死嗎?」

果然!!!!她又在斷章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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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兒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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