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吃得死死的
龍青木眸中的怒火簡直快要溢出來了,衝天的怒意讓他飛速揚起右手,對著雁兒的左臉奮力扇去。
抬手間,龍青木的手勢走線映入雁兒瞳孔中,她心一突,竟閉上眼視死如歸般迎向他揮過來的手掌。
然而巴掌卻並沒有落在她臉上,臉上只感覺到了他手掌劃破空氣帶來的強勁掌風呼嘯而過。
手掌在距離雁兒臉部半寸的空氣中猛然剎住。
雁兒睜開雙眸,望了望龍青木頓在自己臉側還沒來得及揮下的手掌,又望了望龍青木怒意不減的眸子。雙手顫抖的緊緊揪著衣裙,眼眶包了一眶的淚水在幽幽打轉。
看到她楚楚可憐的心碎模樣,龍青木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居然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痛起來。
雁兒顰眉咬牙道:
「青木哥哥!你居然想打我!……我才是受害的人,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凶!我討厭你!」說完,用力推開龍青木的手,猛的一個趔趄翻身下床,抬腳就想往外奔。龍青木見狀一驚,她……她是要拋下自己跑掉嗎?強烈的直覺叫囂著告訴龍青木,若就這麼放任她跑掉的話,她是絕對不會再回頭了,程度嚴重到無異於絕交。巨大的恐懼感如雷鳴般轟向龍青木,駭然間,不容半分思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爆而起,手臂朝著前頭雁兒奔跑著的背影就是用力一勾,竟將她奔出去的身子硬生生的給撈了回來。雁兒像被可怖老鷹從後背一把捉住的無辜小雞崽似的,瘋狂划船似的揮舞著藕臂,面向門口哭喊著撲騰著想要奔向沒有龍青木的遠方。龍青木亦發狂似的從後面用力抱住她的身子,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裡。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雁兒邊哭邊瘋狂的拍打扯掰死箍在腰間的鐵血桎梏,哭得一抖一抖的。芬芳的秀髮傾瀉在雁兒後背,夾在她後背與龍青木胸膛之間,暗香浮動,龍青木弓下身子俯首用側臉貼住矮她一截的雁兒的耳廓,毫無章法的胡亂吻了下去,即將失去的恐懼讓龍青木自暴自棄的放棄了對雁兒的說教,連著理智也一併放棄了。他上次離開她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恐懼,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回來,也隱約覺得她愛慕著自己,故而自負的斷定她絕不會嫁給別的人。而這一次她是頭也不回的就推開他,奮不顧身的逃離他。讓他瞬間有如臨大敵的恐懼。
龍青木斂了眸子,方寸大亂。
雁兒耳畔的毛絨碎發摩梭著龍青木的臉,痒痒的,想伸手去撓,卻不敢將手挪動半分。雁兒如此不聽話,自己卻如此束手無策,巨大的挫敗感籠上心頭,讓逐漸失控的龍青木又漸漸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而被他緊緊抓在懷裡的雁兒,早已經是呆若木雞。當龍青木的第一串吻落在她耳垂上的時候,她整個人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懵住了。面上也是目瞪口呆。那吻帶著急促呼吸聲,滾燙滾燙的。他的唇如此柔軟。
龍青木移開唇,用下巴抵著雁兒的肩頸,輕吁了一口氣。手依然是緊緊的箍抱著她的身子。他知道在她叛逆的怒視反駁他的時候,他就輸了,在她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瘋狂往外逃跑的時候,他就輸得一敗塗地了。
是非曲直、孰是孰非突然一下子變得毫不重要了。龍青木只想沒緣由的跟她道歉認錯,只要她不要再逃跑!眸光又突然一暗,又覺得認錯只會埋下禍根,以後再鬧矛盾可人兒還會如法炮製的往外跑,讓可人兒產生只要往外跑就能制服他龍青木的錯覺!龍青木絕不能讓雁兒以為自己是因為害怕被她拋棄才低頭認錯。
他亦無法像昨晚一樣放手置之不理,畢竟她現在衣服穿的好好的,不像昨夜有一絲不掛的桎梏,所以龍青木昨晚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靜靜。
想他龍青木何曾如此狼狽過。於是又是一陣焦頭爛額、頭痛欲裂。當真是無計可施,放手不是,認錯也不是。講道理更不是,講道理本來就是這次逃跑事件的導火索,自己再跟她講道理,那無非就是火上澆油。恩威並施這是父親教導他的,掌權者要恩威並濟才能讓屬下又敬又畏從而誓死追隨。可是恩威並施的手段在可人兒這壓根行不通,因為她只吃軟不吃硬!
龍青木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看來昨晚的罪,是必須還的!
解鈴還須繫鈴人,雁兒方才大吼自己對她態度太凶,也許癥結就在這裡。可無論怎樣,她都會因為自己抱著她不讓她跑而覺得跑是個殺手鐧,從而以後會屢試不爽。自嘲黔驢技窮的龍青木絞盡腦汁在想要如何才能兩全其美的既能哄住她,又能絕了她以後再跑的念頭。心裡把三十六計都搬出來了,選了一條最合適的計策「欲擒故縱」
「我原本是不能這麼快回來的。是我為了早些見到你,就冒死從刀尖上用血行走出一條捷徑,九死一生才提前完成了手頭使命。我那日來追你,也並不是因為阿伽陀,而是因為你啊!現在咱們好不容易團聚,你卻因為一點齟齬就要離開我,看來……看來是你厭棄了我,那我……那我不得不選擇放手,我想以後我也不會再來這傷心地了!父親期盼我長駐南疆,我因心繫於你才屢作推辭,你如今厭棄了我,我也沒有理由再拒絕父親了,」嘴上是如此說著,但龍青木桎梏在雁兒腰間的手卻依然是不動如山的。
龍青木腦海里飛速權衡著每個詞句的利弊,比如絕不攔著,我也沒辦法,你走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以上這些他是萬萬說不得的。他吃一塹長一智,這些沒有退路的話語,只會激怒衝動型的雁兒。用他血的經驗教訓去預想說這些詞的嚴重後果,無疑就是雁兒更加怒不可遏的回嗆他「不攔就不攔,沒辦法就沒辦法,見不到就見不到」然後更加暴跳如雷的掙脫自己。他只極其小心的飛速揣度著衡量著,先用情去正面感化,再婉轉的用見不到去間接威脅,甚至模糊她暴走的原因,偷梁換柱的把被自己氣到暴走換成是她先厭棄了他而暴走。從而讓她產生負罪感和永不見面的恐懼感。
此刻龍青木下巴還憂傷的抵在雁兒的頸肩窩,眼底折射出落魄和惆悵的殘芒,頗有幾分喪家之犬的味道!內心在無比虔誠的祈禱著她能如他所願的回頭頓悟。
可龍青木愛的定身符一旦挪了開來,雁兒食髓知味的身子便又開始動蕩不安,頗有揭竿而起之勢!驚魂未定、如履薄冰的龍青木只得將她抱得更緊。
才幾日功夫,龍青木隔空解穴的名場面便傳遍了大街小巷,而且被傳得是神乎其神,什麼那龍公子武功登峰造極到可以為所欲為將人在無形中殺死。什麼他的佩劍是穿雲巨石所鑄造,只憑劍氣就能兵不血刃。在坊間好事者添油加醋下流言竟越傳越歪!什麼他夫人是修羅化身,滿身惡瘡又不良於行,是以龍公子總是抱在手上不讓他人窺視。他所住的東廂房在流言的發酵下無疑也成為了龍潭虎穴般的存在。又是以昨晚雁兒擾民的驚天啼哭雖犯了眾怒,可大伙兒似乎都忌憚龍青木那可怕的武力值,便都只敢怒不敢言,只一大早悄咪咪的去掌柜那投訴,並煽風點火的攛掇掌柜的去當那出頭鳥。掌柜的也是有苦難言,只打哈哈的敷衍一通。方才樓上又傳來混亂哭喊聲,聽上去卻不似昨夜主打發泄情緒的哀嚎啼哭,而像是在猛虎突襲下發出的吶喊救助。掌柜的怕有個什麼好歹,就壓迫小二上樓去瞧。這邊小二戰戰兢兢的被掌柜一路驅趕到了樓上,腳步卻怎麼也不肯往門裡面抬,掌柜的狠狠咒罵一句「再不進去!扣你月銀」
這赤裸裸的威脅讓小二不得不妥協。他深吸一口氣,跨步進去。卻頓時傻了眼,這哪裡是家暴現場,明明是家抱現場嘛!只見街坊鄰居口中餐葩飲露的修羅仙夫、被坊間神化了的龍公子此刻正無比傷情的從背後屈身賴在他夫人肩頭,那哀如孤鴻般的落魄樣讓小二心都跟著顫了顫。而被他死鎖在懷裡無法動彈的夫人則是一副怒氣未消的模樣還在企圖作最後的掙扎,看架勢似乎他夫人是想要始亂終棄、拋夫棄捨!但最後這計劃又被龍公子的鐵血臂膀給無情粉碎了,所以她才開始惱羞成怒起來。現下龍公子這般與人前高冷傲世的姿態天壤之別著,便是正在用扮可憐的招數來哀求挽留著他的夫人。小二深有體會的不由得驚嘆,一代妻奴以現雛形。
此刻,情譚深陷、無限傷情、一心撲在雁兒反應上的龍青木正滿腹牢騷無處發泄,遊離的一抹餘光正好驀然的瞥到了好死不死的小二,對上小二那悄悄詫異的目光,突然就冒出一種顏面掃地的感覺!想他龍青木錚錚鐵漢竟被這弱小女子給活生生摧折了腰,讓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貽笑大方,蹙眉間,炮口對著小二就是一轟:
「滾!若敢四處亂說休怪我不客氣!」
凌利泛著寒光的眼神飛鏢直直射向小二,有橫掃千軍萬馬之勢。
小二驚呼一聲「媽呀!」便嚇得屁滾尿流、拔腿就往樓下抱頭鼠竄開來。
慢半拍的雁兒只沉浸在龍青木方才的剖白中無法自拔著,神遊太虛著,情緒慢慢的平復了。
那無比真摯的似表白又似哀求的話語帶著無邊的寂寞清冷猝不及防的飄進了雁兒耳朵里,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眶,於是怔了又怔,愣了又楞。
青木哥哥那微顫的聲線是如此的哀傷和落寞,就像鴻雁鳥失去配偶殉情前無比哀婉纏綿的驚天一唳,讓人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也深深的觸動了雁兒的心弦。
雁兒的心在持續顫抖著。不過她根本沒品出龍青木一番話的重點和精髓。青木哥哥在跟自己表白?他居然表白了!不過為了早些見我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再說得更直白具體一些,模稜兩可的話很容易讓人誤會啊。他說他不是為了阿伽陀,是為了她!!!一道叫做感動的無形閃電對著雁兒就是當頭一劈,雁兒只覺得身子骨一軟,還好龍青木此刻正無懈可擊的箍著她,才不至於出糗。
只彷彿看見自己的心慢慢的碎裂了。為什麼突然心碎她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他九死一生來見自己的感動,是因為他終於肯告訴她不是因為阿伽陀才來追的動容,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厭棄他的不忍?還是因為他不得不放手的失落感?他的意思是自己一旦離開他,他就去南疆長駐,那……那豈不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情竇初開的雁兒心裡突然猛的狠狠咯噔了一下,頓時如臨大敵。他不要和青木哥哥分開,不要!
為什麼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
總之跟自己要走有關就是了。
雁兒火燒眉毛般釜底抽薪道:「我沒有要離開你!我不要離開青木哥哥!」
龍青木眸光一爍,深邃的眸底泛起邪魅狂狷的漣漪。
雁兒又馬上一往情深的急切描補道:
「我沒有厭棄你,我只是……」想到龍青木居然吻了自己的耳朵脖頸,臉上不禁飛起一陣羞紅。羞臊感讓雁兒好像忘記自己和龍青木爭執的起因了。似乎是因為生命和名節二選一,各執己見爭執不下才引發一系列爭吵。而她看重的其實並不是對錯,而是龍青木對她的態度。現在龍青木服了軟還間接表白了。她便不再去糾結那些齟齬。心裡只剩一陣歡喜雀躍。
「我……我沒有厭棄青木哥哥,我還以為是青木哥哥厭棄了我,才揚手作勢要扇我」說著眼裡聲音里都是委屈。
「我怎麼可能捨得真的打你!更不可能厭棄你」起伏的低啞聲線帶著急切和幾分愧疚,又透著患得患失的惆悵!
就這樣一番互訴衷腸后,兩人又莫名其妙的和好如初了。
不過龍青木此刻心一橫,他勢要從根本上去解決問題!因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有和雁兒把道理說開,她才能徹底放下心結。
現在形勢大好,正是和她掏心窩子的好時機。
「雁兒,如果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在名節和性命無法兩全的危機時刻,若別的男人想要強侮你,你就該用自戕來保全名節!]你覺得這個男人是真的愛這個女人嗎?」聲音溫柔得像春分時節讓萬物復甦的綿綿雨絲,
「肯定是不愛的!」雁兒衝口而出道。
納悶龍青木怎麼突然問這個奇怪的問題,雁兒低著頭一籌莫展,仔細斟酌著龍青木說過的每一個字。思想一陣對號入座后,瞬間醍醐灌頂般「額」了一聲。我自己可以保節而死,但如果自己心上人要求自己保節而死,那就完全……變味了!生命是自己的,怎麼可以由著別人指手畫腳呢!
龍青木眼神亮了一下,情意綿綿的繼續說道:
「雁兒,那你覺得說那種話的男人是個好人嗎?」
「當然不是了!憑什麼要求女人面臨欺辱就自盡,女人是受害方,那男人不僅不憐惜,居然還自私蠻橫的要求女人去死!太壞了!」
「那你會喜歡那樣的男人嗎」
「我怎麼可能喜歡那樣的男人!」
龍青木故意挑事的問「原來你不喜歡那樣的男人么!」聲音透著幾分打趣。
「我才不會喜歡一個自私專橫視女人性命如草芥的人呢!……我」
雁兒急眼了,拚命闡明自己的觀點!
龍青木親昵的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哼聲!
雁兒:「………………」
雁兒眼底閃著光,她知道龍青木在變相的和自己講道理!又故意的將她引到圈套里來讓她自我反省。其實她心裡何嘗不知道龍青木要她惜命是為她好呢。但就是因著他說他狠心,因著他冷落了她一晚上,自己才鬱結難舒的。歸根究底就是態度問題惹的禍!至於是非對錯,其實立場角度不同而已,她和龍青木都沒錯。就像他說的,難不成龍青木誇她你服毒服得漂亮!這樣自己就開心了?
只是雁兒萬萬沒想到的是,龍青木昨夜如此作壁上觀,一度讓她後退到想另擇佳樹弔死!任憑她再有先見之明,也料不到事態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驚天逆轉。冷傲的青木哥哥為了她轉性了。天啊。
那麼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不愛他呢!他的溫柔他的耐心就是無形的月老紅繩啊!雁兒唇畔不自覺的勾起了一個甜美的笑,她為自己織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夢,把自己悄悄關入了一座名叫愛的琉璃象牙塔。
雁兒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又陷入了愛情,她甚至忘了問龍青木,男人認為女人面臨侮辱就該保節自儘是因為不愛她!那如果有一個男人認為女人面臨命節無法兩全的侮辱時當棄節保命,那這個男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是愛這個女人,還是不愛這個女人呢?如果雁兒沒有那麼快陷入讓人變遲鈍的愛,當腦迴路清奇的她問出這個問題時,那這又是另外一個獨立的齟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