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鄭崎是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長得膘肥體壯，這半年來一直在減肥，到現在仍有200多斤，他說自己的家族有肥胖史，應該是遺傳。每次聚會，他都好像特別喜歡「欺負」孫凱，常常在握手時把後者掐的嗷嗷叫，為此孫凱後來只要見到他就主動退避三舍，這場面也成了他們聚會中有趣的「調料」。盧建峰則顯得比較瘦弱，戴著深度近視眼鏡，言語不多，一副書生相，常常被鄭崎戲謔的稱為「老學究」。鄭崎和盧建峰都不喜歡娛樂，只顧埋頭於自己的事業，跟鍾毅他們比起來，生活方式全然不同。

兩人在得知林俊男辭職的消息后，似乎都顯得不以為然。

「這不正好嘛！我們正愁找不到像你這樣的合作夥伴呢，不如你加入我們吧！」鄭崎說。

林俊男知道鄭崎早就想拉他加入他們那個團隊搞遊戲，這幾天他經過深思熟慮，已經做出的決定。他說：

「鄭崎、建峰，我們在深圳不就是為了尋找實現自身價值的機會嗎？！以前我在雨虹，雖然也取得了成功，但我卻在內心裡羨慕你們！至少，你們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創業、去生活，而我只能像電腦鍵盤上的一個按鍵，只有在老闆敲擊我的時候，我才能起到作用。其實你們不知道，離開雨虹是我的必然選擇，只不過我一直沒能下這個決心。現在……總算解脫了！」

坐在一旁的孫凱，靜靜地聽著林俊男他們的交談，沒插一句嘴。這些天來，為林俊男辭職一事，孫凱沒少責怪自己，以致對於茜茜跟著林俊男去西涌，也被他視為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此刻正憤憤地自問：「在幫助穿山甲戰勝雨虹后，我孫凱到底又得到了什麼？！雖然被提升到項目部經理的位置，但事實上卻並沒有得到公司上下一致的認可！反過來，由於林俊男的悲情辭職，卻讓茜茜因此而倒向了他的懷抱……」

「你真打算跟我們一起干？」說話的是盧建峰，他似乎是個永遠也不會表達激動的人。

「我們可以合作，但我希望你們能按我的思路來做！」林俊男鄭重其事地說，「你們搞了這麼長時間，到現在還只是停留在一個小小的工作室層面，你們考慮過原因嗎？」

鄭崎和盧建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茜茜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盯著林俊男。她發現林俊男的魅力正是取自於他非凡的見識。

「那俊男你怎麼看？」孫凱問。他知道林俊男是個有思想的人，這點遠非鄭崎和盧建峰能比。

「因為你們並沒有把自己放在一個老闆的位置上去考慮問題！」林俊男說，「你們雖說是在自己創業，但你們始終還是一個依靠大公司來生存的小作坊；你們的創意和構思往往不是靠自己去推向市場和實現價值，而是成為你們那些大主顧的廉價資源，他們只要花很小的代價，就能輕而易舉地從你們這裡獲得十倍甚至數十倍的利潤空間！」

鄭崎和盧建峰再次面面相覷，兩人心中不得不佩服林俊男對他們目前狀況的評價。

「可是，」鄭崎咽了咽口水，十分無奈地說，「我們畢竟只是一個小工作室，在市場上也沒有任何資源，只能靠你說的這些『大主顧』們吃飯啊！」

「市場上有的是資源，只是你們可能還沒有注意到。你們為什麼不考慮去尋找天使資金？據我所知，現在已經有很多天使投資人開始對網路遊戲公司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幾百萬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只要我們拿出良好的創意，就完全可以吸引他們投資入股、幫助我們實現夢想！」

「如此說，你已經考慮好了？！」盧建峰試探著問。林俊男最後那句話，分明已經表露出了強烈的意願。

「我願意拿出25萬入股——這已經是我現在全部的家當了！行嗎？」林俊男舉起酒杯，像是在等著鄭崎和盧建峰表態。

「25萬？那你林俊男就是董事長了！」鄭崎哈哈大笑起來。

「來！鄭崎，咱們一起敬董事長一杯！」盧建峰煞有介事地舉起了酒杯。在他的提議下，鄭崎也高舉著酒杯，隔著桌子跟林俊男的酒杯「咣當」碰在一起，酒花四濺。

眼見著五個人的晚餐，竟演變成了林俊男跟鄭崎、盧建峰的「桃園三結義」，孫凱的心中不由一陣糾結。此時此刻，他感到自己似乎已經成了一個旁觀者、亦或是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他不由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他跟林俊男之間的茜茜。她的臉頰因興奮而微微泛起一片潮紅，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林俊男。

孫凱起開一瓶啤酒，起身沖著林俊男大聲說：「俊男，今天你能選擇邁出這一步，我真的為你高興！夠哥們的，就一起吹了！」

「好！」林俊男也打開一瓶站起來，隔著茜茜跟孫凱重重地碰了一下酒瓶，「來！吹了！」

兩人仰起脖子對著酒瓶一飲而盡。鄭崎和盧建峰也借勢起鬨，一人打開一瓶接著要跟林俊男繼續「吹」，茜茜哪見過這場景，連忙起身拉住林俊男的手，不想讓他再喝。林俊男卻一邊撥開她的手，一邊繼續跟鄭崎、盧建峰他們對飲，竟一口氣連幹了三四瓶……

孫凱此時卻悄然坐下，見茜茜焦急的樣子，便借著酒意輕輕扳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茜茜，今晚難得俊男這麼開心，咱們都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啊！你放心，他醉不了！」

第二天9點鐘不到，林俊男就來到了鄭崎和盧建峰他們的「樂智遊戲工作室」。

樂智工作室位於南山區北邊的一個住宅小區內，這是一個老舊的小區。鄭崎和盧建峰他們在這裡租了一套位於底層的出租屋，兩室一廳，外帶廚房和衛生間，總共也就五六十平米，簡單做了一下打通或隔斷。室內粉刷得乾乾淨淨，布置得井井有條。門口外面的牆上掛了一塊銅牌，上面印著工作室的名字。一切就這麼簡單。

林俊男進屋時，盧建峰正一個人在裡面打掃衛生。

「你這麼早就過來啦？他們都還沒到呢。」盧建峰說著，放下手裡的抹布，招呼著林俊男找個地方坐下，然後打開飲水機的加熱開關。

「你們這兒這麼小？」林俊男一邊打量著屋子一邊問。

「就這已經很好啦！」盧建峰苦笑著說，「哥兒幾個湊份子創業，還沒掙著錢呢！」

「團隊一共有幾個人？」

「算我和鄭崎一共六個，另外還有一個兼職。」

正說著，一個年齡跟盧建峰相仿的戴眼鏡的小個子從外面進來。盧建峰跟他打了聲招呼后，向林俊男介紹：

「這是徐友華，是我們的美術總監。友華，這是林俊男，我的朋友。」

徐友華上來就跟林俊男熱情地握手：「我知道你！」他盯著林俊男說，眼鏡後面那對眸子閃閃發光，「你是雨虹公司的吧？！」

「沒錯。」

「我去過你們公司，我有個同學原來在那兒。好像你還是雨虹的研發部總監吧？」

「曾經是。」

「曾經是？」

「我現在已經離開雨虹了。」

「是嗎？！雨虹可是個大公司啊！」

林俊男注意到，徐友華在說這話時，那對在眼鏡後面閃光的眸子一瞬間變得暗淡下來。

「友華，今後林俊男就要跟咱們一起打拚了！」盧建峰插了一句。

「哦，是這樣啊！林總能加盟我們樂智，那對我們來說可是如虎添翼啦！」徐友華不無恭維的說。

「哪裡！大家一起努力吧！」林俊男平淡地說。

樂智團隊的成員陸續來上班了，聽說林俊男是從雨虹跳槽來的，都紛紛流露出仰慕之色，圍著林俊男聊開了。

鄭崎最後一個進來。他見大家已經在跟林俊男聊得火熱，便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今天遲到了！本來應該是由我向大家宣布林俊男先生加盟樂智的事情，現在好像已經用不著了！」

徐友華咋咋呼呼地說：「鄭總，既然你遲到了，那你晚上就應該請大家撮一頓，也算是為林總接風嘛！」

「OK！OK！」鄭崎微笑著回答，「友華的提議我接受！不過，有件事必須向大家說清楚，那就是從今天起，本人不再是樂智的BOSS了。咱們新的BOSS，就是這位林俊男先生！下面，有請林總給我們講話！」

鄭崎半開玩笑似的推介，竟然使從沒有怯過場的林俊男不免產生了幾分惶恐。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惶恐正是來源於「BOSS」這個稱謂！而這種稱謂此前在他的心中，只是屬於劉志斌的。如今，竟有人這麼稱呼起他林俊男來了！他心中暗暗苦笑：區區25萬元就能買個「BOSS」，可見這個「樂智」的狀況是多麼的慘淡！

林俊男示意大家都坐下，自己也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徐友華趕緊泡了一杯茶，畢恭畢敬地端到林俊男的面前。

林俊男向徐友華表示了謝意，轉向大家說：「我跟鄭總、建峰是哥們，我一直佩服他們創建樂智的勇氣，只是因為以前在雨虹時工作太忙，始終沒空到倆哥們這兒來學習。沒想到，今天我第一次過來，居然還是以樂智新成員的身份，這讓我感到既欣喜、又慚愧！我注意到，大家聽說我是從雨虹那樣的大公司出來的，都對我表示出一種敬意。其實，雨虹雖然有名，但那只是它在市場上贏得的地位所賦予的，而具體到它內部的每一個員工，卻跟在座的各位沒什麼區別。因此說，只要樂智在市場上取得成功，IT界的同仁也一樣會對諸位刮目相看！」

「林總為什麼要離開雨虹？」徐友華試探著問道。

「我離開雨虹有很多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林俊男望了鄭崎和盧建峰兩人一眼，「我看好遊戲行業的未來，所以，我想跟著大家一起來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