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鄭崎終於打聽到了瞿子豪新的電話號碼。

鄭崎和瞿子豪原來曾在一家遊戲公司共過事，交往甚為密切。鄭崎出來跟盧建峰搞工作室后不久，瞿子豪也離開了那家公司去了杭州。兩人自此漸漸失去了聯繫。

去年，鄭崎有次偶然間跟朋友聊起過瞿子豪，了解到他曾在杭州的一個叫「×蘋果」的公司做了一段時間，那個公司開發了一款名叫「qipai館」的手機遊戲，專供西南地區一些人開設網上du場之用，公司每月分賬非常可觀。由於地理條件原因，西南地區的網路監管受到一定影響，因而通過這款遊戲APP參與賭博的風氣盛行。

在寧星收購金蘋果時，鄭崎腦子裡曾經懷疑過：這個叫「×蘋果」的公司會不會就是金蘋果？只是當時他沒往深處去想，這事也就過去了。

問題就出在了林俊男讓孫凱全面負責寧星的遊戲板塊業務、使得鄭崎一氣之下辭職之後。鄭崎再次想起了那個製作和運營「qipai館」APP的「×蘋果」公司。他想：如果真的就是金蘋果，那麼它就是在做犯法的事了！

鄭崎感到自己就要掐住金蘋果的致命死穴了！

他表面上是負氣離開「寧星股份」，實則是為了尋找證據、擊垮金蘋果和孫凱。他也知道，一旦證實金蘋果涉賭，肯定會給「寧星股份」造成一定影響，但至少能讓林俊男認清孫凱，不再養虎遺患。

瞿子豪接到鄭崎的電話十分興奮，馬上邀請他到自己家裡來玩。鄭崎按照他發的位置信息，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個座落在深圳灣附近的高檔海景公寓。

鄭崎進門的第一感覺是，瞿子豪變了！

瞿子豪個頭跟孫凱差不多，只是略胖一些。在孫凱看來他的變化在於：鼻子上多了一副寬邊眼鏡，下巴上蓄起了一撮山羊鬍子，身上穿的是義大利品牌T恤和休閑短褲，連腳上蹬著的都是一款時尚拖鞋……更重要的是他在這黃金地段購置的150平米公寓，少說也花了1000多萬啊！

「子豪，真想不到，你混得行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鄭崎不免心裡一虛，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謹慎起來。

「說啥呢！你別挖苦我了」瞿子豪輕描淡寫地回答。

「你不是在杭州的金蘋果嗎，怎麼又回來了？」鄭崎有意直接說出金蘋果的名字。只要瞿子豪默認，那就證明是了。

「我回來已經快一年了！」瞿子豪從冰櫃里取出一瓶洋酒，跟鄭崎分享。「在那裡做了幾年，總覺著不安穩，所以就撤了。」

「聽說金蘋果開發了一款麻將遊戲，賺得盆滿缽滿的，想必你也賺了不少，怎麼就洗手不幹了？」鄭崎進一步試探，

「我們最初只想做一款小遊戲的，想不到機緣巧合，後來竟成了造富的神話！」瞿子豪一邊回憶一邊說。「大家起初的心態也只是玩玩而已。但這款遊戲出來后不久，公司的天使投資人介紹了一個買家來找我們。這個買家說他有市場渠道，希望金蘋果跟他簽署獨家合作協議，他會按月流水20%的比例給金蘋果分賬。因為我們原本就沒打算賣多少錢，所以都覺得無所謂。但紀總知道這個買家要做什麼，就跟買家要價分賬30%，結果人家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後來我們發現，這個小遊戲不知怎麼竟然會這麼賺錢，幾乎每個月都有兩三千萬的進賬……」

「子豪你運氣可真好！趕上這麼個賺錢項目！我可是白混了這麼些年啊！」鄭崎搖頭嘆息。

「你以為這錢那麼好賺啊！」瞿子豪端著酒杯，幽幽地說，「用遊戲做賭博的平台，一旦被查出來，那是要坐牢的！當我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后，我不敢再拿這份分賬了！所以，我在金蘋果只做了一年就退出來了。賺錢的機會有的是，但要賺得安全才行。你說是吧！」

「告訴我，你分了多少？總不止1000萬吧？」鄭崎進一步試探。

瞿子豪神秘地一笑，沒有回答。

「紀忠平想必賺得更多嘍！」

「他是老闆嘛！不過他分多少我也不清楚。」

「你現在做些什麼？」鄭崎見瞿子豪有點隱晦，便換了個話題。

「還沒想好。跟朋友喝喝酒、打打牌什麼的，無非是消遣了。行情好時偶爾也炒炒股票。你呢？聽說你還在做遊戲？」

「我原來在海天做，現在出來了！」鄭崎接著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問，「子豪，我自己也在做類似的遊戲，想把它賣掉。你有你們那個買家的聯繫方式嗎？」

「我勸你別找他。我自己都不敢做了，也不建議你做！」

「我只是把遊戲賣給他，一鎚子買賣而已，又不跟他合作。子豪，我打算做點別的，只能靠這點老本來賺第一桶金了！」

瞿子豪見鄭崎如此坦誠，便信以為真了。他猶豫地說：「我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找到他的電話……」

「你盡量想想辦法吧！」鄭崎環視著瞿子豪的公寓，羨慕地說，「我不指望也能像你一樣買這麼漂亮的公寓，只要能有六七十平的兩室一廳就足夠了！」

「你也別不敢想！說不定下次我還要妒忌你呢！」瞿子豪跟鄭崎輕輕碰了一下酒杯，呵呵地笑了……

於曉軍用金蘋果提供的5000萬元作為掩護，指示各操盤手分批減倉。為了保持市場活躍、吸引散戶跟風，「寧星股份」的價格連日出現巨幅的上下震蕩，忽而大幅下跌，忽而迅猛拉升。市場上不明真相的投資人頻繁追漲殺跌，低位買進的幾天就能獲利兩三成，高位追入的往往忍受不了被套而紛紛「割肉」，很快呈現出兩極分化局面。

喬向東見了，立即打電話給林俊男：「『寧星股份』的股價走勢不對！像是有機構在出貨！」

林俊男也注意到最近股價的市場表現，但他認為機構進出是正常現象，對上市公司本身不會有很大影響。他對此沒往深處去想。

周五下午，林俊男正在深圳總部的會議室召開會議，公司董秘急匆匆進來，對他耳語：有一位七十多歲的股民，因為承受不住「寧星股份」價格的劇烈波動，在某證券營業部的交易大廳突發心梗、搶救無效而猝死。

林俊男聽了極度震驚，立刻起身，默默地離開了會議。

董事長的突然離會，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目瞪口呆，最後把目光都集中到副總裁孫凱的身上。

孫凱開會時就坐在林俊男身邊，但沒有聽清楚董秘跟林俊男耳語了什麼。林俊男離開后，孫凱也不好當眾詢問董秘，便示意他跟著自己出門，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董秘不好向孫凱隱瞞，便把事情告訴了他。

孫凱讓董秘先回會議室讓大家再等會兒，說自己去找林董事長問問，看他是否還會過來開會。

林俊男回到辦公室，把自己關在裡面，望著窗外發獃。他以前曾聽到過不少類似的事件，想不到今天竟然會出現在自己公司的股民身上！

他既感到痛心，卻又無能為力。

他想到了市場管理層常常用來告誡中小投資人的一句話：「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他心中不由在問：股市的風險難道是中小投資人造成的嗎？！每一個上市公司的穩健成長，不僅要依靠公司大股東和全體員工的努力，也要依靠千千萬萬中小投資人的支持！如果沒有這些中小投資人的積极參与，那麼「上市公司」這個牌子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辦公桌上的手機鈴聲，把林俊男從萬千思緒中拉了回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見是鄭崎打來的，心想這傢伙已經很長時間沒聯繫了，該不是也聽說了這件事吧。他拿起電話接聽。

「林哥，我了解到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情……」鄭崎在電話里謹慎地說。

「我已經知道了，」林俊男有氣無力地說，「你是說有個股民猝死的事吧？」

「你說什麼啊！」鄭崎叫了起來。「是關於金蘋果的事！它有問題！」

林俊男一怔，問：「金蘋果？怎麼啦？」

「電話裡面不好說。我現在在成都雙流機場，馬上登機。你在深圳嗎？在的話咱們晚上碰一下！」

「你在雙流機場？你跑成都去幹什麼？」

「我是過來調查金蘋果問題的。」

「在成都調查金蘋果？！」

「不說了，林哥，總之晚上你等我！」

「好！我就在公司等你。你下飛機后就直接過來吧！」

林俊男還未掛斷電話，孫凱就推門進來了。

「俊男，我聽董秘說了有個股民猝死的事。你心裡不要有負疚，股價漲跌畢竟是市場行為，跟我們公司又沒什麼關係。」

「話雖如此，但我們也不能冷血啊！」林俊男靠在椅子上說。「你有事嗎？」

「我見你中途離會，又了解到是因為這件事，想過來問問你，會議是不是還要繼續？」孫凱解釋。

「我想一個人靜靜，後面的議題你就代我主持吧。」林俊男揮了揮手。

孫凱若有所思地退了出去。

林俊男感覺心裡堵得慌，不知道是因為聽了董秘說的那件事，還是因為剛才接到了鄭崎那一通吞吞吐吐的電話。他整個下午都無精打采，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