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 煙無痕
中年天盜看著沐若瀾,瞳孔卻沒有焦距。
他眼睛灰白的眸子沒有神采,但卻讓沐若瀾感覺到巨大的壓力。
「容大人親自出手了?」
正與四位精靈長老交手的天盜,見此一幕竟停下了動作,臉上神情又驚又懼,但隱隱還有些躍躍欲試。
天盜本就是些膽大妄為的狂徒,他們所作所為,亦是隨心而已。
人之本性,便是如此。
若兩相差距無幾,或生出伯仲之間的錯覺時,武者心中寂滅的心思,就會如死灰復燃般越燒越旺。
逐漸形成燎原之勢,漫天大火。
但若差距有如鴻溝,似天塹般難以逾越,武者對強者的想法,唯有敬畏和臣服。
他們一直跟隨在容禮的身邊,深受他實力的震懾和畏懼,所以一直不敢有其他的心思,這些年來也是安分守己。
但隨著兩人的境界提升,卻發現容禮的境界似乎一直停滯不前,便逐漸的生出了一些微妙的心思。
當然,他們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冒然出手。
但眼前正有機會,又怎會不把握住,好好的觀察一二呢?
如果容禮真的不如以往,那麼他們又為何還要屈居人下?聽命於他的差遣?
隨著兩人心思生出,停止了對精靈四人的出手,倒是讓他們有了短暫的休息時機,可以喘一口氣。
不過他們心中的擔憂,卻是愈加的重了一些。
精靈不善交手,卻並非沒有見識。
但憑兩個天盜的態度,就足以看出容禮的可怕,使得他們為沐若瀾擔憂起來,生怕連她也不敵對手。
如果沐若瀾敗了,那麼精靈一族就真的危險了。
非但是他們,就是四周匯聚而來的精靈們,也都不自覺的繃緊了身軀,暗自未沐若瀾祈禱。
可以說,現在的沐若瀾,已經是他們此刻唯一的希望了。
看著眼前的人影,沐若瀾心頭沉重。
但她卻敏銳的發現,隨著兩個天盜的停手,人影身上的壓迫感,似乎被分散了一些,倒是讓她的心中生出隱晦的念頭。
「真是讓人煩躁。」
容禮輕輕開口,漠然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喜怒,但言語之中的寒意卻叫人寒毛直豎。
一言而出,他竟沒有理會沐若瀾,而是轉身看向了手持人皮的天道。
沒有焦距的瞳孔,宛如無盡的深淵,在吸引著他。
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擊潰了他剛剛生出的勇氣,也撕碎了他蠢蠢欲動的心思,直叫他的身軀都顫抖起來。
「大,大人...」
那人影臉色僵硬,強自擠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簡單的幾個字里,甚至都能聽出乞求的意味。
方才還大發凶威的天盜,此刻竟卑微至此。
眾人見此一幕,心中越發的冷寒。
對容禮,也越發的忌憚。
「剛才,我有讓你停手嗎?」
容禮看著他淡淡開口,竟絲毫不懼身後的沐若瀾,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將後背擺在她的面前。
沐若瀾死死的盯著容禮的背影,她身上的氣息不斷的沉浮,卻始終不敢出手。
「沒有。」
那天盜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隨著話音的傳出,雙膝都隨之一彎,竟直接跪在了空中,全然不顧周圍觀望著的眾多精靈。
相比臉面,到底還是生命更重要一些。
「但你為什麼停手了?」
容禮再次開口,虛空中詭異的掀起波瀾,似是有什麼東西在靠近人影,直叫他身軀一陣打顫。
「我...唔!」
那人影剛要開口,臉色卻猛地漲紅。
他伸手抓向自己的脖頸,似是有什麼詭異的東西,正在捏著他的喉嚨,將他慢慢的從地上提起。
「嗤!」
下一刻,有冷寒的聲音陡然傳出。
只見得鮮血撒出,人影竟直接被攔腰截斷,丹田都碎裂成了碎屑,眼中逐漸的失去了神采,抓著脖頸的手都無力的垂了下來。
這一幕,天地俱靜。
誰也沒有想到,容禮竟如此狠辣,對自己的手下說殺就殺,而且對方還根本沒有還手的能力。
非但如此,他們竟連怎麼出手都沒有看明白。
尤其是方才與其交手的兩位精靈長老,眼中終於浮現出了名為恐懼的東西,連身軀都在忍不住的抖顫。
沐若瀾臉上的神情,更是空前的凝重,身上的每一寸血肉經脈,都彷彿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險。
「方才的波動?」
看著容禮,君弈眉頭輕動,眼中瀰漫著淡淡的雷芒。
在他出手的一瞬間,君弈的雷瞳還是捕捉到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似是有虛空的人影在詭異中出手。
「到底是什麼呢?」
君弈心中思慮,同時還請教蘊神樹和元始仙木。
「噗通...」
而這時,另一個天盜直接就跪了下來,甚至都未等容禮轉頭去看他,他就抓起了掌中的利刃,狠狠的向著自己揮斬。
鮮血噴薄,一臂旋飛而出,正落在他身前的不遠處。
他不去理會,更不去止血,任由肩頭的鮮血流出,直接凌空向著容禮叩首拜下:「屬下擅自停手,還請大人降罪。」
他如是說著,但即便是蒼白的臉色,都無法遮掩他驚恐的神情。
顯然,在他看來,哪怕是自斷一臂,都沒有把握打消容禮的怒火,心中的情緒依舊是忐忑而又壓抑。
「也罷,便留你一命。」
容禮稍稍一頓,也不去轉身看他,就直接回頭看向沐若瀾。
可就在他側身的一瞬,卻忽然猛地轉頭看向了天盜,就連沐若瀾都目光一閃,凝重的看了過來。
那天盜剛剛歡喜的抬頭,但見到容禮目光看來,神情就僵硬了起來,心中更是被莫大的恐懼所代替。
「大,大人,為什麼?」
他不敢相信,容禮居然是要出爾反爾?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身上的威勢就提了起來,時刻警惕著容禮可能的舉動,甚至還在暗自計劃著逃亡的路線。
「別看了,他不是在看你。」
這時,一道漠然的聲音,從他的身後詭異傳來。
與此同時,還有一柄大刀落下,隨著陰風貼在了他的脖頸旁邊。
刀刃相距他的皮膚還有寸余距離,但僅僅只是刀鋒之上的殺機,就叫他的皮肉被鋒銳劃開,溢出點滴溫熱的鮮血。
登時,一股讓他生不出抵抗的寒意,從心底瘋狂的洶湧滋生出來,宛如決堤了的洪水般咆哮不休。
這一刻,他直感覺自己被黑暗,和一股滔天的殺機所吞噬。
他費力的張大了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甚至連他對自身肉體的掌控,都在變得艱難和薄弱。
只是如此,他並沒有感覺到不適,反而還有一種詭異的解脫,彷彿黑暗和死亡才是他真正的歸途。
「這是你的劫。」
他身後再次傳來聲音,聽在耳中卻有些幽遠。
一瞬,他心神恍惚。
緊接著,便是一股沉沉的睡意襲來,使得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讓頭顱沉沉的向下重重砸去。
目光朦朧間,他模糊的看到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屍體跪在地上,肩頭還放著一把幽黑的大刀,後面有人影靜默而立,頭上飄蕩著紫色的長發,眸中閃爍著淡淡的妖異。
那一縷妖異的光華,最終定格在了他眼中熄滅的神采。
天盜身死。
簡單,而又出人意料。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刀身上,以及持刀的黑衣人影,還有他飄逸的紫發,和冷然眸中的妖異。
容禮淡漠的臉上,甚至都出現了些許凝重。
沐若瀾則是暗自防備,不知來人是敵是友。
或許情況出現的太過詭異,誰也沒有注意得到,一旁踏立的醉癲狂,都不知在何時,少見的張大了嘴巴。
夢紅塵目光怔怔,竟是有些出神,唯有禍蒼生戰意盎然,彷彿見到了難得的獵物,身上有些蠢蠢欲動。
君弈嘴角一勾,卻是露出了一抹溫潤的笑意。
「道尊初期?」
容禮盯著來人,言語中有些怪異:「你是何人?」
他沒有冒然出手,說起來甚至有些可笑,他堂堂尊聖後期的強者,竟在眼前人影的身上感覺到了危險。
不,或者準確的來說,危險來自於那把刀。
它彷彿是自己的劫,讓他心悸。
不過來人目光輕顫,卻並沒有去看他,而是閃動著妖異的光華,看向了一旁踏立的君弈等人。
下一刻,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下,來人臉上露出了乾澀的笑容,似是許久都沒有笑過了般有些牽強。
但即便如此,眾人依舊能感覺得到,他發自內心的喜悅。
「公子。」
人影長發一盪,垂著紫目就向著君弈見禮。
頓時,眾人神情一呆。
不過君弈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濃郁了一些。
他看著人影,止不住的輕輕點頭,眼睛里又有些心疼,口中溫和的傳出聲音:「歡迎回來,這幾年你受苦了。」
「無痕。」
此言入耳,人影堅定的身軀,竟隱晦的輕顫了一瞬。
他身上的冰冷,以及讓人不適的僵硬,都似冰雪般消融了開來,彷彿終於踏出了黑暗,見到了黎明的曙光。
沒錯,此人正是許久沒有消息的煙無痕。
在他的身後,還有一道細微的黑色裂痕,正在徐徐的扭曲閉合起來。
即便只有不多的一絲,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其中的可怕,尤其是內中似有若無的森白,更讓人毛骨悚然。
強橫如容禮,也不敢貿然探測。
他忌憚煙無痕,有極大的原因便是在此。
因為其居然能夠從中安然的走出來,著實不可思議。
不過隨著漆黑裂痕的消失,內中的陰森冷氣也逐漸散去,容禮對煙無痕的忌憚,也漸漸的壓了下來。
無他,煙無痕再強,也不過是道尊初期。
即便他手中的黑刀是頂尖聖器,難道還能將自己斬於刀下不成?
畢竟,他可是實打實的尊聖後期,甚至半隻腳都邁入了賢聖境界,全身的靈力都幾乎化作了聖力,根本不可與尋常武者相提並論。
「你很古怪。」
容禮沒有焦距的瞳孔,正對著前方的煙無痕,口中淡淡的說道:「但你不該出手,他即便犯了錯,也應該死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