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黃瀨涼太並不想希望回憶起灰崎提到的那些事情。他和灰崎之間，那不叫緣分，是冤家路窄才對。

第一次遇見灰崎，是剛結束體育課的時候，有人路過器材室，撞破了灰崎和他的新任小女友摟摟抱抱。更不妙的是，那個男生才是女生的男友——至少名義上是。

等黃瀨經過時，便聽到了女孩子的哭聲。

「別這樣，颯太——祥吾君！」女聲哽咽著，令人不忍，那頭卻依然打得痛快，□□的碰撞聲聽上去就驚心動魄。

大約是每個中二少年心裡都有一個騎士夢吧，黃瀨自作主張管了一回閑事，闖進去，從灰崎手裡救下了幾個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男生。

——幾個人都打不過一個，也夠遜的。

甩開灰崎后，黃瀨抽空瞥了一眼身後，扯了扯嘴角。

灰崎後退幾步撞在牆上，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肩膀上的灰，眼尖地認出了他那張知名度極高的臉，驀地勾唇一笑：「喲，這不是黃瀨涼太嘛。怎麼，喜歡英雄救美？」

被綠的當事人被他的朋友們扶起來帶走了，女生在原地跺了跺腳，哭啼啼地追上去。

黃瀨注視著凌亂的器材室，微微皺眉。

「在校內鬥毆是要被處分的。」他儘可能平靜地回答對方，狀若無事地輕鬆一笑，低下頭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初次見面，我奉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為好。」灰崎跟沒聽到似的，慢悠悠地站直身體，抹去嘴角被咬破的血跡。

就剛才那兩招看來，就算他打得過黃瀨，也要付出很大代價，這種不討好的事情他可不想做，但口頭上給對方添堵還是辦得到的：「我說，大英雄，剛才那女人，你真以為是我欺負她嗎？」

黃瀨看著他，沒出聲。

灰崎便笑了：「如果我說，是她主動追我的，你信嗎？」

……貴圈真亂。

黃瀨嘆了口氣，說實話，要不是看灰崎下手得太狠，他並不想摻和進來的。

他對八卦也沒什麼興趣甚至懶得再給他一個眼神，轉身準備離開，又還是沒忍住，回頭丟下一句話：「但你確實是挺欠揍的。」

灰崎看著他的背影，笑著，眼神卻冷了下去。

「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真叫人……噁心。」

——大概就是因為這麼一個小插曲，兩人初次打交道就結上了仇。

黃瀨後來從別人口中得知了灰崎祥吾的名字。

這傢伙在學校里風評不算太好，性格足夠惡劣，還經常惹麻煩。不過，灰崎的運動神經確實不錯，能打能抗，他所在的籃球隊是學校最重視的精英社團之一，有赤司管著，倒不怕出什麼問題。

黃瀨並沒有特地去關注對方的信息——本來兩個人不管是性格還是行事風格都差得天南地北，也很少待在學校。更何況，一個喜歡搶別人「東西」、弔兒郎當的傢伙，黃瀨實在看不上。

只是很偶然地，那一天在學校里見到灰崎的時候，他正好和「二號」在一起。

於是，他想起來了，好幾次在校外咖啡店裡遇見的那個服務生，其實是個女孩子。

黃瀨微微變了臉色，直覺他們倆在一起不是什麼好事。

「……啊。」哲奈發出了個單音，「可是？」

「什麼『啊』不『啊』的，需要我再說一次嗎？」灰崎臉上笑容肆意，侵略性十足。

「——就是說，我看上你了，二號。」

哲奈：！？

……滋滋。

隨著玩家猝不及防的掉線，系統的信號也同時消失了。此時被留在遊戲里這具軀體里的，只剩下系統剛剛來得及開啟的「應急」程序。

可惜，那不是什麼高級的人工智慧，沒有生命也沒有思想，僅僅只能通過收集到的數據模擬玩家的常見反應，以及最簡單的對話。

「灰崎君的意思是，喜歡我嗎？」

少女仰起脖頸時，眼眸里的光卻突然消失了，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眼神和表情都變得空洞、呆板起來。

但灰崎頭腦正處於過度興奮的狀態，錯過了這個細節。

他俯身向少女湊近，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慢慢地，唇角揚了起來：「我對你么，是挺感興趣的，這張臉……也不錯。我記得隊里那幾個人和你都——」

「黑子二號」平靜地看著他，毫無反應，似乎對於這種過於親近的動作並不在意，睫毛都不眨一下。

「灰崎君——」

她的聲音也沒有一絲起伏。

若是哲奈本人在這裡，她多少該是有一些疑惑的，甚至感到困擾的，但弱智的應急程序沒辦法做到這麼細節。

它正在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不讓其他NPC察覺異常狀況，突然一記拳風揮來，與少女的發梢擦過，狠狠地撞到了灰崎的臉上。

砰！

他一時不察，被慣性衝擊得連連後退，整個人都懵了。

誰又破壞他的好事？灰崎的怒氣一下子就起來了，抬眼看向對面，黃瀨正皺著眉頭將「二號」拉到身後，然後警惕地看著自己。

「又是你。」

灰崎用手背碰了碰火辣辣的臉頰，便滿不在乎地放下了，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不會吧，涼太？你非要每次都和我作對嗎？」

「這回不是多管閑事，灰崎。」黃瀨也笑了，但笑意並未抵達眼神深處，更顯出幾分冷意，「可別想拿什麼借口糊弄我，她不可能喜歡你的。」

要說和二號的關係，灰崎絕對比不過他。

黃瀨有這個自信。

灰崎挑起了一邊的眉毛，面帶挑釁。

「——哦，我知道了。」他拖長了聲音，慢吞吞地說道，「最近二號整天跟在你身邊轉，我還以為你對她沒興趣呢，原來是欲擒故縱嗎？」

「並沒有……」「二號」遲緩地說，「我和黃瀨君，只是——」

真正的玩家該說什麼呢？

應急程序開始苦惱。

然而，未等它思考出一個結果，黃瀨已經握住了少女的手腕，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再多說：「是他主動來騷擾你的，對吧？」

應急程序思考了兩秒鐘：「是的。」

灰崎臉色一僵，更怒了：「黑子二號！」

起先以為她只是個小白兔，沒想到啊……

是他看走眼了。

「別忘了，你已經被籃球隊勸退了。」黃瀨不緊不慢地提醒他，「要是再惹出什麼事情，誰還能保你？」

灰崎的表情沉了下去。

他啐了一聲，目光往沉默的少女身上轉了個圈子，嘴唇抿了抿，似乎擠出一絲古怪的笑意。但他沒再做什麼，轉身走了。

「黑子二號」依然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嗯……你沒事吧。」黃瀨猶豫了一下，手伸到一半又停下來了，含糊地指了指，「這裡，紅了。」

她摸了摸自己臉頰，大概是灰崎沒控制好力氣留下來的印子，反正本人不在，遊戲里的虛擬軀體是不會感到疼痛的。

她鬆開手，睫毛垂下：「嗯。」

黃瀨望著她，訕訕的，欲言又止，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抱歉。」

「為什麼這麼說？」二號問。

「因為……」黃瀨遲疑著，還是坦誠地說了出來，「灰崎和我有過節，他大概是知道你對我……不是，我是說我們之間認識，所以才想利用你報復我的。」

「原來如此。」少女輕聲回答，點了點頭。

這就說得過去了。只有二十點好感度的灰崎祥吾為什麼會主動向玩家提出類似「交往」的請求？不，可能都不算交往，他只是想要玩一玩罷了。

「抱歉，我雖然……但是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黃瀨想起自己之前在學校里遇見二號時的態度，微微歉疚。

他想，也許是自己太冷漠了。

黃瀨的確是不太想和女生靠得太近，給對方造成某種不妙的誤解。可仔細想想，二號並不是故意接近他的那種女人，在咖啡店裡的誤會也解開了——當時她的衣服不能穿了，才換上了男裝，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再進一步說，就算一開始是他誤會了，這也說明，他其實對她……挺有好感的吧？

黃瀨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很認真，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三號……啊不是，黑子同學。」

「嗯，什麼事？」她乖巧地回應。

「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不死心，再來找你的麻煩……」黃瀨吞吞吐吐，「要不如，這段時間，你先委屈一下……當我的女朋友吧？」

誒？

應急程序茫然了。

它檢測了一遍黃瀨涼太的好感度，在一串不穩定的加加減減后，突然加了十點，升到了八十。

一個微妙的數值，已經超出了普通友情的範圍，但是，離真正確認關係應該還有一些距離。

所以，這算是什麼情況？

在它的操作下，「黑子二號」也只是茫然地張了張嘴，最後吐出一句：「只是，暫時嗎？」

少女眨了眨眼睛，表情還是淡定過頭了。

但黃瀨並沒有想那麼多，向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如果你願意的話，也不一定只是暫時。」

超出應急範疇，它什麼反應都沒有了。

它可能是個人工弱智。

*

哲奈托腮沉思：「到底發生什麼了呢，真是好奇啊。」

系統也緩緩點頭，沉重地：「竟然連我也沒辦法預測掉線后的玩家和NPC互動行為……」

她回憶著，記得她上線回來之後，黃瀨的好感度就莫名其妙地加到了八十，還附帶了一串詭異的亂碼符號。

那時她問系統，系統也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掉線得太突然，數據保存出了bug吧。它強行解釋道。

還有，黃瀨君的態度也變得很奇怪……

哲奈繼續說，本來冷冰冰的，突然又回到了以為她是男生的時候，熱情熟絡地和她打招呼，叫人摸不著頭腦。

出於謹慎，她問：「黃瀨君，這樣沒問題嗎？」

「……啊。」黃瀨突然蔫了下來，望著她，有些沮喪的樣子，「果然還是不行嗎。」

他和人工弱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好焦急！

哐當一聲。

是黃瀨矮身躲過了灰崎的突然襲擊，後者的拳頭不太客氣地砸到了自動販賣機上，又是一陣搖搖晃晃的動靜。

他錯開幾步，角度一換，突然就看到了哲奈，訝異地挑起眉毛。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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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稀里糊塗地成為了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