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爭暗鬥
七年前,包尚舉孤注一擲,帶著女兒在崎嶇難行的山谷中掙扎前行,天色將暗,舉目四望,周遭密林間怪聲連連,四面八方無處不是危機。
沒了飲水和乾糧,在絕望、恐懼和痛苦的催壓下,包尚舉與小小的包登科抱頭痛哭。
父女的嚎啕聲驚起林間晚歸的鳥兒,忽然他們頭上傳來一個男孩的叫喊:
「嚇我一跳,縱然迷路,你們也不必哭得這般傷心。」
包氏父女抬頭一望,就見昏暗中,十一歲的馮化吉懸繩而下,最驚喜的是他背著的大竹蔞里,全是莖葉碧綠的熾陽風鈴,新採的葯株生機勃勃,一串串橙紅的花朵隨風飄動,酷似黑暗裡起舞的小火焰,風鈴狀的火焰!
「小兄弟……」包尚舉絕處縫生,拭了面上的淚水,朝馮化吉深深一揖「你這熾陽風鈴是在上面採的?」
「是又如何?」馮化吉跳上了左近的一塊巨岩「可惜這片地方的風鈴都讓我采盡了,雖然別處還有,但我不告訴你們。哈哈。」
包尚舉立時跪倒:「小兄弟,性命攸關,求你告知熾陽風鈴的生長所在,在下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恩德。」
馮化吉連忙讓到一邊,不受包尚舉的跪求,口中嘀咕:「我這葯是拿來賺錢糊口的,你們呢?」
不等包尚舉回答,馮化吉接著自己的話道:「若是你與我爭搶生意,那我和母親豈不是斷了一筆收入?」
包尚舉指了指躲在身後的包登科:「這葯自然是拿來救命的,給我這苦命的女兒,她天生寒症,只有這熾陽風鈴方能緩解陰寒之氣攻入心肺,萬喜這藥草不似野參般稀有,相對難采而已,這才活命至今。」
馮化吉用火鐮打著了腰間的火把,照了照躲在父親背後瑟瑟發抖的包登科,只看到一雙驚惶失措的大眼睛呼閃呼閃。於是問道:「這幾日城裡有對父子買下了所有熾陽風鈴,難不成是你們,可你說是女兒,對不上啊。」
「女兒家行事多有不便,平日里,我都讓登科扮作男兒,能不說話便不說話,免得叫土豪惡紳看中,霸佔了去……」
「原來如此。」馮化吉跳下巨岩,把背上的竹蔞遞到包尚舉手中「諾,給你。」
「多少銀兩?」包尚舉大喜過望,望著這堆足以維持一個月的藥草,激動地雙手發抖。
「幾株野草而已,送你們了。」馮化吉哈哈一笑「方才我以為你們是採藥搶生意的,這才有所刁難,別見怪。」
「這怎麼好。」包尚舉嗓音發哽「小兄弟與令堂全指著這藥草糊口……」
「熾陽風鈴於我只是換錢,於你們卻是換命。我不賣這葯,還可以換其它的,像老參,重樓,當歸,這橫絕山脈應有盡有。而你們,卻是沒有別的葯換了。」
「小兄弟古道熱腸世所罕見!」包尚舉再次深揖到底「只是日久天長,總不能次次讓小兄弟送葯,等我在城中尋個生計,賺了錢便來與你買——或者小兄弟把藥草的生長處告知一二,我自行採摘也好。」
「看大伯是個斯文人,若想自己採藥,在這山林間爬高躥低有個好歹怎麼辦,留這妹子在世間,還有誰能疼她?」馮化吉微微一頓,繼續道「要不……這以後的藥草就由我供著,保證半日都不會斷。」
「這這……這般大恩大德,我們父女怎還得起?」包尚舉何曾想過會有此等好運。
馮化吉將手一擺:「我與母親也是相依為命的,易地而處,完全能夠體會你們的苦處。再說了,我母親自小教我逢人急難,力有所余,定要施以援手,想我日日在山嶺間採藥,總不過舉手之勞,哪裡來的深恩,就這般定了。」
往事如煙,包登科在潘雨潤耳邊柔聲道:「爹爹是讀書人,本來可以做個先生,然而農家供不起書,富戶又不屑找個外鄉人教自家子弟,何況爹爹要照顧我,無奈之下才在瓊樓找了活計。而化吉哥哥每隔五日采一批最新鮮的風鈴草來,不論風霜雨雪,一來二去,我們便……」
潘雨潤在旁聚精會神地聽完,心道:馮化吉自小倒是個爽直的熱心腸,也該他命中有遇上龍鯉的幸事。
包登科依偎著潘雨潤,耳邊響起此生對馮化吉說的第一句話:「謝謝大哥哥……」嘴角微微揚起甜笑,姑娘家緩緩沉入夢鄉。
潘雨潤耳聞妹子呼吸輕淺,已經入睡,便也收攏思緒,閉目休憩。
對門房裡,和衣而睡的馮化吉忽然睜眼,起身開窗一躍而下,疾步往龍門瀑的方向去了。
………………
第二天凌晨,人跡罕至的橫絕山脈腹地,李、藍、程三族各派了府內心腹精銳,將龍門瀑下的淺水潭圍得鐵桶也似。
月華下,瀑布周圍儘是嘈雜喧鬧的水流衝擊聲。
程鼎和懶洋洋地對李致道:「李兄,待我捉了鯉魚,這鱗片你要多少有多少,保管延續侄兒恢復如初,龍精虎猛!」
李致正眼也不瞧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袍服袖口中:「馮化吉那廝只用了魚涎,一身修為便霸道無比,若能吃了鯉魚,我兒定能一舉躍入地元大境!」他冷沉的話語在紛亂的水聲中格外清晰,可見修為不俗。「是以,鱗我要!魚我也要!」
程鼎和眼皮一挑,咧嘴反問:「李兄的意思是要獨佔?」
「是又如何?」
「你……」
旁邊的藍本初連忙笑呵呵地接過話頭:「上古神獸,天珍地寶,自然是人人有份,大家平分便是,何必傷了和氣?」
李致不再接話,清了清嗓子,身後便有三名人元境血髓五脈的高手站上前來,其意圖不言自明。
程鼎和與藍本初對望一眼,苦笑著各自搖頭。
便在此時,遠處蹄聲隆隆,地面震感明顯,不過片刻,數千鐵騎舉著火把疾馳而至,將李、藍、程三氏家主和門徒裡外三層團團包圍。
程鼎和最是心急,一見當頭鐵騎手中的旗號,便知是馮師勝府上的玄甲士,雖然這些戰卒不過人元一脈左右修為,但數千人糾纏起來,一時間卻也殺不幹凈。當下變了臉色高喝:
「馮兄這是何意?莫不是欺人府上沒兵,朝中無人?打算強搶了這尾鯉魚?」
「程兄言重了。」馮師勝哈哈一笑,慢條斯理地騎馬靠近,聽聲音似乎還在一里地外「誰人不知令尊生前是三朝宰相?門生故史遍布天下,弟弟又是三清上教中的翹楚,聲名赫赫。我此次前來就三個目的:一則,為李家賢侄取得鯉魚鱗片療傷;二則,此魚乃稀世珍寶,數量絕無僅有,不論誰取了,餘下的人都不會甘心服氣,少不得動起手來,我身為幽州節度使,統領一方軍權,自然不能眼看三位傷了和氣。怎麼也得居中調和,勸上一勸,管上一管。」
「那馮兄第三個目的是為何?」藍本初著實鬆了口氣,真要打起來,他得顧著一雙兒女的安危,不可能盡全力,如此一來,搞不好程李兩家就平分了鯉魚。如今馮師勝到場,他多少都能分到一點。
「這第三么,也不怕諸位笑話,我馮氏後輩人才不繼,自然也想分點鯉魚肉,熬了湯嘗嘗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