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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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胡海華這麼一提,王大洪腦子裡還真想起來這麼一人,忙招呼後面的人把人給帶出來。

沙飛波像是那麼隨意拉家常地開口那麼一問:「六哥,我聽說下面的人說,這趙易典是從唐城那邊兒來的?跟寶順是什麼關係?」主要是這人姓趙,韓老大的夫人、張寶順的姐姐趙舒童也姓趙,不由得讓人提這個心眼兒多打聽打聽。

胡海華又啜了口茶,好像文清堂的茶水格外的香一樣,「且說呢,可不是從唐城老家來的,一路跟著寶順。寶順還挺喜歡他的,見天兒的老問他,說這人怎麼還不回來,這不是大哥架不住了,讓我順道來這兒把人帶回家去。至於什麼關係,我聽大哥說,好像是寶順在唐城那邊收的小兄弟。」

王大洪應和道:「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關係,」,只見他話鋒一轉:「這些天他在我這待著,我瞅著也不是什麼十分機敏聰明的人。咱們也知道,寶順這次從唐城一路來到松江城,路上遇著了馬匪,我想著,寶順身邊需要個頂機靈的人,這孩子看著可有些憨呆。」

胡海華垂下眼睛,手撩撥茶蓋兒,彷彿沒把王大洪的話聽進耳朵里,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是嗎?」

朱盛山臉上堆著笑,接過王大洪的話繼續說著:「可不是嘛,我們這堂口裡的人教他些規矩,他只管聽,埋頭學,問他什麼說些什麼他也不回,只傻呵呵地笑,木愣得很,一點兒都不會來事兒。」

胡海華放下茶蓋兒,清脆的撞擊聲極其悅耳,「聽山子這麼說,倒還真是個獃子啊。」

王大洪命人給胡海華添水:「說是獃子卻也不盡然,依我看,他像是在鄉下呆慣了,老實憨厚得很,沒在咱們這松江城裡呆過,這松江城的規矩和唐城總是不一樣的,他這許是一時適應不了。嗯,我的意思……」

「誒,再拿點兒吃的,一上午肚子沒點兒吃食了。」胡海華對著給他添水的下人囑咐道,好似不經意間打斷了王大洪的話。

王大洪眼睛閃了閃,像是沒怎麼在意,繼續說:「……六子,我的意思是,先從我們文凈堂派個人過去,跟著寶順帶他在松江城裡熟悉熟悉。我這邊也再鍛煉鍛煉趙易典,讓他適應適應咱們青幫還有松江城。」

正說著話,從後堂里走出來幾個人,除了最前頭的徐進,剩下的人胡海華看著都眼生,那些人都向胡海華行禮,喊著:「六爺好!」

有一個人,站在最後,看著前面的人行禮,他跟著低頭,嘴裡只嘟囔不出聲,很是不起眼。胡海華就算不認識趙易典,一眼也看出來到底誰是他。

王大洪不著急讓人把趙易典從後面提出來,反而指著前面那些人對胡海華說道:「這些都是我們文凈堂里這半年挑出來的最好的後生,要不小六你看看,幫寶順挑個合眼緣的?一道帶回去。」

沒等著胡海華說話,徐進在一旁緊接著著說:「你們都跟六哥說說,自己都叫什麼,多大了。」

徐進是王大洪從外面帶進來的,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今年不過也二十七八歲,比著江漢傑和胡海華都小,但因為他是王大洪身邊的人,都給他幾分面子,徐進為了不丟王大洪的面子,論資排輩的時候他自己把自己往高了一輩說。原本按著規矩他也得叫江漢傑江爺、叫胡海華六爺,可為了顯著他位子高,硬生生的愣是叫江漢傑大哥、叫胡海華六哥。不在意是一回事,硬被叫是一回事,縱然心裡不快,江漢傑和胡海華也給了王大洪這個面子。

那四個人里,最前頭長得有些秀氣的最先開口說話,「六爺,小的杜修成,您叫我成子就行,今年二十二。」杜修成長得秀氣,臉型圓潤,頗有些女相,個子也不高,比不上趙易典和金剛他們,性子有些活泛,跟人親近。

第二個長得個子倒是高些,模樣卻是不好看,冬瓜腦袋頂著寸頭,臉上凈是橫肉。和金剛的胖還不一樣,金剛一米八的個子,雖說是光頭,但白白胖胖的也滿身的巧勁兒,靈活著呢。大眼睛雙眼皮,就是個軟乎乎的胖子,和藹可親,素日里又喜歡招貓逗狗,好玩兒的很。可這個人看起來就兇巴巴的,本身就胖,眼睛又被橫肉擠著,更多了幾分兇相。一開口說話聲音沙啞,像是變聲沒變好:「六爺,我叫謝必規,今年二十。」

第三個個子中等,臉又方又闊,眼睛狹長,略微有些黑,聲音倒好聽:「六爺好,小的楊得利,今年十九。」這人一笑,眼睛彎彎,到比之前好看了些。

第四個高高瘦瘦的,模樣也是乾淨,但是身材瘦削,面帶靦腆,「六爺,我叫何人俞,今年十八。」說起話來跟蚊子一樣,手扯著袖口,忸怩不安,畏畏縮縮的不成樣子。

胡海華打心裡都要氣笑了,王大洪可真是費盡心思,打哪裡找來了這麼些牛鬼蛇神。

有機靈的有膽小的,有兇悍的有秀氣的,他們這文凈堂,開的倒像個館子。

縱使心裡再瞧不上,胡海華面上一分不顯,依舊面容可親,說道:「都介紹完了,你也跟著說說自己。」

胡海華這指的是趙易典,前面那些人跟耍雜技似的,這趙易典就在後面低著頭老老實實聽著,既不發笑也不胡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胡海華覺得這人不像王大洪說的那樣憨呆。

「六爺好,我叫趙易典,唐城人,在外面走過路,會說些地方話。今年二十二,家裡就我一個。我是我們少爺在路上撿來的,少爺給了我一條命,易典這條命這輩子都是少爺的!」

他口中的少爺,指的自然是張寶順,可不是他們青幫的什麼天賜少爺。

胡海華這下子到從心底開心了,真真切切地笑道:「行,知道念恩,也虧著華卿在家老念叨你,你家少爺算是沒白撿你。」

說著胡海華起身,桌上那剛端上來的三盤點心,即便是精緻無比,他也是看都沒看。胡海華對著王大洪說:「趙易典我領回去了,至於這幾個……洪頭,你是沒見過寶順,不知道這小子的脾氣,他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事情,有主見的很。不過弟弟知道您這番心意,等回去一定好好跟寶順說說。待到過幾天幫里開大會對簿子,您再給乾爹和乾娘提提,這事兒我這個外人就不摻和了。易典,走了,你家少爺還在家等你呢,你是知道你家少爺脾氣的,若是等急了脾氣上來,誰都哄不住。」

說著,胡海華就向外走,那四個嘍啰他是一眼都沒看。趙易典更是直接,要不沙飛波他們說他憨呢,廳里站著這麼些人,不說沙飛波、朱盛山他們,就連著洪頭他也是一聲招呼都不打,簡直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但是胡海華卻喜歡他這性子,知道自己的少爺主子是誰,忠心得很,不是剛才花廳里那幾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比得上的。

王大洪說他憨呆,胡海華卻不這麼認為。

坐在車上,胡海華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趙易典,趙易典也任他打量,他約摸著時間想來胡海華是打量夠了,這才出聲問道:「六爺,您有什麼吩咐嗎?」

胡海華:「怎麼?我吩咐你你就聽?」

趙易典:「我家少爺說了,整個青幫,老爺和夫人,還有您和江漢傑江爺,魯山康魯大哥,這些人的話我得聽,剩下的就不用聽。」

胡海華輕笑:「你家少爺說得對,也不對。我知道你心裡明白,我也不跟你繞彎子,好好顧著你家少爺,不為別的,就為了你這條死裡逃生的命。寶順天生心善,他待人真誠,不像幫里那些人,想必這些天你在文凈堂也算是看清楚了,左一個算計,右一個算計,嘴上說的比蜜還甜,轉身就能給你使刀子,口腹蜜劍也不過如此。寶順剛回來,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又有多少人看他不順眼,你和金剛,你們兩個可得仔細著。」

聽見胡海華說這話,趙易典眼睛里這才浮現出了嚴肅的神色,鄭重其事地應道:「您放心,易典明白。」

車子開到韓家大宅,胡海華帶他下車,「走吧,我帶你去見乾爹乾媽,還有大哥,和尚現在在外面還沒回來,不著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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