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2019 十面
曉敏走後數日，鄭言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或許沉浸在和曉敏分別的濃稠痛苦之中，他過了好些天才想起了那一桌大學生，那一個遊戲，他隱隱感覺那將會是他的一個機遇，他絕不容許這個機遇再跟自己擦肩而過。
他立馬發了瘋一般去尋找那伙大學生，但是他只知道他們是美術學院的大二學生，可是沒有留下任何聯絡信息，鄭言在餐廳也問不到那幾個大學生的電話，鄭言只好厚著臉皮，在公司請了假，在美術學院一間教室一間教室去找。
在經歷了數次尷尬之後，鄭言終於找到了一張略微有些印象的臉龐，頓時，鄭言喜笑顏開。在美術學院諸多學生和老師的詫異眼神下，鄭言不為所動，對著那個學生拋著媚眼。不難想象那位叫做鍾一凡的學生感覺一陣陣發自肺腑的噁心，但是耐不住只能走到教室外面問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有何貴幹？難不成真的看上了自己的姿色，但是自己絕對沒有成為「同志」的潛質。
鍾一凡疑惑道：「大哥，找我有什麼事？」
鄭言心花怒放道：「找你可真不容易，我都不記得找了多少個教室了，和你商量個事，咱們一起創業吧！」
鍾一凡在一臉不清楚狀態下被鄭言硬生生拖下水了。
有時候總是令人感慨命運的難以捉摸，鄭言領著這麼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大學生開始了創業，他聯絡了朱鵬，從他身上獲得了第一筆投資資金，然後創立了一家專門做桌游的公司，將鍾一凡發明的遊戲搬到了互聯網上，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取得了成功。
這或許就是B市的魅力，一旦抓住了機遇，轉眼便是迎面而來的鮮花和掌聲。這只是鄭言在B市的第一年，是曉敏從他生活中離去的六個月。
六個月里，鄭言不再聯絡曉敏，拚命的工作希望自己忘記她，把媽媽和小丸子也接到了B市，每天過上了充實的日子，白天化身雷厲風行的老闆，晚上轉身變成慈愛的父親，一個十足的女兒奴。看著心愛的女兒一天天長大，奶聲奶氣叫爸爸的那一刻，鄭言感覺全身骨頭都酸軟了，每天晚上抱著她的時刻是鄭言感覺最甜蜜的時候。
鄭言的公司很年輕，鍾一凡才不過是大學生，不過他很有創作的天賦，不僅繪畫出色，還是一個創意天才，鄭言感覺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自己青春所沒有擁有過的綻放。鄭言很信任鍾一凡和一眾年輕的創作人員，自己則帶著一群碼農全心全意為他們服務，一連兩個遊戲都取得了成功，擁有了很多的用戶，鄭言的身價驟然高到了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然而，在鄭言意氣風發的時刻，鄭言迎來了人生的抉擇，他面臨被最大的互聯網公司收購的提案。
鄭言在公司內部會議上徵求各大股東的意見，朱鵬一臉平靜，一副完全聽從鄭言安排的打算，反正他對現狀很滿足，這是他這輩子賺的最大的一桶金。而鍾一凡則希望繼續獨立自主去研發新遊戲，將公司做成一家強大的專業遊戲公司。鄭言在深思熟慮后，坦然道：「我們是一家年輕富有活力的公司，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取得如此成績是非常難得的，在此，我非常感謝各位對公司的付出。我認真思考過了，我們公司面臨最大的問題是在遊戲產業，我們仍舊是弱小的蚍蜉，那些大的遊戲公司像巨鱷一樣會採取各種方法遏制我們的發展。我們擁有創意，但是我們不一定能夠掌握市場，大量的流量是被大型遊戲公司掌握的。未來他們可以推出和我們類似的遊戲去瓜分我們的份額，到那時候我們將會面臨嚴峻的局面。我的想法是在我們公司發展最好的時候，我們接受收購提案，這不是出賣我們的夢想，是為了讓我們公司有才華的人們能夠擁有更廣大的平台，做更大的事業。我會堅持保持我們公司人員架構的穩定，保持我們這個工作室繼續獨立自主存在，也能夠讓大家在這些日子的努力可以換來財務的自由。」
鍾一凡仍然保留自己的意見，但是在鄭言的勸說下終於答應了鄭言的方案，只因為鄭言一句話直指人心：「若是我在你這麼年輕的時候，肯定也和你一樣擁有夢想一股腦往前沖，但是經歷了諸多風風雨雨後，我認為還有很多事情比事業更重要。而我們接受收購也不是放棄了我們的夢想，我們只是換了一條跑道，重新揚帆起航，而且我們能夠做更大的項目，借別人的雞生自己的蛋，何嘗不是一個好的道路。」
最終，鄭言的公司被收購了，在鄭言的堅持下，公司成為了一個工作室繼續獨立運營，而鄭言也獲得了財務自由，也許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成功者，他繼續帶領這個工作室在大公司裡面和眾多工作室競爭著，這並不比單打獨鬥時候來得輕鬆。只是，鄭言的工作不再像從前一樣忙碌，有了閑暇的時間，他可以帶著媽媽和小丸子到處逛逛，甚至鄭言給予了鍾一凡等創作團隊足夠的自由工作時間。可是，原來快節奏的生活沖淡了的事情就一件件浮上心來。
曉敏，過得怎麼樣？
鄭言每當在心裡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心頭思緒總是一陣紛亂。當初曉敏勇敢找自己的時候，自己退縮了，仍然是自己自卑，怕自己配不上曉敏。而現在他事業有成了，他覺得自己配得上曉敏了，他覺得自己能夠讓曉敏過上好的生活了，他覺得自己可以不再理會外界對他的看法了。他內心止不住焦躁悸動，他想她，原來她一直就住在自己心裡，從來不曾離去。
鄭言撥打了曉敏的電話，那頭是熟悉的聲音：「你好！」
鄭言柔聲道：「很久不見，你還好嗎？」
曉敏冷冷道：「很好。」
氣氛十分尷尬，鄭言面對曉敏的冷淡心中滿是愧疚，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我愛你！」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曉敏深感訝異，不過鄭言只換來了曉敏一句冷冷的言語：「我快結婚了。」
鄭言頓時彷彿五雷轟頂，這個消息太過於驚人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曉敏終究把自己放下了，而此刻他感覺不到一絲的開心，他想祝福她，然而此刻他呆若木雞，傻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嘴唇像被針線縫住了一般開不了口。鄭言想著自己現在擁有了和曉敏在一起的資格了，可是她已經不在原地了。
曉敏冷冽冰冷道：「朱鵬告訴我你們一起創業了，你現在已經成功了，你就覺得你配得上我了。難道你認為我就是那麼勢利的女人嗎？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我願意陪在你身邊，你拒絕了。而你成功了你就回來找我，你覺得你配得上我了，那我是不是要考慮配不配得上你？鄭總，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都抱著手機時時刻刻期待著你的消息，你就真的從我的世界消失了，那你此刻回來做什麼？是在炫耀你的功成名就嗎？你以為我還會在原地等你嗎？我們認識十三年，我在原地十三年，我見過了你和李詩文的愛情，我見證了你和林姍姍的婚姻，可是我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沒有你的世界我依然很好，很感謝你十二年的陪伴，有你的青春很好，沒有你的未來應該也會很好。」
一句鄭總說碎了他的心，說要徹底退出她生活的人是他，而今真正退出了鄭言心裡是說不出難受的滋味，原來自己真正失去她了。
鄭言勉強擠出難看極了的笑容，想用當年在鳳凰橋頭一樣溫暖的笑容祝福她，只是經歷了風風雨雨的笑容此刻不再如當初那樣如暖陽一樣溫暖舒適，變成了偽裝自己內心的面具。最終只能生硬冒出一句：「恭喜你，終於找到真愛，祝你幸福！感謝我的青春也有你。」
轟然倒塌的內心世界像遭遇了十級地震一般被夷為平地，十幾年的感情在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全部湧上了心頭，內心悵然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一般。鄭言回憶起從前，他還是一個懵懂的少年，只知道為賦新詞強說愁，心愛的女孩不愛自己便感覺這是人世間最惆悵的事情。鄭言想起了當年曉敏還梳著馬尾辮，那時候不曾和她多說幾句話，更多時候都是在讀書累了的時候抬頭看看她，那時候感覺那就幸福的味道。思緒一路流轉，這些年和曉敏的點點滴滴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浮現。
愛情究竟是什麼？鄭言突然想到這跨越古今的難題。他想著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她？，
那種感覺很奇妙，從高中的時候某一天的某一個清晨，陽光灑在那個恬淡的女孩臉上，他就好像著魔一般喜歡上那個女孩，就像在茫茫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靈魂，就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百分百女孩。然後，這個女孩變貫穿了自己的前半生，她雖然就在原地站在，可是那時候他還能看見她。愛就在內心一點點滋生，想播下的種子一樣一點點發芽，再慢慢成長，一天天長著長著，向著無盡的未來肆意滋長。雖然曾經短暫擁有她的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然而短暫時光過後他把愛深深掩埋在心底，藏著內心深處不為人所察覺之處。深到連自己都以為自己可以放下了，自己放手讓她離去，也讓她能夠走出情感的陰霾。可是峰迴路轉的人生又讓兩人再次有了在一起的機會，這一次她勇敢了，可是他退卻了，不是不再愛他，仍然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那時候的他一貧如洗，可是她堅定的眼神差點就讓他豁出去和她在一起了。但是，他終究還是放棄了，心頭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悲觀，他不知道自己前程在何處，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他不願意她跟著自己吃苦，不願意她為了自己和家裡人決裂，自己一個一無所有帶著孩子的離異男人，如何能夠給她幸福。可是天意弄人，若是今生他便是那個平庸的人，他再也不敢生出那一份奢望去追求他心中的百分百女孩。然而，神奇的B市，神奇的城市，一夜之間他在事業上成功了，他生出了埋藏在內心的那一份野望和希冀，他渴望和那個女孩在一起，但是那時候他錯過她了便真正錯過了。悔恨道不出心中的滋味，他知道以他的性格，若是回到那個時刻，在那個狀態下他依然會選擇離開女孩的世界。在別人眼裡他或許是堅強的人，但是回頭他發現自己才是那個最懦弱的人，他還是小時候那個心裡喜歡吃糖果卻不敢主動伸手去要的男孩。何謂人生，不是人生而如此，而是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將一個人塑造成獨一無二的樣子，這就是人生。
鄭言低頭看著已經熟睡的小丸子，低聲喃喃道：「三生有幸還有你，我的小情人。」
鄭母想家了，鄭言陪她回了趟P城，林姍姍抽空見了小丸子，雖然離開了媽媽很久的小丸子出自本能就對林姍姍特別親近。林姍姍抱著小丸子淚水情不自禁流下來，小丸子特別乖巧幫媽媽擦擦淚水，淚水卻越擦越多。這一幕，除了小丸子，都成了淚人。
林姍姍在媽媽的張羅下有了個快成家的對象，男的大她八歲，離異有一個孩子，不過孩子跟媽媽，林姍姍原本並不喜歡那個男人，但是耐不住林母日日催促，終究是選擇了他。或許，在林姍姍的心裡總是會把他和鄭言相比較吧，雖然她知道也許鄭言這輩子最愛的人並不是自己，但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是真的一心一意和自己生活。若是能回到當初，林姍姍不會和他離婚了，她會相信鄭言能夠闖出一片天地，她和他雖然見過了一樣的風景，但是林姍姍覺得自己只看到了眼前，而他看到了遠方，她所不知道的遠方。
她曾經問過一次初曉敏，問她，「你相信他能在B市獲得成功嗎？」
曉敏輕描淡寫說道：「我相信他的。」
內心惶恐的林姍姍不相信鄭言能夠在臨近而立之年在B市白手起家，她不知道為什麼初曉敏會如此信任他，緊接著問道：「你為什麼這麼相信他？」
曉敏只是淡淡道：「就是相信他而已，他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林姍姍知道自己在這一點上遠遠不如初曉敏，她知道自己從第一眼看到初曉敏開始，就從她的眼神看出她對鄭言獨有的情感。林姍姍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她也想擁有屬於自己最美的愛情，可是現實的加持下，在母親的強勢下，她沒有和自己初戀在一起，和鄭言相親，那時候她是真的喜歡他，說真的，他真的很好。只是，到頭來一切終是一場夢。
林姍姍不想小丸子看到她一直哭，擦乾了眼淚，微笑著逗著小丸子。小丸子性格很敏感，或許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媽媽的含義，她很少喊著要媽媽，只是看見別的小孩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多看幾眼。越是這樣，鄭言越是擔心小丸子乖巧的性格跟家庭的破裂有關。
林姍姍轉身過去，看著開心奔跑的小丸子，偷偷哭泣道：「鄭言，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會離婚嗎？」
鄭言逃避道：「人生沒有重來。」
林姍姍追問道：「若是回到最初，你會和我結婚嗎？」
鄭言感傷道：「人生沒法重來，總是有太多遺憾，但是人總是要向前走的。」
林姍姍凄然道：「我後悔離婚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說罷，她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笑聲啜泣著，這一幕令人分外憐惜。
鄭言憐惜道：「想看孩子隨時可以過來，我有會P城都會帶她見你。」
林姍姍無言點頭。
小丸子看著爸爸媽媽開心得笑了。
即將離開P城，鄭言收到了曉敏的請帖，她要結婚了，鄭言便多留下了兩天。
雖然鄭言情緒並無太大的波動，但是內心仍然像深陷在深淵一般低落，不過不知為何，他依舊精心打扮自己，一身正裝隆重出席曉敏的婚禮，他也把小丸子打扮得可愛極了。父女二人走在街道上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不時引來路人艷羨的眼光。小丸子眼睛像極了鄭言，眼角微微向上翹起的弧線像會笑一樣令人著迷，不過小丸子有媽媽的酒窩，更是可愛得無以復加的地步，這讓鄭言無時無刻不感嘆小丸子遺傳了爸爸媽媽的優點，擁有逆天的顏值。
鄭言大大方方牽著小丸子的手一起走在X市的街道上，走進富麗堂皇的酒店，走到那個穿著婚紗的女孩身前，輕聲說道：「恭喜恭喜！」
曉敏看到可人的小丸子，忍不住將她抱起來一起合影，都忘記了迎接前來道喜的客人，歡喜得把小丸子抱在懷裡逗弄。
小丸子稚嫩的話音甜甜說道：「阿姨好漂亮。」
曉敏心情好極了，愣是把鄭言趕走，自己和小丸子一起玩耍，鄭言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小丸子。
鄭言不經意間就把新郎打量了好幾遍，新郎高大帥氣，待人彬彬有禮，跟曉敏很配，是啊，這就是曉敏原本應該找的對象，這樣一對璧人才是大家心目中的天造地設的一對。
朱鵬也來了，看到曉敏懷裡抱著小丸子，忍不住調侃道：「喲呵，沒想到進度很快呀，這麼快就有這麼可愛的女兒了。」隨即，朱鵬就被曉敏授意伴娘驅趕走了。
兩個兄弟坐到了一起，朱鵬逗弄道：「你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參加你的婚禮，你參加她的婚禮，回頭一起離婚一起再結婚，真的是電影都拍不出的奇葩劇情。」
鄭言無奈道：「她大喜日子你就別亂說話了，你呢，現在還是花花公子，什麼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
朱鵬挑了挑眉毛，打趣道：「我可不是能被婚姻束縛的男人，我要當堅定的不婚主義者，要是老頭想要抱孫子，我給他生一個就成。」
鄭言無奈搖搖頭。
朱鵬樂呵呵道：「看了小丸子我都有點想要個孩子，真的太可愛了，我現在抓緊生個兒子，然後和你定個娃娃親，怎樣？」
鄭言佯怒道：「想得美。」
朱鵬笑道：「難道我的兒子就不能和小丸子在一起，我這眼光找的女朋友可都是個頂個好看，生的兒子肯定很帥，難不成配不上你家小丸子？」
鄭言心酸道：「不是你家小子不行，是所有男人都不行，我實在無法想象小丸子談戀愛，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如果在她婚禮上，我把她交給另一個男人的瞬間，我的手肯定是顫抖不止的。」
朱鵬會心大笑。
婚禮開始了，小丸子回到了爸爸的懷抱，鄭言摩挲著小丸子可愛的小腦袋，一邊愣愣地看著台上那一襲白色婚紗的身影，漸漸視線就模糊不清了。
鄭言拿出手機，全程記錄下曉敏的婚禮，他感受到了當初曉敏參加自己婚禮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的心情，開心、悲傷、祝福、悔恨、欣喜、痛苦等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生硬笑容的臉色滿是嘗不出味道的眼淚。鄭言不敢直視那一襲白色的身影，她的笑容如此美麗，此刻是她最美的樣子。
小丸子緊緊依偎在爸爸懷裡，肉肉的小手輕輕幫爸爸擦拭眼淚，小丸子似乎懂了爸爸的心思，或是小丸子特別不喜歡有人哭泣，她懂事地笑著，可是她的笑容總是會讓人想哭。
婚禮結束了，鄭言默默地離開了，他不想在同學們虛情假意的聊天氛圍下，和他們一樣戴著偽裝的面具，或許自己真正的朋友真的只有朱鵬這個花花公子一人。不過，和鄭言刻意迴避同學們無事獻殷勤，朱鵬倒是很喜歡和同學們在一起，各色的人戴著各色的面具，朱鵬倒是遊刃有餘，在同學們的恭維下，他是毫不客氣全部收下，然後原本就不怎麼樣的酒量在同學們幾輪收割下便早早倒下了。鄭言滿臉無奈，一手牽著小丸子的手，一邊背著朱鵬去樓上的酒店。一晃似乎回到了大學那會兒，每次朱鵬喝醉都是鄭言把他背回宿舍，有很多次在鄭言學校喝醉的時候，都是睡在了鄭言的床鋪上。
鄭言把朱鵬扔到了床上，小丸子看著滿臉通紅、呼嚕聲四起的朱鵬，忍不住偷偷拔朱叔叔的鬍子，然後開心道：「朱叔叔真臭！」可是小丸子卻依然緊緊貼著臭臭的朱叔叔，恨不得現在手上有一支筆可以給朱叔叔臉色畫一個美麗的圖案。鄭言秒懂女兒的心思，掏出了一支筆，一臉道貌岸然道：「不要太過分了。」
小丸子開開心心拿著筆辛勤的在朱叔叔的臉上進行「藝術創作」了。待小丸子心滿意足收筆之後，鄭言看著滿臉圈圈叉叉看不懂是什麼圖案的朱鵬的臉，鄭言傻樂著問小丸子：「你畫的是什麼呀？跟爸爸說說。」
小丸子一臉正經指著幾個圈圈道：「這是城堡。」又指著一個黑乎乎的點點道：「這是一個公主，穿著美麗的白裙子。」鄭言耐心聽著小丸子在塗得亂七八糟的朱鵬的臉上原來小妮子畫了一個故事，那是鄭言時常給小丸子睡前說的故事。鄭言開心得笑了，輕輕摩挲小丸子的小腦袋，然後抱起她，輕聲道：「咱們和朱叔叔一起拍個照留念一下，然後趕緊溜吧。」小丸子奶聲奶氣應聲，然後小手牽著爸爸的大手，溜之大吉。
不過鄭言還是一個比較有良心的人，他給朱鵬發消息留言：你臉上有小丸子的畫作，醒了記得擦洗乾淨，你說的兒子要和小丸子定娃娃親，我可以考慮考慮，然後我要出差兩天就不接你電話了。隨機，鄭言很體貼把朱鵬手機拉黑兩天。
夜深了，小丸子在爸爸懷裡安心地睡了，鄭言走在X市的街道上，呼吸著咸腥的海風，修長的身子在昏暗路燈的照射下拉得很長很長。不知道為何，鄭言今夜不想早早回酒店睡覺，就願意在靠海邊的酒店的小路上走著，懷抱著小丸子，不時親吻她的額頭，這輩子大約就是和小丸子一起相依為命了。
半個月後，已經回了B市的鄭言接了一個出乎意料的電話，曉敏來B市了。
鄭言百思不得其解，她來找自己幹嘛？原本以為她是和老公一起來的，結果幾次確認之後得知她是一個人來的，鄭言從臉上都心裡都是滿滿的問號，不明白曉敏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鄭言看著面對面坐著的曉敏一臉輕鬆的笑容，他腦袋瓜愈發混沌。曉敏抱著小丸子，兩人甚為親近，但是曉敏對鄭言卻愛答不理的。
良久，曉敏扔了一個紅本本和一個綠本本給鄭言看，平靜道：「我結婚了，又離婚了。」
鄭言震驚萬分，嘴巴都不自覺張大。
曉敏親昵地握著小丸子肉肉的小手，一邊沉著道：「從我去B市開始，我就下定決心和你在一起了，雖然你一個月沒有理我，一年也不曾聯繫我，但是我在等著，我相信你能夠在B市站穩腳跟，到那時，我相信你能夠放下內心那些可憐的自卑和毫無用處的自尊心而鼓起勇氣和我在一起。我願意等你一年、兩年、三年，甚至直到我也成了一個老姑娘了，那時候你總會答應我的吧。唯一令我意外的是你竟然成功得如此之快，在你給我打電話的那一刻，我多麼想立馬飛奔到你的身邊，但是我也想給你一些懲罰，我忍住了衝動，讓你知道當初我參加你婚禮時候心碎的感覺，讓你知道拒絕我的時候，我心裡是多麼難過。我就花錢雇了一個男人和我結婚，一起領了證、一起辦婚禮、再離婚，這所有的花費都是我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辛苦錢，你得報銷。婚禮第二天我們就去領了離婚證了，我想這下我們應該相配了吧，我離異你也離異，你也不用擔心外人對你指指點點了吧，你也不用擔心我家人對你充滿敵意了吧，我們都是二婚，婚禮也都可以省了，娶我只要九塊錢。只是，不知道鄭總能不能看得上小女子了，不知我是否配得上您呢？」
不等曉敏說完，鄭言一步飛撲過去把曉敏緊緊抱在懷裡，眼淚霎時決堤了，此刻的淚水不再苦澀，流到嘴角都能嘗到甜蜜蜜的滋味。曉敏原本輕鬆寫意的神情也突然崩塌了，她抱著小丸子依偎在鄭言懷裡，十幾年的情感此刻噴涌而出，她哭了，是苦盡甘來的淚水，這一段百轉千折的感情終於迎來了應有的結局。小丸子天真地看著爸爸和阿姨，小嘴嘟嘟的像是在說爸爸抱得太緊把自己憋壞了。
鄭言看見嘟著小嘴的小丸子，疼惜地默默她的頭，溫柔道：「小丸子，以後你有媽媽了。」
小丸子搖搖頭，但是把頭埋進了曉敏的懷裡。
曉敏很喜歡小丸子，輕輕捏了捏小丸子白嫩的臉頰，開心道：「小丸子，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初曉敏，以後請多關照。」
小丸子不太懂曉敏阿姨的意思，但是她似乎能夠感受到曉敏眼神傳過來的善意和溫柔。
今天，鄭言高興極了。
在B市寬闊的馬路，鄭言看著車，第一次在B市感覺到家的溫暖，曉敏坐在車後座陪著小丸子，小丸子出奇的懂事，很多孩子都不肯坐在後面的兒童座椅上，但是小丸子即使一個人坐在後面的兒童座椅裡面也非常乖巧，不哭不鬧。但是，曉敏阿姨陪著她坐在後面的時候，她眼神流露出的開心是顯而易見的。或許小丸子的乖巧和懂事是從小就明白了爸爸媽媽分開了，她自然而然就懂得不給爸爸和奶奶添亂。鄭言多麼希望小丸子可以任性一點點，不要一直這麼乖巧，就像自己當年一樣，總是在替別人考慮而忘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鄭言的眼神都捨不得離開後視鏡，在小小的車廂里坐著兩個他今生最摯愛的女生，兩個都值得他用生命去保護的女孩。
到家了，小丸子已經在曉敏懷裡睡著了，他們輕手輕腳進了房子，鄭言在B市的房子還沒交房，依然租房住，不過不再是地下室了，是一套三居室，裝修得很別緻溫馨。鄭母看見和鄭言一起回家的曉敏，眼神滿是驚愕，一看兒子臉上的神情，老太太立馬就明白了，趕忙把小丸子接過來，然後回屋睡了。
留下的倆人竟然不約而同害羞起來，雖然曾經戀愛過，也一起在一張床睡過，但是鄭言自始至終最多就是抱抱她、親親她。老太太識趣地離去似乎將兩人的一層窗戶紙捅破了，鄭言低著頭把曉敏的行李拿到了卧室，然後開始整理衣櫃，騰挪出地方給曉敏。
曉敏也不害羞了，鼓起勇氣悄然關上房門，從背後一把抱住他鄭言，臉頰貼在鄭言的背上，不知為何眼淚又情不自禁流下來。鄭言轉身把曉敏緊緊抱在懷裡，低頭親吻她的嘴唇，曉敏臉頰感受到了鄭言鬍子茬扎在自己臉頰帶來的酥癢。一晃從P城那個乾乾淨淨的少年，那個在雪中靜靜等待自己的男孩終於變成了成熟穩重的男人，眼神雖然沒有當初的清澈，但是眼神更加深邃，魅力仍然不減當年。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一直愛著自己。
這一吻之長，貫穿了十三年。
曉敏不捨得閉上眼睛，她悄悄睜開眼睛看著忘情親吻自己的男人，她雙手抱得更緊了，他也抱得更緊了，彷彿再也不讓她離開了。
這一夜，曉敏緊緊依偎在鄭言的懷裡，一起回顧這十三年的歷程，曉敏含情脈脈問道：「如果我們從一開始就在一起會怎樣？」
鄭言也回憶著過往的種種，微笑道：「人生沒有重來，是我們過往的經歷把我們塑造成現在的自己，縱使過往再悲傷，也應該感謝它給我們帶來的成長。」
曉敏長長嘆息道：「只不過是想象罷了，如果從那天鳳凰橋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們會不會一直甜蜜到最後。」
鄭言也嘆息道：「也許吧，我們的感情這一路上太擰巴了，我們當初如果都能夠勇敢一點的話，也許就不會走這麼多彎路了。如果當初我不那麼敏感，不那麼倔強的話，也許我們也能在一起了。只不過，那樣的話我也許就是另外一個我了。」
曉敏感嘆道：「我知道你肯定也捨不得小丸子，從今往後你就貼上了妻管嚴和女兒奴的雙標籤了。」
鄭言開心得合不攏嘴咧嘴傻笑著。
曉敏情緒突然低落了些，溫和道：「從今往後，我們不生孩子了吧，我們一起把小丸子好好撫養長大，好好愛她就好了。你們婚姻失敗了受傷最大的或許就是小丸子了，咱以後一起補償她。還有，曾經你辭職的時候，林姍姍有打電話給我，她也是個可憐的女孩。」忽然，曉敏停頓了一些時間，嚴肅道：「鄭言，算一下，你這輩子對不起的人還真不少，以後要怎麼好好補償呢？.」
鄭言坦然道：「給你和小丸子做牛做馬一輩子，至於林姍姍她有她的生活，她會有疼愛她的人。」
曉敏撲在鄭言懷裡，沉沉睡去了，趕了一天路，累著了，鄭言撫摸著她的頭髮，不敢亂動一下，生怕把她弄醒了，鄭言悄然看了曉敏一整夜都未入睡，從此再也不讓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