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三十九章：大鬧

「這裡是？」墨羽一睜開眼睛，望著周圍的世界。

頭頂，四周，腳下，都是一片黑暗，整個世界被漆黑的光芒掩蓋住，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天上偶爾還有幾朵流雲飄過，淡淡的煙霧在遠處升起，霧氣輕柔縹緲，宛如薄紗，在那幽深的盡頭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墨羽一低下頭看著地面，望著自己的倒影。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站在水面上。

因為光線的緣故，他並沒有太多留意腳下。

不知何處吹來了涼風，水面陣陣漣漪出現，然後盪開。水波不斷擴大，向四周蔓延開來，但是波紋不斷黯淡，消失在盡頭。

墨羽一坐在水面上，用手去撫摸虛無的平面。指尖觸碰的那一刻，涼意迅速鑽入手指，讓他打了個寒顫。

他伸了個賴腰，感覺十分無聊。

水是在流動的，但他卻無法體會到，只覺得自己坐在平地上。

一兩朵粉色的花瓣順著水流移動，在他的視野里短暫出現。

墨羽一欣喜萬分，想要起身去碰它們，可是花瓣流速很快，越飄越遠，在他尚未反應過來時，又出現了粉色的身影，而且多了好多。

他回頭一看，在身後立著一棵大樹，樹上開滿了粉色的花朵，花香氤氳，慢慢飄散開來。在樹的周圍，有淡雅的光芒圍繞。這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煙火，絢爛卻又溫柔。

墨羽一環顧四周，似乎在這片漆黑的世界里，唯有此地是凈土。

如同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混沌，而這棵大樹就是這個世界的源頭，落下的花朵就是文明，它們順著水流，漫無目的地遊盪，然後停在了某個地方，慢慢地生長起來。

他站了起來，走向那棵大樹，手輕輕撫過大樹的枝幹，心裡隱隱約約飄起一種敬仰。他將手收回，靜默地望著這棵大樹。

這棵老樹散發出濃重而又悠遠的滄桑感，宛如處事已深的隱者，靜看風起雲湧。

天上的流雲隨意飄動，變成了任意的形狀，卻無法停下來安歇。對比之下，這樹淡然多了。

「這是雲的命運，可能也是我的命運。」墨羽一喃喃著，悠閑地躺在樹邊，抬起手，試圖將浮雲捏住，但這一切不過是幻想罷了。

墨羽一閉上了眼睛，懶得去思考這是什麼地方，也不想知道怎麼出去。這麼清幽的環境，難得有些安寧，又為什麼著急離開呢。

「墨羽一…」遠處，一個女聲慢慢飄來，傳入他的耳朵。

墨羽一猛地爬起來，尋聲看了過去，在平靜的水面上，女孩慢慢地走了過來……

「放開她！」竹雲像發了瘋似的衝進監獄，惡狠狠地看向墨羽一，手中匯聚著藍色的元氣，「墨羽一，果然，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雲…雲哥…他…他…他不是羽…羽哥哥…」竹子瑩的臉已經變得通紅，她吃力地說出這幾個字，額頭上青筋突起。

「不管你是誰，先放了她，子瑩是無辜的。」墨辰也趕到現場，雙手中淡黃色的力量在遊走。

「無辜，黑塵的人還有無辜嗎？」「墨羽一」說道，在那聲音里，女聲大了許多，這也讓墨辰竹雲二人一驚。

但是，竹雲並沒有理會太多，他手中元氣已經成為了閃電，蓄勢待發。「如果你不放手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他抬起了左手，讓「墨羽一」看到那遊走的閃電。

然而對方冷笑一聲，直接將竹子瑩扔向竹雲，自己手中力量匯聚著，將鐵鏈震斷。

竹雲將其接過，墨辰見狀，急忙沖向「墨羽一」，試圖制止他。可對方手一揮，一陣陰風吹來，直接將她掀倒在地。

「墨辰！」竹雲轉身看向她。

墨辰站了起來，揮了揮手，表示沒事，可是「墨羽一」已經無處可尋了。「如果他逃出去的話，那就糟了！」竹雲抱著子瑩，心裡不由得焦急起來。

衣角有被輕輕拉動的感覺，他看了過去，只見竹子瑩臉色憔悴，吃力地說道：「雲哥，拜託…拜託一定…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竹雲急忙點頭答應。

「墨辰。」竹雲將子瑩交給她，說道：「子瑩就麻煩你照顧了，我去追墨羽一。」

墨辰點了點頭，而後竹雲立即跑出去。

竹子瑩的眼角劃過一滴淚水，她靠在石床上，望著洞口。

墨雷凌在監獄中修鍊，忽然，他睜開眼睛，手印一變，一股黑色的力量從體內擴散開來，而後顏色慢慢變淡。

他吐出一口濁氣，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此刻，他的頭髮全部變成了黑色，臉上也恢復了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許多。

「這才是真正的我！」墨雷凌笑著，體內的力量已經全部恢復了，而且，有了這玄流，他也有了一定的自愈能力。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他心頭「咯噔」了一下，感到有些不安，於是立刻走過去，問著守衛：「兄弟，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好…好像是墨羽一…出來了，還…還…還傷害了不少人。」守衛驚恐地望向聲源處，顫抖著回復，他的手止不住地抖，手裡的長槍也隨之晃動。

「可惡，果真如此。」墨雷凌猛地發力，紫色的氣自體內爆射而出，只聽得幾聲巨響，纏繞四肢的鐵鏈，以及監獄大門都被打破。守衛被嚇了一跳，他眼睜睜地看著墨雷凌走出來，卻沒有勇氣制止。

「兄弟，聽我說…」墨雷凌上下打量一翻，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而後意味深長地說道，「軍人可以戰死沙場，但是絕不能被害怕支配。」

「墨羽一」看著那些靠在石壁上的人，他們相互依偎著，互相幫助，照看彼此的傷口，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慢慢地將那原本緊握的拳頭放了下來。

「那誰，你幹嘛的？」一個士兵走過，看到「墨羽一」的背影，有些陌生，於是詢問著，「說你呢！」

「墨羽一」並沒有理睬，反而是原本安靜下來的氣流突然混亂起來，帶著陣陣餘波流出體外，在身體周圍遊動。眾人見到這一幕，頓時嚇了一跳，他們緊緊地靠在一起，驚恐地望向他。

見那玄流出現，士兵也感到一絲不安，戰戰兢兢地走上前，手裡的長槍舉起，指向對方。「你…你…轉…轉過來。」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快…快點！」

「墨羽一」看著眾人吃驚的面孔，心裡有絲寒意，他轉過身，看見小兵一臉的驚恐，眼裡驚慌失措，就像在看個怪物。

他頓時瞳孔一縮，慢慢說道：「我想起來了，就是這種表情，還有這種感覺……」

「外來的那傢伙，說你呢，轉過來！」墨名（5歲）身後傳來幾個小孩的聲音。

那個為首的，個頭較高的孩子，被一群小孩簇擁著，宛如成孩子王，傲慢地走了過來。他昂著頭，眼神高傲凌厲，朝著墨名叫道：「說你呢，如果不聽話我就叫你好看！」

然而，墨名瞟了他一眼，而後繼續向前走。

看對方不理睬，讓自己很沒面子，那孩子王一咬牙，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墨名的肩膀，朝後一拉。

墨名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敢無視我？別以為墨浩長老收養你，你就是大小姐了，賤種！」那個孩子王眼神里充滿了輕蔑。

墨名擦掉身上的灰塵，慢慢地站起來，盯著對方的眼睛，默不作聲。

「你在看什麼？」孩子王見她這副模樣，問道。

「你的眼神…像極了弱者…」墨名喃喃道。

「墨羽一」的手忽然伸出，緊緊掐住士兵的喉嚨，把對方拉了過來。

小兵被嚇了一跳，手裡的武器掉落，急忙用手去拍打他的臂膀。旁邊的人立刻站起，往後退了許多，尖叫聲嘈雜聲紛紛響起。他們遠遠地望著二人，交頭接耳。

「救…救我…」士兵的腳已經離地，他撲騰著，手伸向後面眾人，竭力發出救援，尋求幫助。眾人一看，又往後退了許多。

「你是個苦命的孩子，保護了這些貴族一次又一次，可當你遇險的時候，看看這些人吧，誰能幫你?」

「墨羽一」臉色一沉，手掌一用力，只聽得清脆一聲，那士兵停止了掙扎，頭歪向一側，雙手慢慢垂下，腳也不再撲騰了。他的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滴到「墨羽一」手上，那溫度讓其不由得眉頭微蹙。

「墨羽一」鬆開了手，那屍體掉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眾人。

「死人了…死人了！」

「我們該怎麼辦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

當屍體落地的一瞬間，那人群立馬亂了起來，不斷地朝周邊逃跑，原本狹窄的走道頓時擁擠起來。

「墨羽一」轉過身，冷冷地看向眾人，身上的鬼魅玄流全部湧出來，構成了魔鬼的面孔。

「你們去給他陪葬吧！」他手一揮，隨即那堆玄流一擁而上，朝著眾人飛去，一時間，場面亂成一團。他們如同亡命之徒一般，推擠著，尖叫著，四處逃竄，一片混亂。

在一個石洞里，沈拓獨自面對牆壁站著，牆壁上刻滿了刀劍的痕迹，記載了二十年前的那幕慘案。當時這裡就在修築石洞，由於一些特殊原因，黑塵內部發生了嚴重的分歧，最後兵戎相見，靠流血換來了和平，如今回想起來，當時血淋淋的場景依舊記憶猶新。

慢慢的，有腳步聲傳來，停在了門口。

沈拓無心理會，說道：「今天我沒心情，改日再談吧。」

腳步聲又響起，但沒有變小，反而變得清晰許多，越來越靠近。

沈拓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轉過身，說：「我今天沒心情……」忽然他愣住了，沒有說下去。

只見一個手掌，帶著暗紅色的火焰，朝自己拍來。

沈拓猝不及防，只能草草應對。他抬起手，與其對掌，餘波震開，二人都後退了幾步。沈拓靠在牆壁上，呼出一口氣，勉強抵住攻擊。

眼前，「墨羽一」露出詭異的笑容，身上散發著陰冷的玄流，死死地盯著自己。

「墨羽一…你怎麼出來了？」畢竟見過的世面多了，沈拓仔細打量著他，很快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或者說…那位，怎麼想來這裡？」

「沈拓先生果真不一般，這麼快就能看破。」「墨羽一」冷笑著，指尖遊動黑色的波紋。「不過，你就那樣接下這一掌，是不是有些草率。」

被這麼一說，沈拓急忙看向自己的左手，手心上出現了黑色的印記。

「這是？」他皺著眉頭，問道。

「放心，沒毒，只不過會不斷吸收你的元氣而已，不長，三天就會消失。」「墨羽一」嘴角微微揚起，眼神裡帶著輕蔑，「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孔顏，你們攝魂家到底想做什麼，黑塵從未侵犯過你們，為何要苦苦相逼，毀我家園，傷我百姓？」沈拓厲聲問道。

「你們自詡超然物外，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看不破嗎？」「墨羽一」的臉陰沉下來，語氣不想之前那樣充滿諷刺，反倒有些嚴肅。

「這是…私仇？」沈拓停頓了一下，「你是在為作為『墨名』的你而報仇嗎？」

「可以這麼說吧，但更多的是，對虛假和愚昧的復仇。你們那包裝起來的惡，外化出來的善，在攝魂家的眼中，如同糞土一樣，卑微。」「墨羽一」沒留多少情面，直接批駁起來。

「你只看到了陰暗的一面，試問，黑塵的溫暖你全忘記了嗎？」沈拓臉色一變，反駁道，「你無限放大我們的錯誤，將我們的善良打散，我看啊，這是你個人的復仇吧。」

「墨羽一」身上的氣流慢慢地停下，眼睛里發出陣陣寒意，他的嘴唇變動著，聲音里的女聲顯得愈加突出：「如果，我在黑塵的五年裡，從未見過陽光呢？」

「還是說，這裡的所謂的陽光，全部都被那些醜惡的陰影遮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