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不棄初心 不負榮光（4）

夏小悠再也沒有心思繼續逃避，她滿腦子都是流光剛才的那句話，以至於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夏日的蟬鳴、窗外樹梢被風吹動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都變得寂靜，夏小悠轉過身來，看見的是流光站在工作台前，面對著她，逆光而立。

細碎的黑髮在陽光中渡上了一層淺金色，精緻深邃的臉即使在陰影之中，仍然輪廓分明。

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墨玉似的漆黑瞳眸，正注視著自己，挺拔的鼻樑下淡粉色的薄唇開合之間，吐露出讓夏小悠為之心悸的語句。

「小悠，你們總說社團需要我。可是，對我來說，我需要你。」

在流光清冽目光的凝視之中，夏小悠不自覺地後退，直到撞上背後的電腦桌，退無可退。

「不對，流光學姐，你這話太過於看得起我了，我只是個小萌新啊，頂多能給你打打雜什麼的……」

夏小悠慌亂神情落在流光眼裡，顯得可憐又無助，流光正要繼續說著些什麼，卻被夏小悠的自言自語給打斷了。

「能配得上與流光學姐你站在舞台上的人，絕不該是我，至少也得是漪舟前輩那樣。」

「我長得一般，所有會的東西都是從流光學姐你那裡學來的，即使是這樣，也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流光學姐，你別為了安慰我，就勉強自己說這種騙人的假話啊，我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水平……」

「不必勉強自己來安慰我的，就算不做這些，我也會好好留著社團里，竭盡全力。」

夏小悠垂著頭，看著地板上流光被拉得極長的影子，恨不得將自己也一併埋進陰影里。

她絮絮地說了許多，都是自我否定的話語。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流光的表情，生怕從她的臉上看到的是同情和憐憫。

曾經的夏小悠期盼著流光能多關注自己一些，能看到自己在朝著她為目標奮力前進。

如今的夏小悠卻只希望，流光不要因為無人可用而違背自我意願，說著些毫無真實感的話語。

她想要和流光站在同樣的高度，能理直氣壯地與她平等交流、正常相處。

並非期待著流光因為看到自己的弱小而心生憐憫，用自欺欺人的話語，來幫助她建立起所謂的自信。

「人的目光只會看著高處，看著自己未能擁有的美好事物。但實際上，在追逐所求之物的過程之中，每個人都是會變的。」

在這時，流光的聲音穿透了夏小悠已經變成一團亂麻的腦海，讓她從無數情緒中將自我意識剝離出來，重新恢復了思考能力。

「有的人在變化之中漸漸遺忘了最初的目標，以為達成所願就可以喚醒最初的自己，於是，願望越來越多，最初的目標反倒不再清晰。」

「有的人在這個過程中，自以為學到了很多東西，站到了高處不勝寒的頂點之處。實際上，他所遺棄的，是比所獲得的，更為重要的東西。」

流光的聲音還在繼續，她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夏小悠聽不太懂，卻能聽清她語調里的傷懷。

唯有流光自己清楚，她是在一字一句地講述著自己困惑已久的問題。

如果遺忘了最初的目的，即使在前進的過程中，漸漸學富五車、身懷十八般武藝，又該朝哪個方向繼續？

說到這裡，她語氣忽然變得柔軟，像是清風拂面般柔和，看著夏小悠的眼神中也多了些別的情緒。

「還有的人，時時刻刻都在惦記著目標，卻忽略了自己本身的變化，明明目標已經觸手可及，卻仍舊以為自己還是當初的自己，否定自己的能力，遲遲不肯繼續朝著眼前新開闢的道路前行。」

「小悠，你有多久沒有正視過你自己了？」

流光直視著夏小悠的眼睛，直到從那雙迷茫的眼中看到她想要的光彩，才長舒了一口氣。

夏小悠的眼前有什麼東西在飛快地掠過，她從那些畫面之中，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那是在與社團的前輩們相遇之前，只會抱著書本蜷縮在房間的沙發上，沉浸於虛擬世界之中，幾乎與現實世界毫無聯繫的那個自己。

膽小、怯懦，孤獨又自閉，沉浸在獨自一人的世界之中，幾乎沒有任何社交能力。

除了成績還算不錯以外，她的前十八年，就像是空洞無物的提線木偶，在父母和老師的期待中長大，甚至找不出任何讓她自己引以為豪的東西。

眨眼間，那些畫面忽然之間坍塌了，在一片廢墟之中，有神明出現，建立起全新的信仰，帶她走出荒蕪的空白。

從驚鴻一眼之後的相遇，她開始通過喜歡的事物，與現實中的人有了羈絆，成長到如今的程度。

能正常與人交談，能有三五好友，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物，還能為它盡一份力。

有了自己想要追逐的目標，有了對於自己未來的美好憧憬。

那片灰白色的廢墟徹底湮滅，有無數繽紛色彩從外界湧入，填滿了原本的空白，將她波瀾不驚的平凡人生點綴成不一樣的狀態。

「流光學姐，我真的可以嗎？」夏小悠試著直視流光的眼睛，想要從那雙墨玉似的瞳眸之中看到肯定。

流光有一瞬的恍惚，她看到曾經反射著自己過去的那面鏡子破碎了，從裂痕之中，映照出的不再是過去的流光，而是如今的夏小悠。

她正在期盼著自己給出回應。

於是，流光點了點頭，沖她一笑，在笑容之中流露出幾分欣慰，既是對夏小悠，也是對她自己。

「只要你願意，沒有什麼可不可以。只要你想去做，能不能做到，也要等真正去試過以後再說。」

夏小悠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第一次在社團納新日看到流光的時候，她回憶著當時的那份勇氣與決心，拾起了流光放在工作台上的筆。

「流光學姐，你之前希望我答應的事情，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希望，你能出任綺夢cos社的副社長，成為我的助力。」

夏小悠用顫抖的手握著筆，在那個筆記本上自己的名字後面劃去了問號，鄭重其事地點頭，「好，雖然不知道我能做到什麼樣的程度，但是，我會儘力。」

「我相信你有這樣的能力。」流光拿回筆記本，又添了幾筆，在個人安排的那一欄，自己和夏小悠名字後面空白的地方，寫上了「期待與你征戰更大的舞台」。

她將添了內容的筆記本朝著夏小悠舉起，夏小悠看到那幾個字之後，瞳孔微縮，繼而沖她點了點頭。

流光看到，夏小悠琥珀一樣晶瑩剔透的眼中，目光清澈而堅定。

「社長！我們來啦，應該沒遲到吧？」

「流光，小悠，好久不見！」

與此同時，隨著嘈雜的腳步聲，社團活動室的門開了，月影帶著社團的八位新人們湧入房間里。

十一個人聚在一起，填滿了原本空蕩蕩的房間。

新學期的第一場會議，圍繞著本學期的社團納新展開，在金色的陽光中，邁向新的開始。

在投影幕布旁，玻璃櫥窗里的獎盃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用它身上晶瑩剔透的光芒，來紀念著已經悄然流逝的那段過往。

有的事物，在不知不覺改變了模樣。

但有的事物，卻至始至終都還存在於心底最深處的地方，依舊純粹、仍然炙熱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