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風燭殘年
一日,英國文化團來的一位監管人。
聽聞,說是這位英國專家,脾氣大,很嚴苛,而且總使人難堪。
這事先的招呼,是為了讓這一把年紀的潤澤別太介意、
說是那人的嚴厲且是沖著我們來,讓潤澤有個心準備。
既然,組織上都這麼說了,潤澤當然準備了戰鬥的姿態。
卻不想,這位客人和潤澤談話之後非常的客氣,並表示十分滿意。
說是來到中國,終於找到這個合適的合作對象。
說「全中國就是滬北研究所把這個合作的項目辦成功了。」
當然接著下來慨嘆:「中國人太浪費,有了好成績,應該大力推廣。」
潤澤因為這項工作獲得所里頒發的一份獎狀。
這一生他算是個優秀的小兵了。
他又可以帶學生了。
帶的研究生越多,除了學術性的問題,心理上的、生活上的,甚至是婚姻上的。
問題也都來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活,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問題,也會有麻煩。
潤澤愛教書,也愛學生。
他是孤獨的,又是充裕的。
每次講完課晚上回家,坐公交再加上倒車,歲數大了,已是很累了。
但還不及自己做好晚飯,就會有人來電話。
這個時候潤澤還要知道解決同學們的學術科研問題。
漸漸的研究生的問題越來越多了。
婚姻問題,戀愛問題,甚至還有結了婚的要離婚。
這些本是跟學習無關的。
但都會對學習甚至科研產生影響。
潤澤似乎又做回了父親,對著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孩子,潤澤用這自己幾十年的經歷,還有對生活,對婚姻的看法,所謂的經驗一點點的解答。
有的時候他很難說,他的解答是否就是完全正確的。
不過是個人的體驗,人總是利己的。
潤澤所做的就是耐心和細緻。
他似乎在還債。
在還一個在阿明成長時期而有所缺失的父愛。
這是愛的延續……
生命就是這麼一代又一代……
本就是繁重且枯燥的英文課,甚至他還帶了哲學課。
但是他應用眾多外文中的例句解釋,從而這門課程的枯燥轉變成精彩和有趣。
哲學課亦然,他上哲學課程的時候,會說很多文學、生產知識、生物學,甚至是天文學,物理學的知識。
他很忙了,也很充實。
會議也越來越多了,有時開會,會後會留個半天,給組織大家旅遊,比如游山逛水等。
潤澤常是看書備課,很少出去遊玩。
那一夜,潤澤做了個夢。
夢見在如同古代驛道一般的道路上想走,四顧蒼茫。
前面隱約兩個身影,一個似曼琳,一個似阿明。
他看的見的背影一點點零落。
他大聲的呼喊,卻沒有一點聲響。
夢境如此真切,知道潤澤醒來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還在夢中一般。
相聚相失。
這一切的是生活,生活中從未有過完美。
哪怕你拼盡所有的力氣,都還不能如願。
生活的底色本就是苦難。
在這個底色下,在苦與更苦的平衡中,努力。
若得了一些好,這便是生活的燦爛。
這是大道……
她步入了通往黃泉路上的那段古驛站。
然而,榮譽終於來了。
隨著潤澤在翻譯界,文學界的名聲大增。
他似乎已經被認定為了文學界的泰斗。
甚至包括他早年去柏林用柏林當地土話跟火車站車員交流,去法國用法語交流,如果背一首詩是原文是拉丁文,他當然也會用拉丁文背誦。
這一切似乎都變成了佳話。
不過是早年間在國外的生存之道。
多學了些語言,在他自己看來,這些跟淫巧之技藝沒多大分別。
想是現在的情況是能學一門外國語言已是不如意。
他自己算算差不多能夠講12門外語。
這或許也能算的上一個才能吧。
他的作品被稱為20世紀的諷刺的再現。
當然他提出了不是全盤接納,而是根據中國的實際情況有選擇性的借鑒西方的文學,哲學。
這個思想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他的一部作品被搬上了熒幕。
從此之後他的家門口每日總是很多很多的人來訪。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招架得住。
後來他的時間著實被擠占的太多了。
他不得已的逃離了。
他不是明星,他自是個頭髮花白的教書先生。
教教學生,做做研究,寫寫書,他不過是中國千千萬萬個知識分子中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了。
或許是因為活的久了些。
他被大多數年輕人尊稱為翻譯界的泰斗。
潤澤只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亦不想戴上這個桂冠。
他沒有什麼野心,也沒有什麼宏圖大志。
他只不過想著自己還有一點點用處,散發點滴光芒而已。
這王冠的重量,他不想承擔,也不想擁有。
甚至在這些所謂的粉絲了有許多個年輕的女性給他寫來纏綿悱惻的情書。
關於這個,他早已看透……
愛情從來就是奢侈品。
這種衝動,那些女孩子們愛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自己一廂情願編織的夢境。
他這一生年輕是夠該經歷的,不該經歷的都經歷了。
他雖然也渴望年輕。
但他對於美貌也終於是免疫了。
慾望還能支撐他這個軀體多久呢?
人生難得孤單。
為何總要拉著一個人跟自己走上同一條道路呢。
孤孤單單,清清靜靜,一個人挺好!
阿明病重的時候,潤澤只希望自己能活的稍微久一點,能給這個殘疾的孩子收尾。
如今,他想把自己的計劃做完。
傳播文化,不只是舶來品,還要走出去。
他的楚辭他希望儘快的完成。
深受疾病纏身的潤澤,每天都強打著精神翻譯。
他給自己制定了任務,每天完成的時候,他已經累到了虛脫。
睡夢中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了。
閉上眼,他很倦怠,話也懶得說了。
還好只有自己一個人也不用說些什麼。
他的夢中,他已訴說的很多了。
他甚至覺得這個世界離自己很遙遠。
是啊,阿明,曼琳都走了,他現在什麼也都不用怕了。
他也不用起早貪黑的忙碌了。
孩子走了,從阿明出生,便是父母的牽腸掛肚。
如今不用了,雖是不用了,但心裡卻是痛的很。
以後咱就不用牽挂了。」
那份痛和苦,無法訴說,甚至連哭泣也沒有。
樂觀,堅毅,鎮定,這些優良品質,是他別無選擇的選擇。
這一切隨著他的名聲,也被冠於高尚、淡薄名利、謙虛……
有時候連盛名都是負重的。
當然曾經他也渴望爭名奪利,也渴望名聲在外。
這方是不負了個學者的初衷。
然而到了此時,他心中想要的不過是團聚和寧靜。
這份浮華的名聲對於自己似乎都別無意義。
如同黑夜中總是你穿的再鮮亮的以上,你自己也看不清楚……
家人沒了,他剩下的不過是自己翻譯的執念罷了。
這是他的私心,是他活下來的唯一念想。
阿明走的時候,說讓爸爸好好的……
是啊,要好好的……
往者弗成留,逝者弗成追。
沒了親人的孤清歲月,堅忍在別人眼裡也變成了凄涼。
人一個一個走掉,走了很遠、很久了。
留在這塵世里的人,漸漸的老去了。
潤澤,體態漸孱弱,步履漸蹣跚,家裡愈來愈靜。
他喜歡清靜,這處住所是自己特地逃來的。
但無法抑制的是,潤澤總是有思想的,他每個深夜都聽得見牆上時鐘滴答的聲音。
「家……」曾經的自己,似乎只覺得家就是個負擔。
他為這個家不停的忙碌奔波著,似乎賺的錢永遠都滿足不了家的花費。
那時他曾後悔為何一衝動便要結婚了呢?
他似乎想著如何能逃脫自己作為一個丈夫的責任。
他幾時感覺婚姻更像一個枷鎖,要勒的自己喘不過氣來了。
直到那年他有了孩子……
日子愈加艱難了,撫養一個孩子,在那個戰爭年月,該是多麼的不容易了。
似乎苦難來臨的時候,潤澤與曼琳都再也沒有精力了,不在為了這些浮華的點綴而大肆爭吵。
他們要活著,要把孩子養活,似乎這是兩個人成為革命友誼的初衷。
然而,儘管很努力,經管曼琳已經摒除了許多許多富家小姐的陋習。
包括她開始典當首飾,拿出自己娘家的貼補。
包括後來她開始煮飯,如同一個農夫的妻子一般。
但他們如此緊密的為對方著想,還是沒有留住老大的生命。
那段時間,他甚至想過逃離,他看到曼琳發瘋的樣子。
他看到嗷嗷待哺的阿明。
他覺得這日子,這生活根本就沒法過了。
戰爭,苦難,死亡,這是永遠都逃離不掉的陰霾。
但他在這個苦難營造的囚室裡面逃脫不了。
被困而不的出。
也就慢慢的適應了。
是啊,對於苦難唯一正確的打開方式就是接納生活,接納苦難,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後來,解放了,好日子來了。
潤澤再也不是那種無片瓦遮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擔心。
生活穩定了,他的精力也重新偏移到了事業上面。
曾經,那個時候他是多麼的渴望能被學校,能被學術界認可。
然而自己依舊是那麼年輕。
學術似乎也是確實還顯的稚嫩。
他的身前,有那麼卓有成效的文學家,哲學家。
他似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歲月是萃取才華最好的歷練。
如今,他成名了。
但他卻又在找尋家的蹤跡。
是負擔,是牽挂。
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
負擔也吧,牽挂也罷,曾經的少年之心似乎都化作一本又一本的書,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此後便潤澤深居簡出,潛心研究,也寫了晚年的回憶。
他似乎在回憶中記錄尋找著自己的歸宿。
這是家,這是歸宿……
每日,潤澤獨自一人,整理這些年攢下的書稿。
他想快些,再快些。
他就要走到了人生的邊上了。
到今日,潤澤的書稿已近10萬頁之多了。
他老了,他有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力氣去將一沓厚厚的書稿給搬運到書桌上了。
雖然他已經退休了。
但他從來沒有停止自己專業的腳步。
翻譯,寫作,思考,就如同吃飯睡覺一般對於他的意義十分重要。
他根本就離不開。
他根本也就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