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愛情算什麼】
一晚沒睡,顧白睡不著,因為今天小偉要上班了、要離開他了。連續幾天都是自己一個人去人才大市場投簡歷,而小偉則忙著去公司面試。終於,昨天小偉回來之後興奮地告訴他,今天開始上班,找到一份工資在兩千的工作,包食宿......
連續投了很多天簡歷,顧白幾乎陷入絕望:不要說自己選擇公司、選擇薪水,現在的情況是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招他的,連一千塊一個月的職位都輪不到他。這些,他都沒有告訴小偉,他不想讓好朋友剛找到工作的好心情被自己的破事給攪了。
房間內的另一張床上,小偉正微笑地熟睡著。他今天就要去公司報道了,今天就要去公司宿舍住了。而自己,每天晚上依然要回到這間房內。今天小偉一走,恐怕就要住進一個新的旅客了吧。這讓他很不適應,因為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寂寞,可是這種孤獨與寂寞這二十多年一直伴隨著他。
父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麼多年來,一直是與母親、姥姥相依為命,可是,不管自己怎麼努力,家境始終得不到好轉。母親是個工人,每個月就是100多塊工資,姥姥的退休金只有幾十塊,加起來緊巴巴地維持著這個家三個人的生存。
大學期間,幾乎沒有花家中一分錢,四年時間,一直都在勤工儉學。想想那些日子,幹得最多的恐怕就是瞞著家人偷偷去肉聯廠地下三層的冰窖扛豬肉,這四年,讓他熟悉了豬的味道,也讓他今後再也不想吃豬肉!
冰窖內的每頭豬都被活生生地被劈成了兩片,凍得硬硬的,整齊地擺放著。每天,他都要面對這些豬!面對這些睜著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豬!
最可怕的是在大夏天,室外氣溫四十度,而自己卻要身穿兩件以上的軍大衣,推著小車前往冰窖內幹活,每扛半片豬就有一角錢,五頭豬一塊錢......從大學一年級起每天賺三塊錢,一直到大四,每天賺10塊錢......他經常會在冰窖里累得睡著而被同事發現,醒來時他的臉上總是掛著被凍成兩行冰柱的淚痕。
他曾想過以後他還能扛更多的豬肉,賺更多的錢,可是,他不是為了扛豬肉而活著!他要賺的比這多很多!看過許多書,書中那些成功的男人都是經歷了許多挫折與坎坷的,自己在大學學的是國際金融,他需要將理論運用到實踐中去,需要向社會證明自己,需要賺很多的錢,需要靠這些錢來養活家人。
不!應該說讓家人好好享受,讓辛苦了一輩子的姥姥和母親好好享受下半輩子!
假如心中不是存著這個信念,自己恐怕早就放棄了吧!大學中,無論是學習還是體育,無論是在學校社團還是其他系乃至學生會,自己的各方面表現都非常出眾!當然,這也得到了許多女孩們的鐘愛,可是,面對一個個送上門來的美麗姑娘們,他只能說不!
雖然極度地渴望,迫切地期待自己初戀的到來,可與生活相比,戀愛算得了什麼?每當想起自己的家,他的心中就會湧起一種苦澀:家中只有一台黑白電視機,幾樣簡單傢具上的油漆都已經剝離,看起來是那麼地猙獰!兩間加在一起不足二十平方的房子勉強湊成了自己的家,母親與姥姥住一間,自己住一間,連廁所和廚房都沒有。想起每天早上姥姥都要拄著拐杖去對面街上的公用廁所倒馬桶他就會難過的要死......家中就自己一個男人,姥姥和母親這麼多年來含辛茹苦地養大自己、培養自己,自己怎麼還能看她們繼續這麼生活下去?
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屈辱,極度的屈辱!
身旁的小偉翻了個身,背朝他繼續沉沉睡去。
小偉是他從小到大一起長的的朋友,也是同學,兩人從小學開始就一個班級,直到大學,兩人考入一個學校,他學的是國際金融而小偉學的是計算機。
母親常說:「這個世界一定要靠自己!」是的,他一直聽母親的話,從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母親和姥姥,除了小偉一家人。小偉的父母和母親同在一家工廠,是同事,這麼多年,沒少得他們家的幫助,沒少得他們家的關照。對這點,他心存感激,常常想,將來有朝一日發達了,一定要好好地去報答他們......
胡思亂想中,顧白髮現天色漸漸發白了。看看鬧鐘,已經六點半了。不睡了吧!顧白偷偷爬下床,幫小偉開始收拾起行李來。
七點整,在鬧鐘的歡蹦亂跳聲中,小偉從床上躍起,看得出來,他的情緒還是很高漲的!平時的他可不是這樣,和顧白比,他總是最後一個起。
「讓你昨晚搬去公司宿舍住,就是不聽,現在好,第一天上班就遲到,老闆肯定罵人!」顧白一邊收拾一邊說道。
「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小偉滿嘴泡末刷著牙從衛生間探出個頭笑道。
「我這麼大的人要你陪?你這個死玻璃!」顧白將行李放在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笑道。
「什麼叫死玻璃?」小偉刷完了牙,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昨晚香港不知道什麼台的電視里說的,我查了查買的廣東話字典,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間同性戀的意思,嘿嘿!」顧白走進了洗手間。
「我靠,你他媽才是......昨晚?我怎麼沒看到這個電視?」小偉笑罵著。
「昨晚你睡得跟豬似的,我練習面試口才到兩點,午夜的節目!」顧白一邊擦著臉一邊走了出來。
「顧白!」小偉走到顧白面前。
顧白忽然後退一步,故作害怕地望著郭小偉:「不會被我真的說中了吧?你真是死玻璃?」
「去你媽的!」小偉笑道。
「那你還有什麼事?有屁快放!真的要遲到了!」顧白一邊笑著將毛巾砸在小偉臉上,一邊走到窗檯邊,從衣架上收下自己那件白色襯衫,穿上。
「我內褲中的一千塊沒動,身上還剩兩千,一共三千咱們一人一半......」小偉把毛巾晾了起來,然後伸手進口袋拿出一疊錢。
「別,我還有六百呢!再說了,你那錢......味兒太重!」顧白一把按住了小偉的手。
※※※
旅館樓下,高升招待所門前,顧白拎著郭小偉的行李正招手,一輛計程車駛來,停在了兩人的身邊。
顧白打開車門,將行李丟了進去:「快上車,真的來不及了!」
小偉走到車門前,剛要鑽進去,卻又站住了:「我走了,有事給我電話!」
「我說,這個時候你怎麼還說這些......放心,我一定會混的比你好!」
見小偉沒動地方,繼續盯著自己,顧白忙補充了一句:「混不好就不見你了,行吧?哈哈!快上車!快上車!」顧白大笑。
「我就是擔心你說的混不好就不見我,今年財經類不好找工作,不行就降低要求先做著!騎著驢找馬嘛......還有一點,我們是好兄弟,假如有什麼問題一定來找我!不要一個人死撐!」小偉生怕顧白打斷他,急匆匆地一口說完。
「我呸!你個烏鴉嘴!快滾,遲到被炒魷魚別怪我!」顧白笑著將小偉按進車裡,關上了車門。
望著計程車漸漸駛遠,顧白站在門前呆立了很久。那輛載有小偉的計程車早已看不見蹤影,可是他還是不想走!他的面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眼裡那一絲不舍和憂鬱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早晨的太陽很熱,不一會兒他的身上就出了汗,當發現自己的影子被斜斜地映在馬路上時,他忽然笑了起來。喃喃地說了句:「我才不是玻璃!」之後,聳聳肩,他走進了旅館,不一會兒,他又走了出來,急匆匆沿著馬路朝不遠處的人才大市場行去。
街頭漸漸熱鬧起來,車水馬龍,一片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