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成長(六)
轉眼過了兩年。
羅世達婚後不久便帶了妻子在城裡安了家。家離南軒中學很近,穿過一條三百米左右的小街。下七八步石梯,拐兩個巷子便到了。
房子是羅老爺安排的。是一個百十平方的小院,兩層的木板房。羅世達夫婦,加羅世英。還帶一個打雜的婆子,王汝雲一個貼身的丫鬟。住得緊緊巴巴,但還算日子溫馨。
只是世英住得並不開心,嫌地方太窄小。嫌木板樓走路聲太大。又嫌婆子煮的飯不如家裡廚子弄得可口。中學沒念完,就跟著幾個同學跑去省城了。
楊端午跟著劉二娃李恪卿做大煙膏,掙了不少錢,卻依然沒有買上小汽車。只是日子愈發滋潤了。寇雨燕又給他添了個兒子。如今他有了錢,腰桿也硬了,回龍鳳場直接找到林老爺提要把寇雨燕扶位。人家沒有功勞有苦勞。你林家的女兒無法生育,這邊可是生了兩個兒子。
林老爺無話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寇雨燕進了門,從不拿自己當小老婆。隨時端著自己是讀書人,見多識廣,不理你這些先入為主的傳統。
明棠倒是忍得下,碧生反而是不太容她。兩人幹了幾仗,場場都是寇雨燕落敗。於是找楊端午哭訴,要將這「蠻橫」的小女子趕出去。
卻說楊端午這些年的大煙館正是開在林老爺許給碧生的那棟房子里,如今正賺著錢,哪捨得騰出來還給碧生。只能好言好語哄著寇雨燕,勸她明面上讓著碧生些。背地裡,他自會補償她。碧生他得罪不起,寇雨燕他不敢惹。楊端午在小姨子和如夫人之間受著夾縫氣,心裡恨碧生恨得牙痒痒。卻又奈何不得。
偶然跟劉二娃喝酒,擺起家務事,就是一通牢騷。劉二娃說,「兄弟,你這些煩惱,都是自找的。一個外室,她再如花似玉,生了娃兒,她還能翻天?你拱她拱高了,你自己就低了。林家小姐再不能生育,她始終是正房,除非你休妻,不然她們兩個的位置,你就得擺正。擺不正,始終七拱八翹。」楊端午說,「休妻是不可能。你我這種入贅的女婿,哪有休妻的資本?」劉二娃拍了一下桌子,眼一翻,道,「還是呀!所以說,你為了自己過得舒暢些,得管著你小婆子。找個由頭立個威,實在不行,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你相信愚兄的話。打不跑,罵不跑。退一萬步說,她現在跑了,娃兒也生了,不可能給她帶走。兄弟你也有后了,也有錢了。要找個水靈的,聽話的女子,那還不是隨手拈來?」楊端午聽得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回家來,正趕上碧生放學回來。
碧生愈發的漂亮了。白裡透紅的肌膚,如水雙瞳。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身材欣長,十指纖細。
她抱了幾本書,走到門口跟楊端午劈頭一撞。然後她略欠欠身,示意楊端午走前面。楊端午聽了劉二娃的話,刻意想跟小姨子搞好關係,便沖碧生微微一笑,說,「妹妹先請。」碧生看了楊端午一眼,抬腳跨進院門。
楊端午跟在後頭套近乎,問,「妹妹功課忙不?」碧生又看了楊端午一眼。這份殷勤,實在來得突然。碧生道,「不忙。」楊端午見碧生肯跟自己答話,有些受寵若驚,忙說,「可別光顧著功課,也得顧惜自己身子。最近見妹妹清瘦了些,一會兒我吩咐廚房給妹妹煲個雞湯來補補。」碧生站住,眼睛微微眯起,盯著楊端午,說,「你有這些體諒人的心腸,就多心疼心疼六姐些。我這裡,不用你操心。」楊端午鬧了個居心不良的嫌疑,不由氣結。
進了內院,看到寇雨燕抱著小兒子在餵奶,當下發作。呵斥道,「還說自己是讀書人,知書達理,當著人面就撈起衣裳餵奶。也不怕自己的胸給下人看了去不體面!這書是讀進狗肚子去了!」寇雨燕先是一驚,緊接著就爆發了。把孩子往婆子手裡一塞,哭鬧道,「你倒有臉!兩個兒子你都沒說是請個奶媽。果然是下人出生,夾手夾腳扣扣搜搜慣的。如今倒有臉來說我!」楊端午臉紅一陣白一陣,強辯道,「是你自己說,奶水充足,不用奶媽,如今又來叫屈。你這撒潑撒的莫名其妙。」
寇雨燕不知情形有變,繼續罵道,「我還不是知道自己嫁了個窮鬼出生的,順著你的意來說。」「啪」突然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打下去,不止寇雨燕愣了,連楊端午自己都愣了。婆子更是嚇得一激靈跳起。
立馬有人報給明棠聽了。明棠要去看看,被碧生拉住。制止道,「你安生日子不會過?他們要打要鬧,由他們去。總之打不死鬧不散,你這是著哪門子的急?裝這個好人,你心裡不難受?」明棠戳了碧生一指頭,說,「就你心腸硬。人家不是還有個奶娃么,萬一鬧凶了孩子遭罪。」碧生噘著嘴說,「總之不許去。人家願意鬧,等他們鬧去。」
豆子一會兒喜滋滋地回來報,說寇雨燕收拾了東西要回娘家,楊端午令婆子把孩子抱著不讓她帶走,還說她走了,便不許再回來。
明棠倒奇了,說,「這個楊端午,突然轉的什麼性?昨日還在寇雨燕面前龜兒子似的,不敢大喘氣。突然又敢打,又敢攆走。」碧生哼了一聲,悶頭不語。想著楊端午今日突然對自己分外關照,有些明白。不由唇邊溢出一個冷笑。
這裡鬧得雞飛狗跳,那裡虎兒進來說,「蔡少爺過來了,要不要請他進來?」碧生說,「你讓他等在門外,我一會兒去見他。」
明棠道,「你這孩子,往常不也請人家進來坐坐么?今天又不讓進了。」碧生冷笑道,「你倒家裡這些情景好看么?不怕人家看了笑話?」
碧生坐到鏡子前,梳了梳頭髮。又讓扇墜兒拿了身白色府綢的裙子換上。這才出去見蔡常斌。
明棠低聲跟豆子討論,「你說,她這樣子,是不是談戀愛了?」豆子說,「這位七小姐,叫人看不透。你說她戀愛了吧,她可從來沒有嬌羞媚態。你說她沒有戀愛吧,她每次見這位蔡少爺,總要打扮打扮。倒是那位羅先生每次過來,她都有些魂不守舍。不過這也看不透,可能只是因為見自己的先生,總是有些拘禮。」明棠也沒有想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