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谷慘案
琦雲還真的帶了。她找了一棵粗壯的樹將周延奎移過去,從他的包袱里拿出酒,又從自己的包袱里撕了衣服上的幾塊布,拿出小小的針線包擺到周延奎面前。
「給。」她小心翼翼將匕首擦拭乾凈,遞給強顏歡笑的周延奎。
周延奎拿過匕首,咬了一塊木頭,毫不遲疑的對準腿上割下去。琦雲不敢看,背著身子聽他隱忍的低喘,眼淚如潮水。
「針!」周延奎顫著痛聲道。
琦雲手忙腳亂將針線遞給他,卻見他手抖的厲害,怎麼也扎不到傷口。而那傷口如同一個血窟窿,正不斷往出冒著鮮紅的液體。
周延奎著急之際,琦雲咽了咽口水,勉強鎮定道:「我來試試。」
周延奎咬著牙,將針線遞給琦雲。琦雲一狠心,捏著傷口的皮肉就如縫製衣服般穿過去。
她口乾舌燥,感覺身上燥熱難耐,眯了眼睛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但她忍住不適,橫著心一針針縫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縫好。她拒絕了周延奎休息的提議,連著清理傷口、上藥、包紮。周延奎疼痛的同時,不住為她擦汗。
周延奎要去割另一條腿的傷口,琦雲攔住他,堅定道:「我來。」
取箭還算順利,琦雲學的異常快,很迅速的處理傷口。期間周延奎暈了過去,醒來時腿上已經包好了,連同胳膊上被千羽倒刺弄傷的地方都被上藥包好,而琦雲抱膝坐在十步之外,獃獃的看著地面,一動不動。
周延奎咳嗽了一聲,琦雲回過頭來:「你醒了?」
「多謝。」
琦雲起身走到他身邊,看著層層包裹的腿,勉強笑道:「怎麼樣,還不錯吧?」
「非常不錯。」
琦雲隨手拔了一朵花,坐在他對面:「我這雙手常常被娘與嬤嬤數落,連朵花都綉不好,如今卻可穿皮引肉,真是讓人駭然。」
「姑娘乃是女中豪傑。」
琦雲「撲哧」一笑,不好意思的掩掩唇:「你知道嗎,當年我爹爹也是這麼說的。」
「暉雲侯?」
琦雲點點頭:「小時候家姐被人看管的多,娘與嬤嬤對我倒少了些心。而我生來頑劣,每日逮雞逗狗,甚至爬樹摘果子,也不知道掉下來多少次。
娘就說我原本是個男兒身,爹爹不同意,說便是女子,也是那女中豪傑。」
說著她兀自笑了。
周延奎看著她有些怔怔:「不想暉雲侯對家人竟是這般和煦。」
「我爹爹自是天下最好。」琦雲驕傲道:「他雖是承襲的爵位,卻文武皆備,幫著先帝修大禮、討惡教、平反賊,將暉雲治理的有口皆碑。沒想到英雄一世,最後被身邊人出賣,落得個身首異處……」
琦雲黯然道:「真可謂世道不公,天日冥冥。」
周延奎突然感覺即可笑又諷刺,胸口沒來由的一陣噁心,讓他憋的喘不上氣來。
「琦雲,你相信天道輪迴嗎?」他幽幽道。
琦雲疑惑,繼而哂笑:「直到家仇得報,我就信。」
「可我,卻是真正的相信。」他認真地,一字一字道。
琦雲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笑道:「多謝。」
周延奎搖搖頭:「這絕非一句空話,是我親眼所見。」
琦雲不是很明白,只撇撇嘴不說話。
「周延奎,若是我現在不用你陪送,你會去哪裡?」
「去看看師父,然後找兇手為他報仇。」周延奎警覺:「為什麼這麼問?」
琦雲淡淡一笑:「不知為什麼,我總感覺自己活不了太久了。想來先人那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不就是我如今的情形嗎?還一再連累你……」
「琦雲,」周延奎打斷她:「我是在嬤嬤面前發過誓的。只有我還剩一口氣,就送你到鎮西府。」
「然後呢?」
「然後?」
「是啊,」琦雲平靜道:「往好了想,陳情,揭發,報仇,而後在鎮西府孤獨終老。往壞了想,推諉,囚禁,或是還有殺身之禍,又鬧個天翻地覆。」
「琦雲,你是有婚約在身的。鎮西府便是再不仁不義,也怕天下悠悠之口,他定會接納你。」
「哎,也是。」琦雲突然笑道:「爹爹常說鎮西大將軍乃是忠勇之士,又怎麼會不認婚約?何況我既活了下來,自當儘力為家人報仇。」
周延奎看出她話中的苦澀,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她搶了先:
「對了,你不打算把你師父的事告訴我嗎?那日聽你與那馬蕭鳴說的一臉糊塗,為什麼他說是你害死……算了,你不想說就罷了。」看到周延奎突然變色她立刻道:「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我相信你。」
周延奎看著故作輕鬆的她,無奈地搖搖頭:「我知道你這一路都對我的身份耿耿於懷,若是有選擇,恐怕早離開了吧。」
「明人不說暗話,這是真的。」琦雲毫不客氣道:「事實上,我發現你與那王毅枷也頗有淵源,方才你昏迷時,我想過要不要一個人跑了,可是找不到路,只好又回來了。」
周延奎聽的啼笑皆非:「你倒坦誠。」
琦雲雙手托腮:「洗耳恭聽。」
周延奎看著她,無奈的嘆口氣。
周延奎自幼闖蕩江湖,師從一位有名的江湖劍客。三年前他受命去尋一位前輩,這位前輩常年遊歷天下,那段時間正好在海上一座孤島與友人論藝。沒想到中途遇上海浪,他們被困在水上數十天之久。等到了孤島,前輩已經離去,他不得不返回師門。
可是當他日夜兼程趕回去時,卻發現師門已成一片灰燼,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好不容易在地窖找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師弟,卻被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師門,要殺自己報仇。
周延奎這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他走後不久,一夥兒神秘人闖進山谷,將師父一門盡數屠戮。師父,師娘與她們的女兒,以及兩個師弟全遭了罹難,只有馬蕭明被師父關禁閉,藏在秘密的地窖才躲過一劫。
而馬蕭明認定他就是兇手,一心要殺他報仇。這些年周延奎東躲西藏,他緊追不捨,為此不惜違背師命,入衙門當差,就是為了置他於死地。
「哼,賊喊捉賊,這分明就是惡人先告狀!」琦雲氣憤道:「那麼多人只獨活他一個,我看定是他下的毒手。」
「不,不會是他。」
「人心最是難測,你又怎麼知道?」
「師父除了劍術,最善奇門遁甲。師門所在之地乃是機關重重,若非持師父所給羅盤秘鑰,便是我們幾個師兄弟也找不到山門。」
周延奎黯然道:「而那羅盤與秘鑰,世上只有一套,且由師父保管,這麼多年只交給過我。」
琦雲聽的一臉震驚:「天下竟有這樣的地方?也就是說,那些人闖進來,是因為得到了你身上的鑰匙……」
「不會!」
周延奎突然痛心道:「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海上,距離師門數百公里。何況東西一直在我身上,從來沒有離開半步,又怎麼會被人利用?」
琦雲想了想:「那就是你師父說謊,世界上肯定還有其他法子進去。」
「絕對不可能。」周延奎更加堅定道。
「你太自以為是。」琦雲不以為然道:「我爹爹當年還說侯府固若金湯,便是城破府也不會破,然後呢?不也是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不,不一樣。」周延奎道:「侯府雖然堅固,卻讓人看得見,既然有,就有辦法破。但那個地方,卻是被掩藏起來的。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地方,又怎麼會被人找到?」
周延奎有點魂不守舍,琦雲卻還是半信半疑。
「即便如此,那又怎麼一口咬定是你所為?僅憑一個莫須有就能紅口白舌誣賴人不成?」
周延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當然不行。真正奇怪的是,我幾天前還戴在身上的家傳玉佩,卻被在師父師娘遺骨下發現。」
琦雲大吃一驚:
「玉……難不成就是那塊黑色的……」
「是。」
「你……你會不會是沒有帶走……」
「不。」周延奎紅著眼眶,目光卻清明如許:「我是帶到船上的。」
琦雲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自己大腦一片空白,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從眼前浮現,讓她寒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