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海
杜安猛然從床上坐起來,頭痛如同準點鬧鐘,在清晨時分啟動。他咬緊牙關,緊閉雙眼,任由劇痛在腦袋裡橫衝直撞。
痛到極致的時候,杜安覺得自己像是巨浪中起伏的孤舟,隨時都有翻覆的風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痛才如潮水般退卻,他掀開床單站起身來,身上滿是汗水。杜安揉了揉太陽穴,頭痛越來越強烈了,有朝頭部以下蔓延的趨勢。
他想起自己幼年時,父親帶他路過一個算命攤子,算命師父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刻收拾攤子離開,神情和見了鬼一樣。
老頭子也不驚訝,可能是習慣了吧。
杜安嘆息一聲,不知道算命先生是被他的傷疤嚇到,還是看到什麼古怪的東西。
疾病纏身的人,解脫也是好事,最起碼可以早點和老媽見面。杜安回憶起母親的樣貌來,幼年的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母親笑起來很好看,眼眸里滿是溫柔。
杜安突然覺得喉頭乾澀,他抓抓亂糟糟的頭髮,趕緊掐斷了臆想。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管那麼多幹嘛。一身汗味,還是先洗個澡吧。
等他一身涼爽,穿著短褲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陳子楠盤著腿坐在沙發上,邊翻雜誌邊吃著薯片,看見杜安出來,她眼睛頓時一亮,吹了一聲口哨,抄起手機就準備拍照。
杜安眼疾手快,一把奪過手機,順勢拿了一件短袖套身上,看著這陳子楠道:「你不會又忘帶鑰匙了吧。」
「不是不是。」
陳子楠連連搖頭,腦後的馬尾辮也跟著甩了起來。
「有一個好姐妹老是被她男朋友家暴,我實在看不過眼,就順手幫了一下忙,現在外面風聲很緊,我暫時來避避風頭。」
「有多嚴重。」杜安皺起眉。
「只斷了三根肋骨。」
陳子楠小心翼翼的說道,只不過吃薯片的動作沒停。
看到杜安那副斜視她的表情,陳子楠立刻解釋。
「我也仔細思考過,萬一被發現鐵定要刑事起訴,所以我特意帶了面具,改換了造型,專門挑他昨晚開派對的時候。對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帶了便攜變聲器。」
怎麼都是昨晚,時間真是巧合。
「這種派對向來人多,那你還去。」
陳子楠用大拇指蹭了蹭鼻子,笑道:「我把派對當虹口道場踢了,可惜忘記帶雙截棍了,真是遺憾。」
杜安:「...............」
「你不知道這傢伙在學校干過多少壞事,霸凌都已經是最低程度的犯罪了。我在他們開派對的房裡發現了一堆違禁品,給全校師生來一遍都夠了,背後沒有黑幫我都不信。」
「你怎麼處理的。」
杜安知道這丫頭虎的很,天知道她會拿出什麼手段來。
「我把那群傢伙綁起來,和違禁品擺在一起,然後YouTube和臉書,還有推特各傳了一份,用的還是他們的賬號」陳子楠笑道:「其中有三個人的老爹還是國會議員,這下有好戲看了。」
好嘛,杜安難以想象昨晚的精彩畫面,估計今天警察一定忙得不可開交,老校長多半會心臟病複發,還好我已經畢業了,謝天謝地。
看到陳子楠拿起可樂咕咚咚灌了起來,杜安嘆道:「我的大小姐,你父母當初給你起名字的時候,不是隨意抓鬮的吧,君子之楠木,和您老的做派完全不匹配啊。」
「你胡說。」
陳子楠一拍胸口道:「知道不,我打小就是十里八鄉最收歡迎的女娃,可招人稀罕哪。」
看著陳子楠那對漂亮的丹鳳眼,還有飛揚起來的秀眉,杜安嘴角抽了抽,對對對,也是十里八鄉打八極拳最兇狠的女娃。
「我一會兒做午飯,你還是好好吃正餐吧」
杜安瞥了一眼時間,從陳子楠手中奪過可樂薯片,丟進垃圾桶里。
「喂,這都是我帶來的。」
陳子楠無力的抗議了一下,接著趴倒在沙發上。
「杜安,你家裡也太空曠了吧,竟然連個零食都沒有,而且。」
說到這裡,陳子楠手指擦了一下茶几和地面,一臉難以置信。
「而且也太乾淨了吧,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啊。」
「你們村都是這樣夸人的嗎。」
杜安打開冰箱將買好的蔬菜肉食一一拿出,擺好案板,抽出菜刀,熟練的準備起來。
陳子楠是一年前搬到他們這棟樓的,杜安單身慣了,很少交朋友和管閑事,但也很難不注意這姑娘。
無他,實在是陳子楠太惹眼球了,完全就是超模的底子,天生衣服架子,偏偏還有東方美女的獨特氣質。
丟在這個年輕人扎堆的區域,簡直就像白水中丟入一滴墨汁,顯眼到了極點。
杜安預計陳子楠一定會被騷擾個沒完,沒想到她直接揍翻了三四個跟蹤者,就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敢招惹她了。
後來兩人因為一場誤會交過手,自打那之後,陳子楠就認了杜安這個朋友。用她的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所謂不打不相識,更何況大家都是中國人,更要好好照應一下。
他一開始是抗拒的,可人終究是社會動物,再怎麼喜歡獨處的人,偶爾也需要打開窗透透氣,一來二去,兩人就熟絡了。
杜安動作很快,迅速就搞定了三菜一湯,陳子楠的動作也很快,很快就消滅得乾乾淨淨,很好的證明了打架很消耗體能。
兩人吃飽喝足后,借著陳子楠幫忙收拾碗筷的功夫,杜安翻出昨晚的戰利品,正準備一併丟入存錢罐里,卻發現一枚不屬於美分的硬幣。
杜安拿起這枚硬幣看了看,硬幣兩面圖案相同,是兩位身穿長袍的女子,兜帽將女子大半面容遮蓋,只露出嘴唇和線條優美的下顎。
硬幣雕工精細,儘管沒有著色,卻將長袍女子神秘氣質勾勒出來。杜安的目光移動到女子雙手上,只見女子雙手捏著一個圓盤,這圓盤上還有圖案。
這枚硬幣本來就不大,圖案中的圖案更難看清楚,杜安來了興趣,拿來放大鏡仔細一瞧,表情瞬間凝固。
這圖案他認識,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
當年在國內的時候,杜安被頭痛折磨的發瘋,性情大變,成了地道的叛逆少年,打架泡妞抽煙玩遊戲,幾乎成了他的必修課。
他父親錢財不缺,加上生意繁忙,可能對兒子疾病的無能為力,內心多少有些愧疚,也就任其發展了。
玩到最瘋的時候,杜安算是在網吧安家了,一天四五包煙,差點沒把肺給抽壞了。和別人不同,他那時沉迷一款小眾的網路遊戲。
硬幣上的圖案就是這遊戲標誌,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龍。
這遊戲名叫肆虐,故事背景和場面設計相當黑暗,正對杜安的胃口,可就在肆虐推出新版本的時候,突然因為資金問題宣布關服了。
當時市場上的網路遊戲很多,競爭者一大把,肆虐本就是小眾遊戲,玩家們喧嘩一陣子之後,就紛紛改換其他遊戲,也沒掀起什麼大風浪來。
杜安卻不同,他對肆虐投入了大量心血,甚至拿到了這款遊戲的傳奇道具「黑月卡牌」,這卡牌就是專門為新版本準備的。
遊戲的突然關服,導致當時的杜安受了很大刺激,在家躺了兩個禮拜才緩過來。
彷彿人生有什麼按鈕被按下了,兩周之後,他一改往日的叛逆頹廢。戒了香煙,和那些狐朋狗友,還有各種乾妹妹告別,挺著頭痛的頑疾重新振作。
現在杜安能在美國站穩腳跟,自給自足不靠父親,也是當時養成的習慣使然。
杜安轉動著硬幣,如同看到闊別已久的老朋友,他終於想起硬幣上的長袍女子是誰,這是肆虐遊戲里的反派勢力,異族魔女。
真是懷念啊。
那段狗血又殺馬特的日子,杜安想起了當時的西藍花髮型,忍住了嘲笑自己的衝動。
肆虐有售賣過周邊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有,一個街頭混混的手裡,怎麼會有一款老遊戲的紀念硬幣。
杜安由著硬幣在手指間轉動,正把玩的時候,再次感到頭痛,這時的痛感超越了平日數倍。
就連他這樣習慣忍受痛苦的人,都忍不住哼出聲來,陳子楠聞聲趕過來,又風風火火的跑回廚房,拿了一個冰袋按在他額頭上。
一陣冰涼感傳來,來得快去得也快,這股強烈至極的頭疼竟然消失了。
杜安拿起冰袋看了看,神色有些古怪,難道折騰我多年的疾病用一個冰袋就治好了!?
陳子楠正準備問他的狀況,卻露出疑惑的表情。
「杜安,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
「像是一個女人的吟唱聲,還挺好聽的。」
「是嗎。」
杜安正準備側耳傾聽,突然感到整個人朝後面一縮,視角迅速拉遠,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墜入一片黑色水波當中。
水面波瀾起伏,他還能看見陳子楠搖晃他身體的畫面,他卻絲毫沒有感覺,整個人迅速朝下墜落,消失於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