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神將
第四章白衣神將
魏文忠第一次覺得佩服陶臣末是陶臣末剛來雲陽不久時與他的一次武藝切磋,魏文忠是白楊渡巡防總管,雖未有品級,但他樂得自在,時常研習武功兵法,他自忖這雲陽將軍府鮮有敵手,可是在那一次與陶臣末的切磋中,他才明白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是切磋,雙方都未盡全力,但是他心中明了,若雙方都全力以赴,他最多只能抵擋陶臣末一百招。這是第二次,陶臣末雖與他一直在白楊渡履職,與這將軍府的人鮮有接觸,但是他卻將一干人等看得清清楚楚,算計、預謀在他心裡都無處遁形,對魏文忠來說這些是他永遠都不會去想的,也想不通。
剛到將軍府門,閆宇便迎了上來,焦急的問道:「陶老弟,我派去的人已經回來了,黃將軍執意要立刻出兵青山,若青山形勢真如老弟所言,黃將軍此去豈不是又要無功而返,這可如何是好?」
這是陶臣末預知的結果,所以他並不吃驚,他已經儘力挽回頹勢,但無能為力,見閆宇甚是焦急也只得出言安慰:「閆大人也不必太過著急,現在不還沒結果嘛,說不定黃將軍力挽狂瀾當真就了結了此事了。」
此時閆宇卻有些氣憤了,帶著罵腔說道:「什麼力挽狂瀾,他這麼急沖沖前去不聽忠告無非是想立頭功,如此急功近利當真是匹夫之勇。」
陶臣末道:「閆大人此刻急也沒用,事已至此,不妨回府中安坐,靜等消息便是了。」
閆宇也無他法,只得悻悻回府。
半日無事,一晃眼便已日暮,此刻的雲陽城中有兩人最為不安,一個是閆宇,他一來顧慮要是黃見斯真的平了青山之亂,自己就無寸功可言,二來又擔心要是黃見斯也葬身青山,將軍府已經無人可用,這事兒怕是終歸要報渝州府的。另一個人便是王立陽了,他一直在等陶臣末說的好消息,可日已西斜卻無半點風聲,思來想去更是無比焦急。惟有陶臣末看起來十分輕鬆,巡街累了便找個小攤喝喝熱茶,順便仔細欣賞欣賞這雲陽城,魏文忠也不著急,他看著陶臣末如此輕鬆自己也懶得多想,該吃吃該喝喝,直到黃昏將近,二人才收隊回府暫作調整。
剛起身準備回府,便有一士兵急匆匆迎了上來,說是閆大人急招二位回府議事,陶臣末和魏文忠便知事情不妙。
進到議事廳,閆宇已經面色鐵青,見到陶臣末也不像往日那般急切的想說話,良久才有氣無力的說道:「剛得探報,黃將軍發兵青山不僅沒有救下田將軍,自己也已被重兵圍困,天亡雲陽府啊。」
雖說陶臣末早已料知結局,但當真知道現實如此也不免心中悸動,這苗人似乎真的是難以對付的。議事廳中有十來人,由於將軍府凡能出戰的校尉前前後後都已被三位將軍徵召,所以如今廳中儘是些半百老者,這些人年輕時或許還能上陣抵禦一二,可如今退居二線身居文職,誰也不想安然一生就此中斷,所以當閆宇詢問誰可領兵平叛之時廳中鴉雀無聲無人言語,閆宇面色鐵青,癱坐在了椅子上。
這時,他又將眼光投向了陶臣末,近乎哀求道:「陶老弟,你是武舉人,論武藝論才識都是出類拔萃,此時老夫已經無計可施,你可有回春之術以緩我雲陽危難?」
陶臣末並未立即回應,而是飲了一口清茶,若有所思,良久,才緩緩問道:「閆大人此刻還是不準備上報渝州?」
閆宇目光游弱,哀嘆道:「若無計可施也只有如此了,只是此事傳出,雲陽府怕是要被天下人恥笑了,堂堂大淵軍鎮竟被數百苗人幾乎連根拔起,老夫年近七十,怕是晚節不保了。」
「閆大人,個人榮辱事小,百姓性命事大,苗人連勝雲陽軍三回,氣勢正盛,也盡人皆知,雲陽並非平靜之地,此事一起,更多的叛亂怕是難以避免了,如今雲陽府只有不足四百人可以調動,萬一再有人趁機起事,那才真的難以挽回了,此時還不向渝州府求救當真要等到只剩一兵一卒?」陶臣末說道。
「按理早就該上報的,誰能料到事態如此發展,此刻再報無異於自請罪責。」
「看樣子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可是閆大人就真的打算一直瞞下去,你能蠻得下去嗎?雲陽府三位將軍和千餘將士枉死青山,大人不及時報之渝州卻還想著瞞天過海,等到渝州自知此事,閆大人便是真的毫無迴旋餘地了。」陶臣末語氣並未有太多變化,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正因為這樣的平靜質問卻讓閆宇心生寒意。
閆宇愁眉不展,看樣子已別無他法了。
陶臣末看了看廳中眾人,一片頹敗之氣,不免心生感嘆,又側頭看了看閆宇,問道:「黃將軍如今是否只是被圍困於青山?」
閆宇有氣無力的說道:「正如陶老弟白天所言,苗人以田將軍為餌誘黃將軍上鉤,然後再殺田將軍而圍黃將軍,可能又設好陷進等著雲陽府的下一批援軍,如今府中已無人可用,縱還有幾百士兵卻無領兵之人,我等想救而不能救。」
陶臣末稍作沉思后問道:「閆大人此刻上報,並不一定意味著罪責難逃。」
閆宇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急忙問道:「陶老弟此言何意?不妨細細道來。」
陶臣末緩緩道:「黃將軍被圍青山,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可是要救黃將軍就必須得調動雲陽城中為數不多的守軍,但一旦調動,雲陽城就成了一座空城,要是有人趁機起事,奪雲陽簡直易如反掌,閆大人此刻要做的是立刻呈報渝州,就說雲陽將軍府三位將軍為平苗人叛亂皆身先士卒,可苗人兇悍,設計斬殺了吳、田二位將軍,黃將軍也生死不明,而你閆大人此刻正調兵遣將謀划解救黃將軍,但因雲陽兵力有限還需請渝州府派兵協防,如此一來,渝州府哪還會追你罪責?」
閆宇一聽不由得拍手稱讚,以此上報,一方面是在為同僚邀功,但是吳、田二位將軍已死,自是有功也不能受,假如當真救得黃見斯還能讓他感激救命之恩,這樣功勞替他人邀了,恩情也給他人許了,渝州府會認為他不搶功不貪功從而大為賞識,另一方面,自己在雲陽危難之時接過將軍府攤子從容調兵遣將維繫一城平安,功高勞苦,當真是一石二鳥,妙不可言。
不過閆宇也算心細之人,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問題說不通,便問道:「可是這不能光說啊,如今雲陽城防空虛,兵力有限,我等又哪有精力解救黃將軍呢?」
一直無言的魏文忠此時卻掃視著廳中眾人說道:「這廳中諸位大人當年都曾叱詫風雲,如今正是用人之時,閆大人何不挑選一二讓其帶兵救援呢?」
雲陽三位大將都折在青山,這些個老者誰還想再去趟這趟渾水,大家一聽魏文忠如此說無不面露懼色,或借口老弱多病不可出行,或借口才疏學淺難以勝任,閆宇一聽不由得破口大罵,剛有點兒迴旋的餘地硬生生讓這幫人給抹了,只好又看向陶臣末,問道:「陶老弟,你看這……真是氣煞老夫也,不過,陶老弟你是大淵武舉,你,你可能勝任此職?我知道,這一年多以來將你派往白楊渡卻是大材小用了,可你大人大量,切莫計較,正如魏老弟所言,如今正是用人之時,老夫保證,只要你能解雲陽此難,老夫親向渝州將軍府請命,薦你大用。」
「閆大人切莫說這些無用之話,陶某人胸無大志,在這白楊渡也過得自在,談何大材小用,不過,我倒是真想去會會這些個苗人。」陶臣末平靜的說道。
閆宇像是見到了大救星,不由喜笑顏開,說道:「陶老弟能臨危受命當真是好上加好,不過雲陽城如今只有不足四百兵力,而苗人兇悍,老弟你當如何調遣支配?」
陶臣末道:「人不在多而在於用對地方,閆大人若要我領兵平亂當需聽我幾點要求。」
「儘管說來」
陶臣末緩緩道:「我可能需要借用你府衙中的幾個人,一是戶籍官,一是祖籍在青山附近的人,另外,我希望我可以自己決定如何用人,大人你看可行?」
閆宇此時哪還有得拒絕,見有人肯站出來替他收拾殘局自是求之不得,所以也都一一應允了,隨即在廳中宣布:「按大淵禮制,將軍府諸位大將軍無法主事之時由相對應的刺史、府尹暫代將軍之責,雲陽乃大淵軍鎮,如今三位將軍蒙難,便由本府尹暫掌將軍府一應事務,今,我命白楊渡游牧尉陶臣末總領討伐青山苗人一事,府中諸位和全體將士應聽命行事,凡違令者,軍法處置!」
宣布完軍令,閆宇又轉向陶臣末,詢問道:「陶老弟看還有何要說的?」
陶臣末微微躬身,說道:「差不多了,要出兵青山,我便要調動雲陽兵力,閆大人儘快派人報請渝州出兵協防吧。」
閆宇應允,隨即派人按照陶臣末說的急報渝州將軍府。
陶臣末得閆宇授權,自可以按意用人,他看了看廳中眾人,而眾人皆竭力迴避陶臣末的目光,陶臣末微微搖搖頭,自知這些人難堪大用,隨即轉身向魏文忠道:「文忠,你速去將上次從青山逃回的士兵傳將過來,我有話要問,另外,將南城門守城官王立陽傳至廳中。」
魏文忠得令甚是高興,一來自己有事可做,二來他的這位好友王立陽看來是真的有機會上陣殺敵了,所以三步並著兩步的傳令去了。
陶臣末繼續向閆宇說道:「閆大人,煩請你派人盡一切可能收集一些野菊、薄荷,越多越好,另外,讓人在城中收集雄黃酒,也是越多越好。」
閆宇雖不知陶臣末要這些物什有何作用,但也沒有多問,旋即命令手下著手收集,約莫半柱香時間,王立陽等人俱都來到了廳中,王立陽用既興奮又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陶臣末,陶臣末只是對其微微一笑以示回應,之後便開始一一交代道:「文忠,你和王立陽負責召集城中士兵,只要三百人,留下百人負責城防,帶齊百盾百箭百矛,並連夜按照平日你我在白楊渡所演練過的防護之陣演練,另外兩百人作輕裝,只演攻殺之陣。」
魏文忠、王立陽領命而去。
陶臣末繼續道:「戶籍官於大人,你將苗寨登記在冊的戶籍人口數大致說來聽聽,大概有多少成年男子?」
戶籍官說道:「青山苗寨登記在冊的人口有九百餘人,除去婦孺老弱,成年男子只有三百餘人,但是苗人與漢人不同,族中女子也多為兇悍,所以就有生兵力來看,整個苗寨應在四百人至五百人左右。」
陶臣末微微頷首,又轉向另外兩人,說道:「你二人祖籍都在青山一帶,對該地應是較為了解的,天亮之前須繪製一幅那裡的地圖給我,不要多詳細,但是地勢走向,關隘路徑須得盡量註明。」
最後,陶臣末讓上午曾在廳中見過的那名手、頭皆纏白布名叫吳長青的士兵隨隊再次前往青山,吳長青雖依舊有些懼怕,可是想著眾多兄弟都葬身青山,一咬牙也就點頭應允了。
陶臣末讓眾人各施其職,各顯其用,一切都有序的進行著,閆宇久未見將軍府中如此秩序井然,特別是在此危難之際,所以不免對陶臣末有些刮目相看,但此時還萬萬不到放心的時候,一切還得看明日戰事如何。
次日一早,陶臣末集合三百將士急速開往青山,一路急行軍直至青山谷口這才放慢速度,雖然陶臣末先已看過地圖,但是真到青山腳下不免也顯得有些詫異,山體分兩脈由遠處漸寬而來,形成寬約兩里的天然谷口,越往裡地勢越窄,根據地圖標識,這苗寨正駐在山谷最深處兩山交匯處,背倚峻山,面朝闊谷,可謂是安然而坐,雄視來者。由於害怕打草驚蛇,陶臣末令眾將先在谷口休整,之後招來吳長青簡單詢問了一些情況,根據吳長青的描述,再往前便進入了苗人探子的視野了,陶臣末審視著谷中地勢,又仔細看了一遍手中的地圖,結合吳長青的描述,心中已然大致了解了谷中形式。
隨後,陶臣末命令道:「魏文忠、王立陽,你二人各率一百輕裝士兵沿兩側山地潛行,進入苗寨後山后以狼煙為號,見對方狼煙后齊入寨中直擊寨門守衛,凡遇持械抵抗者,殺無赦,切記,不可濫殺老弱婦孺,但苗寨婦人也多有兇悍之徒,需小心提防,若遇危險以自保為先,攻佔寨門之後不必死守,只需引得苗人來襲再趁勢擊之,一旦沒有苗人再圖攻襲,你二人便可由正門撤出寨中。」
王立陽有些不甚理解,便問道:「我們既然進了苗寨為何又要撤出?」
陶臣末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寨中兵力應不算多,苗人主要是在谷中弄計,你二人只管想法由後山入寨,谷中之事交由我便是。」
魏文忠道:「陶兄,你既知苗人主力在谷中守株待兔,為何要分兵兩百人於我二人自己卻只帶一百人?」
「我帶這一百士兵皆全甲全胄,意在守不在攻,這些士兵平日並未詳細演練過陣法,人少易指揮築陣防守,你二人攻入苗寨一定會打亂苗人部署,一旦谷中埋伏的苗人見到苗寨被攻破自會陣腳大亂,到時你二人再由苗寨而出,與我夾擊苗人,此戰必勝。」陶臣末淡淡道。
陶臣末未著甲胄,只是一襲白衣,一桿銀槍,魏文忠深知陶臣末向來喜歡輕裝簡行不受甲胄約束,但是想到此次陶臣末意欲以少敵多不免還是有些擔心,想到此便要將自己的甲胄脫下來給陶臣末,但是陶臣末卻淡淡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縱然沒有甲胄護身,若是命數長久,就算赤膊上陣也未嘗不可,放心吧,我心中有數,時間緊迫,你二人速速進山才是,不可再多作耽擱。」
魏文忠見陶臣末堅持也未在勸說,隨後諸將士按照陶臣末吩咐將雄黃酒、野菊、薄荷粉等塗抹全身便各自領命去了。
在魏文忠等人進山約莫一個時辰后陶臣末方才帶領剩餘一百將士徐步而行,進到谷口,果然見到一個插於刀尖的頭顱和四處散落的屍身,吳長青臉色驟變,哽咽道:「這些苗人真是喪盡天良,前日我隨田將軍來時見將士們曝屍荒野便把他們都安放好準備戰後再送回雲陽府,可是不曾想我們戰敗后這些苗人又將他們散亂開來,真是作孽!」
陶臣末和眾人見此也都無不心寒,所謂死者為大當入土為安,就算是在戰時,戰後勝者一方也要就地掩埋敵方死者,不想這些苗人竟反其道而行之,當真是暴虐之至,陶臣末並未讓士兵去收放這些屍體,而是向死者微微拱手道:「諸位暫且忍忍,待我等斬殺苗賊為諸位討回公道后再來請送各位,我陶某人既然來了便不會讓各位曝屍荒野。」說罷轉身上馬,肅然而去,行了約三里地,果見一盆口粗細古樹,不過此刻樹上掛著的不再是吳長青描述的一具屍體,而是兩具,其中一具無頭屍恐怕便是吳道恩,另外一具不是別人,正是田忠義。如果說適才在谷口見到的情景只是讓人胸中生寒,那此時在人心中的更多是憤怒了,只見這兩具屍體以粗繩相系,掛於樹枝,屍身血肉模糊還插滿亂箭,想必定是先被懸於半空再被亂箭射死的,陶臣末一直淡然的臉上不由得悲憤密布,他想過苗人兇殘,竟想不到是如此的慘無人倫,猶如蠻荒野人,當真是叫人忍無可忍。
陶臣末此刻已不能坐視不理,縱身下馬,面朝兩具屍首深深鞠了一躬,隨後雙腳發力沿著樹榦飄然而上,輕手將兩位將軍的屍身緩緩放下,下到地上,再次鞠躬,眾將士也油然躬身,面露悲切。
恰在此時,吳長青有意無意瞄見不遠處有一人影,一閃而過,隨即稟報道:「陶大人,苗人探子。」說罷做勢要追,陶臣末卻一把擋住了他,緩緩說道:「讓他去,我們走到什麼地方了?」
吳長青看了看四周,說道:「再往前有一片小山丘,丘上林草密布,上次我等便是在那裡遭到苗人伏擊的。」
陶臣末定睛看了看,轉身對著一干士兵大聲說道:「昨夜魏總管叫諸位演練的陣法可都還記得?記住,行兵嫉亂,凡遇突襲當提盾築陣,全部隱於陣中,苗人殘暴,不顧人倫,我等當同仇敵愾,以圖公道,諸位與我一道誅苗賊平叛亂,以此祭枉死將士。」
眾將士同聲呼道:「誅苗賊,平叛亂。」
隨後,陶臣末將坐騎置於谷中,同諸將士徒步而行,行至那片低矮山丘處便放慢步伐,仔細注意林中動靜,果不其然,苗人故技重施,只見林中亂箭齊飛,俱朝眾人而來,陶臣末舉槍示意,眾人立刻圍成一圈舉盾築陣,苗人的箭矢大多自行鑄造,與軍隊所用的自是不可同日而語,這些亂箭盡數射在厚厚的盾牌上除了篤篤聲響便別無他用,一幹將士幾無損傷。苗人一擊不成有些泄氣,但是箭矢有限,在亂射兩輪之後便無所動作,不過這些苗人之前連勝雲陽軍三回,小小挫折怎會就此放棄,不久,眾人便聽到林中傳來無數悉悉嗦嗦的聲音,想來這苗人見箭矢無效便開始釋放蟲蛇,蟲蛇蠕動,初見之下眾人難免驚慌,但陶臣末一馬當先,立於陣前而面不改色,諸將見主帥如此,心中也安定了幾分,蟲蛇悉數而來,但在陣前十步開外都停了下來,只是左右晃動不再前進半步,原來,士兵身上都塗抹了雄黃酒和野菊、薄荷等藥物,這些蛇蟲平日兇悍但見到剋星也都無計可施只得左右徘徊,陶臣末見時機正好一聲令下,眾人從陣中潑出無數酒水藥物,蟲蛇一陣躁動,都盡數竄入叢林亡命而去。苗人此前計計得逞,哪曾想今天竟處處碰壁,一時惱羞成怒,又見陶臣末一行人數偏少,所以也不再藏身林中俱都持械而出,直攻陣中而來。
陶臣末命令道:「保持陣形。」隨後隻身持槍相迎,苗人只見一人應戰頓時既惱怒又興奮,跑在前面的十數人手持大刀、竹刀等近身便砍,陶臣末以腰為軸,銀槍橫掃,槍尖過處只聽噗噗直響,一瞬間便有四五人慘叫而倒,其他人並為見識到厲害依舊撲面而來,陶臣末持槍相迎,迎面舞出無數槍花,雙手嫻熟切換,一招「秋風落葉」,近身的十來人還未明白髮生了何事便已一命嗚呼。在苗人眼中,這雲陽府的將軍都成了刀下亡魂,其他人最多也不過如此,哪裡見識過如此本事的人,所以跟上的眾人不免心生寒意,都止步不前。
這時,苗人陣中站出一灰衣老者,手提青光鬼頭刀,看似一厲害角色,陶臣末略一思考便想到此人應該就是吳長青說的在數招之內便將田忠義斬落馬下的那人。這老者面目清瘦,但眼中凶光畢露,他見陶臣末竟比另外三人兇悍也有些吃驚,但他認定陶臣末雙拳難敵四手,隨即一聲令下,兩百來苗人直撲陶臣末而來,陶臣末也不戀戰,轉身沒入陣中,大聲道:「擺陣!」
諸將隨即舉盾圍成一圈,盾盾相連,形成一片盾牆,苗人不知利害只管橫衝,待苗人近到陣前,陶臣末大聲道:「刺!」一片利矛從盾牌間的空隙穿插而出,苗人來勢太猛根本毫無反映時間,跑在前面的數十人都直直的的撞在長矛之上被刺個對穿,後面的人被阻擋視線不明所以只管衝殺,陶臣末居陣中而立,繼續命令道:「刺!」如此反覆,又有數十人成了活靶,只一眨眼功夫,苗人殞命近百人,灰衣老者見勢不妙立刻阻止攻勢,苗人心有不甘卻又無計可施,正都怒罵之間,忽見苗寨內煙火漸起,喊殺聲此起彼伏,眾人皆知苗寨被破,由於自家妻兒老小都在寨中,這苗寨一破,苗人頓時亂了陣腳,無不想立刻奔回寨中支援,但是陶臣末又率人擺陣以待,這些苗人害怕自己回救又被陶臣末從後方擊殺,此刻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是眼見苗寨內煙火漸濃,殺聲四起,最終還是喪失了理智拚命往會跑,灰衣老者想要招呼已然來不及了,見眾人散去也只得跟著退去,但他畢竟有些見識,招呼身邊十來人邊退邊望,以防陶臣末突然攻擊。
一眾苗人急匆匆趕回苗寨大門正欲進寨相助,但寨門卻突然洞開,裡面出來的不是自家苗人而是雲陽士兵,前一刻救人心切的苗人此刻皆愕然不止,這回便真的進退兩難。灰衣老者此刻才感到真正的絕望,在他的算計下,雲陽府連折三位大將,且幾不廢吹灰之力,不曾想此戰竟敗得如此徹底,變成了自己幾無還手之力,不過他還想再做最後一搏。
灰衣老者看了看雲陽眾將,由寨門出來的兩位領兵者和自己身後的陶臣末都很年輕,他竟一時分不清誰是主帥,他想或許是自己身後的白衣小子,可是又哪有主帥上陣不著甲胄的,一時困惑不止,但他終究見過數十年風雨,略著沉吟后朗聲說道:「恕老朽眼拙,不知誰是軍中主帥?」
王立陽喝罵道:「不知死活的老小子,死到臨頭還問主帥是誰,這與你何干?」
灰衣老者沉聲道:「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老夫自知今日萬無僥倖之理,但既是兩軍交戰,便有交戰之規則,老夫於陣前挑戰主帥應不為過吧?」
王立陽一聽更是惱怒,大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東西,就憑你還想挑戰主帥,先過了我這關再說。」說罷便要提刀相迎。
「王老哥你別急,他要挑戰主帥不妨給他個機會,讓他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讓他死得瞑目。」魏文忠一把拉住王立陽說道,然後壓低聲音繼續道「你不是也想看看看我這位陶兄本事如何嘛。」說完看了看陶臣末,陶臣末自然知道他的意圖,便會意的向他點了點頭。
王立陽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但是話說出口了,此時要收回還是難免有些為難,魏文忠見狀大聲說道:「本來有我等對付你便夠了,但今日既然你敗了便讓你敗得心服口服,免得日後起些無埠舌,你身後身穿白衣的正是此戰我等的主帥陶臣末陶將軍,你有何話便對我們的將軍說去。」
灰衣老者雖猜到幾分但不免還是有些吃驚,眼前這位白衣少年太過年輕了,身材並不高大,甚至看起來有些纖弱,且不著一甲一胄,唯一能和主帥有些聯繫的便只剩那一雙冷若寒霜的眼和渾身散發著的淡然和冷靜,他並未和陶臣末直接交過手,但是適才谷中一戰已經見識到了陶臣末的厲害,數十人竟難進其身,他自忖自己最多也就如此但並不能像陶臣末那般輕鬆自如,他深知今日算是見著高人了。
灰衣老者轉身看了看陶臣末,拱手道:「不想閣下年紀輕輕竟是一軍之帥,或許是雲陽無人可用也或許是閣下自有過人之處,但無論如何,今日老夫都是要見識的,不過刀劍無眼,若老夫不小心傷了閣下還望陰曹地府自顧去了便是,可怪不得老夫。」
王立陽魏文忠一聽此話無不氣得吹鼻子瞪眼,恨不得撲上去狠狠踹他兩腳。但陶臣末嘴角卻掛著兩分笑意,淡淡道:「從你們殺死徵稅官開始,你便是開始往自己身上蓋土了,若說你等為自家利益做些反抗我本是可以理解的,但爾等奢殺成性手段殘暴,且不顧人倫鞭虐屍骨,實在是暴虐之至罪不可恕。今日你還想作無謂掙扎,我倒是樂意奉陪。」
灰衣老者卻是一陣狂笑:「漢人無理,為驕奢淫逸而橫徵暴斂,陷我等部族於危難,只是鞭虐屍骨已算仁至義盡,我等本打算衝進雲陽城宰了城中全部狗官,奈何天地不仁,此事因老夫而起也望因老夫而終,今日老夫與你對戰,生死有命自不當強求,還望不要牽連族中他人。」
陶臣末冷冷道:「你既知不要無辜牽連卻又為何對我雲陽將士盡使些狠毒招數,我既然來了,如何做自有決斷,不用你來教我,凡涉及謀反者,定斬不饒,你多說無益。」
灰衣老者有些惱怒,狠狠道:「小小年紀倒真是狂妄之至,請吧。」說罷舉刀作勢,誓要一絕生死。
陶臣末也不上前,只是微微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老者本想陶臣末是後輩所以讓他先出招,可不曾想陶臣末不為所動依舊迎風而立,老者頓時氣急,掄起手中鬼頭刀便向陶臣末砍來,陶臣末並不躲閃,而是舉槍相迎,刀槍相擊頓時激起火花點點,老者吃了一記硬擋頓時覺得虎口發麻,腳步有些飄,但他畢竟有些火候,一招不得便收回大刀變砍為削直奔陶臣末下腰而去,陶臣末輪腰轉身豎槍再擋,灰衣老者這一刀下去又燜在了銀色槍桿上,再一次無功而返,虎口已經開始由麻轉痛,心頭不由得暗暗一緊,自知此戰恐無勝算了。這邊陶臣末與灰衣老者一守一攻,那邊王立陽卻是無比著急,很是疑惑為何陶臣末只守不攻,反倒是魏文忠滿是歡樂,還跟王立陽打賭,說這灰衣老者在陶臣末手中過不了二十招,王立陽將信將疑,不過依舊一臉焦急。說話間,老者再次變招,鬼頭刀由前而後瞬間掄了幾個圓弧將陶臣末罩於刀光之下,陶臣末提槍巧擋,趁老者變招瞬間一槍直刺老者胸膛,老者見槍尖寒意襲來不得不以刀身相擋,眼見槍尖就要擊中刀身,陶臣末卻突然收回攻勢雙手略一翻轉槍尾順勢而起變尾為首直奔老者小腹而去,灰衣老者見狀想用手格擋住掃來的槍尾奈何還是慢了半拍,只覺小腹一陣劇痛瞬間傳遍全身,這一痛雙手不免失力,以至胸口破綻百露,為防陶臣末繼續強攻灰衣老者借勢後退,可陶臣末總是比他快一步,老者還未退出多遠,陶臣末已然欺近又是同一招直刺上胸,老者剛才才吃了一記悶虧深知此招變化無窮,所以不敢絲毫怠慢,這才左手下沉護住小腹以防陶臣末故技重施,右手儘力橫刀格擋在胸前,如此上下皆守方才勉強補住破綻,但也正因如此自己的力量被作了無故分散,陶臣末也見得真切,所以這一槍刺去便不再變化,穩穩噹噹的直接撞在老者橫檔著的刀身上,只聽「叮」的一聲,刀槍相擊再起火星一片,老者力量分散哪裡吃得住陶臣末這聚力一擊,只覺虎口劇痛五臟之內氣血翻湧,不由得連退五步,陶臣末不再試武,借老者後退之機用腳尖勾起地上一塊拳頭大小石頭,再用銀槍一掃,石頭似猛虎出籠直奔灰衣老者胸膛而去,這灰衣老者連退數步還未站穩腳跟哪裡還有機會再做反應,只見石頭直中老者胸口,灰衣老者瞬間飛出丈遠,只覺五臟移位六腑俱裂,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他料到了這個白衣少年武藝高強但絕沒料到自己在他手下竟然過不了十招,與他一同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有王立陽,王立陽甚至比灰衣老者更驚訝,只有魏文忠像是司空見慣般毫不意外。
一眾苗人見平日里威風八面的首領瞬間敗下陣來無不大驚失色,陶臣末厲聲道:「爾等持械作亂謀殺朝廷命官,按律當誅,此刻束手就擒還有迴旋餘地,若繼續負隅頑抗,便將就地斬殺決不手軟。」
眾人一聽稍作猶豫后便都放下武器,灰衣老者緊閉雙目,自知大勢已去。陶臣末命左右收繳了苗人兵器,並將棄械的百餘人捆束,全部押解回雲陽,一邊令魏文忠等人收請先前戰死的千餘將士屍身,一邊令人盤問灰衣老者有關黃見斯的下落,可這老者始終閉目不語,或許還在為剛才毫無抵抗的戰敗感到羞愧吧,問了其它幾個苗人,大家也都沉默不言,王立陽一通臭罵正欲提刀劈人時吳長青細聲道:「如果一切都如陶大人所預測的那樣,苗人一直都在故技重施的話,我想這些苗人定是將黃將軍圍在了當時圍困我們的地方了。」
陶臣末想想也有道理便立刻命令吳長青帶上百餘人前去解救黃見斯一行人。一切處置妥當,陶臣末便攜眾人準備返回雲陽,剛行不遠就見到吳長青已經領著一眾受傷士兵出了叢林,按照陶臣末的計劃,自己兵分兩路進攻苗寨必能將圍困黃見斯等人的苗人引過來,事情也正是如此,所以吳長青帶兵去時並未遇到什麼阻礙,只是被圍在山上的雲陽士兵全都受了不小的傷,多為蟲蛇叮咬,這些蟲蛇多有劇毒,能保住性命已算是洪福齊天了。左副將黃見斯先前受了灰衣老者的重創,再加之被毒蛇所噬,已經是奄奄一息了,眾人還未回到雲陽,可憐這位不可一世的黃將軍便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