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
步步為營
待兀考先兵出兩日之後,陳振綱與李秀帶著精銳直奔宛城,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趁此機會拿下宛城,如果不行,那就逼著兀考先回援,然後調轉馬頭與陶臣末夾擊兀考先主力。無論怎樣,兀考先敗局已定,起碼渤州是呆不下去了,這才是陶臣末最終的謀划。
本來都以為宛城是一場惡戰,然而有兩個人的出現讓整個局勢瞬間變得簡單起來。
宛城的守將是赫顏,協助他的則是常訊與餘慶。
先前因為百姓私藏口糧的問題,赫顏、常訊便是刀兵相向,兀考先在處理這件事時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本來赫顏與常訊在軍階上算是平階,但這一次兀考先讓赫顏主守宛城而讓常訊與餘慶為副將很明顯就是在傳達一個訊息,敢同情漢人百姓而違抗軍令的,不會有好果子吃。誰都不傻,赫顏自然也看得懂兀考先的意思,他知道當日雖然是挨了一巴掌,但並不是因為將刀尖指向了自己人,而是因為自己沒能很快擺平不聽主帥命令的漢將常訊,所以此刻是他樹立權威的絕佳時機,兀考先離開后,他下令常訊、餘慶無論用什麼辦法必須在兩日之內籌集到五萬守軍半個月的口糧,否則軍法處置,宛城內能夠徵用的糧食早就徵用完了,這明擺著就是在為難他二人。
常訊與餘慶沒徵到多少糧草,反倒是見到了餓殍遍野,或是老弱哀嚎,或是婦孺啼哭,他們知道,自己心中當年的那一絲追求與幻想徹底破滅了。
所以當陳振綱率軍攻打宛城之時,常訊與餘慶主動請命鎮守城門,並表示若有閃失,以命相抵。
在抵擋住數番強攻之後,常訊與餘慶交換了個眼神,帶著自己的親信將城門后的北棄狼衛快速砍殺,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城門,渝軍自是蜂擁而至。
帥府的赫顏萬萬想不到,看似固若金湯的宛城竟然不到一個時辰就被敵人攻破了,自己很快也成了俘虜。
宛城百姓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就連當時長寧王旗豎在城牆之上時都沒有這種感覺,他們自拜渝軍將士,山呼萬歲。
北棄營中的漢人將士被帶到了陳振綱的面前,替北棄死戰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但是渝軍將士們眼尖,著軍官甲胄的常訊被首先衝進城門的校尉認了出來。
「是你打開的城門?」陳振綱問道。
「不錯,是我和我的好兄弟們開的門。」
「為什麼這麼做?」
「兀考先無道,赫顏好殺,我等不忍同胞罹難,是故獻城。」
「當初為何要替北棄人賣命?」
「為了心中報復,為了朗朗乾坤,只是不料投錯了門。」常訊悲戚道。
「你我都是前朝被迫害之人,為了生存和抱負各為其主,本無正邪之分,你們投了北棄而後知北棄無道,幡然醒悟為時不晚,我大渝求賢若渴,你今日有獻城之功,若是有意,我大渝必欣然接納,不知兄弟意下如何?」陳振綱很感激常訊的獻城,有意招納。
「多謝將軍好意,只是我一叛將,怕是會辜負將軍厚望」常訊有些自嘲的說道。
「北棄人在北境的所作所為世人皆知,兄弟你棄暗投明是深明大義之舉,今日你若不開門獻城,北境百姓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少苦難,你又怎可只用叛將二字來形容自己,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在下常訊,榕州安普人士。」
「常兄弟還是應當仔細想想今後的打算,難道當真甘願就此斷了自己建功立業的念想?還有跟著你舉義的兄弟們又當何去何從?如果你們願意,完全可以投入我大渝軍中,在北棄人手下沒有實現的,在我大渝軍中必然能得償所願。」
「望將軍給在下一點兒時間,在下想去和兄弟們交代交代。」常訊想了想說道。
經過常訊的辨認,渝軍釋放了他的一眾親隨。
只見常訊和餘慶在不遠處商量了許久,才走過來和陳振綱說話。
「將軍,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常兄弟說來便是,只要我陳某人能辦到,一定辦。」
「這幫兄弟是當初我拉著一起投奔北棄的,如今又跟著我反了水,常某無能,未曾給兄弟們好好謀得一個安生之所,白白浪費了他們一身武藝和一腔熱血,在下臉皮薄,已不敢再事他人,但兄弟們還需要好好活著,這些人都是有氣度的男子漢,只要他們願意,還望將軍能夠收留他們,讓他們能夠繼續建立功業,在下心中也好想一些。」常訊說著有些悲戚。
「今日大軍能夠輕鬆攻破宛城,常兄弟與你手下這幫兄弟當記首功,若他們願意,我自是十分歡迎,這件事好辦。」陳振綱很爽快的答應了常訊的請求。
「在下謝過將軍!」
「常兄弟不必客氣,那你?」
「一女不事二夫,一臣不事二主,我本是漢人,投了北棄已是有違道義,可北棄無道,百姓流離,如今又叛新主,幾次三番,早已不是君子所為,但願將軍能不負在下今日之所為,助大渝定鼎天下,安穩社稷,在下也好心安幾分,我已與餘慶兄弟商量過了,我和他都不打算再在軍中摸爬,終是要辜負將軍好意,還望將軍見諒,留下來的兄弟們,還望將軍多多關照。」常訊有些低落的說道。
「常兄弟有大氣節,君子不強人所難,但我今日還是要把話說清楚,將來常兄弟若是改變了主意,我陳振綱隨時歡迎你們。」陳振綱嘆了一口氣說道。
「在下離開妻兒已經好多年了,本來是打算衣錦還鄉,讓她們高興高興,也隨便給她們長長臉,可如今想來,我能平安回去便已是最好了,將軍好意,常訊一定記著,就此別過,願將軍戰無不勝,也望將軍常記百姓安危。」常訊深深鞠了一躬,很痛快的吐出了一口鬱氣。
作別了陳振綱、李秀等人,常訊又來到自己親隨的身邊,向那些決定留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後帶著餘慶等十餘人便自離開了大渝軍營。
「可惜了,但是又很樂意接受他的選擇。」陳振綱嘆了一口氣,緩緩道。
「放下功名,回到妻兒老小身邊,何嘗不是美事一樁,可能從今日起,他便已篤定大渝能庇護他們的一二間草房,二三畝良田。」李秀也感慨道。
兀考先堵著陶臣末的大軍已經過去兩日了,他本以為雲衛的隨軍糧草起碼還能撐個四五日,但探子很快來報說雲衛貌似沒有糧食了。
「何以見得?」兀考先很是驚訝。
「他們……他們好像在分食我們死去的將士們的屍身……」
「什麼?」兀考先突覺毛骨悚然。
不光兀考先,整個帳內的人都被驚掉了下巴。
「這陶臣末竟然如此無道?不行,咱們得把將士們的屍身搶回來。」北棄人何時受過此等侮辱,兀考先是又驚又恨。
為了奪回亂倒在礦道上的同袍屍身,狼騎又一次發起了進攻。
但是,陶臣末估計重施,兀考先不僅沒有奪回同袍屍身,反倒又送上了上百具屍首,而且眼看著雲衛迫不及待的將這些屍首拖進了亂石堆中,看得衝鋒在前狼騎將士心驚膽戰。
見此情形,伯羽只得再一次勸阻兀考先停止進攻,這可不能無節制給雲衛送口糧啊。
「雲衛兇殘,盡食人肉」的傳言在狼騎之中不脛而走。
兀考先大為光火,陶臣末則躲在亂石堆中笑盈盈的沾著泉水,啃著干餅。
「將軍,這招有用,兀考先肯定得急。」魏文忠笑嘻嘻的說道。
「還有讓他更著急的事等著他。」陶臣末笑道。
陶臣末所說的更著急的事自然是指「宛城被圍」。
然而兀考先收到的則是「宛城城破,赫顏被俘」的消息!
「怎會如此?」兀考先抓著來人的衣領,怒不可遏道。
「常都尉,哦不,常訊反水,率人偷襲守城將士,將渝軍放進了城,赫顏首領被俘,生死不明。」
兀考先一屁股坐在地上,這一次,他是真的感受到什麼叫五雷轟頂了。
「我就知道,說了漢人不可靠不可靠,咱們那位王爺還非要用,宛城被破,我渤州防線便缺了一個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兀考先異常惱怒。
「將軍,趕緊撤兵吧,待渤州防線還沒有被完全摧毀,我們還有退路,一旦渝軍攻破所有防城,我們便被鎖死在這裡,到時候只會被前後夾擊,毫無退路了。」伯羽建議道。
「陶臣末已經沒有糧草了,吃人肉能頂過幾時?老子非殺了他不可。」
「將軍,不可逞強,宛城已破,渝軍援軍到此地最多兩日,將軍可敢保證兩日之內能夠攻下這座山頭?」
兀考先看了看遠處堆滿亂石的山道,心頭不由一涼,今日,算是真載在陶臣末手裡了。
「老子就算是走也絕不能讓陶臣末好過,來人,放火燒山!」兀考先突然下令道。
這一招,魏文忠早就提醒過陶臣末,因為王立陽先前在渤州就曾遭過此道,而當初正是魏文忠去救的他。
在魏文忠的提示下,陶臣末早就讓各關卡駐軍砍好了隔火帶,而且,這雁歸山本身因為常年開採,林子早就被砍得差不多了,多數是亂石、雜草,火勢並沒有特別大,雖然也被烤了個心酸,但還不至於有太大損傷。
放了一把火,兀考先急速撤離。
根據探子消息,確認兀考先撤離,約莫兩個時辰之後,雲衛全部撤下,而後跟著狼騎的撤退方向緊緊跟著。
狼騎速度奇快,雲衛只跟了不到半日便被拉開了起碼三個時辰的路程,這也是在預料之中的,而且陶臣末也不敢跟太近,萬一兀考先殺個回馬槍,他還真不太好對付,畢竟行走中要想立馬擺個大陣應對狼騎的衝擊,想來還是比較困難的,居於前軍的飛雲騎只有三萬人,要他們直接對戰六、七萬北棄狼騎,幾乎不會有太多勝算。
兀考先有沒有想過殺回馬槍呢?
他當然想過,而且準備就這麼做,只要雲衛撤離下山,他就調轉馬頭殺他個措手不及,但他沒料到這陶臣末算計甚是精準,總是離他遠遠的,而且自己一路狂奔還把這距離拉得越來越遠,他心有不甘,想著再慢點兒,可是太慢了之後手下眾人又擔心渝軍援軍殺來,這一路一會兒快一會兒慢,走得是一身怒火。
然而宛城被破之後,陳振綱並沒有急著去攻打這條防線上的其他城池,按照陶臣末的計劃,如果三日之後還沒有雲衛或者狼騎北上的消息傳來,他便會班師南下,前去圍堵兀考先,好在還不到三日,前方便傳來的消息,兀考先北上了,而雲衛落後其半日路程。
接到消息之後,陳振綱立馬傳信碧津的李文顧,讓他率軍出城,向西進擊,以由東而西壓縮北棄人的防線,他們要將兀考先裝進口袋,再來一頓胖揍。
兀考先知道宛城城破自然不會再往宛城方向去了,而他還能北上的選擇並不多,除開宛城,還有安都、翼城、長嶺三個地方,安都最靠近宛城,他擔心陳振綱會在安都附近設下埋伏,等著自己往口袋裡鑽,所以他並沒有前往安都,而翼城只是作為安都的衛城存在,並不是最佳選擇,相反,長嶺離宛城最遠,又是與宛城同等級別的防城,到這裡安營,重新部署對渝軍的戰略是最好的選擇。
伯羽建議乾脆放棄渤州,他總覺得陳振綱在攻下宛城之後並不急著趁勢進攻翼城、安都一定是在謀划什麼,既然現如今能夠撤到長嶺,何不趕緊北上,到滁州重新設防,這樣大可以逃出渝軍的追擊,兀考先不是想不到這一點,但是他知道圖蘭冰穆啟重新用他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打破與渝軍的對峙僵局,自己如今不僅沒能給渝軍以致命打擊,反而還丟了防線上的重鎮,如果憑藉長嶺能夠翻盤,這一切倒還好說,但如果就這麼灰溜溜的放棄了渤州地界,豈不是在告訴三軍這一次王爺重啟自己是一個毫無用處的決定,所以,無論怎麼看,他都不能就這麼放棄,況且長嶺之後的地面上七七八八的加起來也起碼還有十萬守軍,渝軍嘴巴再大,也絕不會一口吞下自己。
然而,陶臣末的目的卻很簡單,他只要地,能不能擊倒北棄狼騎是其次,他現在帶著的是大渝的皇威,代表的是皇權,將北棄人趕出十三州之地是他最重要的目的,他需要以擊倒外族的方式來獲得北境諸州的民心,因為,實際上渤州和滁州對前朝長寧王的記憶顯然比對當今天子程錦尚的記憶要深很多,長寧王與陸家曾在此地遠擊北棄,特別是陸家二十多年以來一直鎮守渤州,威及滁州,對東北各外族勢力的壓制讓這些地方的百姓甚是安心,現如今北棄人佔據著這裡,誰能擊敗他們誰就自然會獲得百姓們的認可,甚至可以這麼說,北棄人此刻完全是陶臣末替大渝收復北境民心的一個手段。
陶臣末十分清楚,北棄人在北境各族相互廝殺的數百年間已然養成了彪悍、兇狠的習性,況且對手是兀考先,他絕對不會就這麼認輸,如果兀考先走投無路,一定會利用狼騎的機動性穿插騷擾,最後利用綿延防線之間的空襲悄然身退,他只是目前在面子上還不願接受丟失軍事重鎮的實事而已,所以要想儘快限制住他就要在他放下面子之前將其圍困起來,以城為牢,限制住狼騎。
陶臣末、陳振綱、李文顧三線並進,逐漸壓縮著兀考先的空間,至於他最終要去哪裡,陶臣末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心裡還是有個底,他大概率會暫時退向長嶺,這是陶臣末作為幾十萬雲衛統帥的心裡確信,但不管他具體去哪個地方已經不是太重要來了,只要他敢以城據守,那陶臣末就獲得了先機。
可以說,陶臣末在來渤州之前便已踩住了兀考先的尾巴,因為他知道兀考先是個什麼樣的人,驕傲、輕敵是他最顯著的特徵。
兀考先最終果然退向了長嶺,陶臣末沒有絲毫猶豫,立馬與陳振綱兵和一處,將長嶺各路圍住,而在每軍身後都設下專門一營用以防止北境的狼騎支援,現在的長嶺就是一個誘餌,誰敢來援,他就吃下誰,而城內的兀考先他先存著,最後再動。
兀考先一生征戰無數,向來以勇往無前取勝,他的心裡沒有什麼戰略而言,因為在他看來一切的奇巧淫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唯一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對手是陶臣末,而恰恰陶臣末不僅僅有奇巧淫技,還有絕對的實力。
當兀考先終於清楚陶臣末的意圖之後已經有些晚了,他連發數道急令讓北境各地駐軍對渝軍進行外圍攻擊,以分散渝軍兵力,但陶臣末吃定長嶺,他一方面令李文顧作為外圍作戰部隊,專門應戰北棄援軍,另一方面令魏文忠、李秀摔領合兵之後的五萬飛雲騎對北境北棄駐地進行反擾襲擊,讓各地駐軍難以安心南下馳援,而他自己則與陳振綱死死的守在長嶺城下,這一次,地也要,北棄人的命他也要。
當遠在桐州的圖蘭冰穆知道渤州戰局之後,心急如焚,他很清楚,自己戰敗之後先前計劃的種種可能都要變了,秦筅死死的守著飛柳關等地,他沒有太多機會能打破僵局,陶臣末此刻徹底從佑州抽身,兀考先在他手下不會撐太久,他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暫且退回北境草原,等待時機在發兵南下,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很簡單的道理,只不過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倖,希望兀考先能夠帶來一些好消息。
圍住長嶺之後,陶臣末與陳振綱算是真正見著了,這還是二人第一次協同作戰,二人官階相同,自然便讓皇長子程銘緯居帥位,但程銘緯向來都是跟著陶臣末,對陶臣末也是心服口服,再加上這一次陶臣末的計劃讓原本處於被動的陳振綱得以反敗為勝,他也願意聽從陶臣末安排,所以實際上眼下長嶺城下十多萬大軍的統帥便是陶臣末無疑。
閑下來后,陶臣末向陳振綱和李秀詳細了解了最近渤州的一些事,特別是當時圖蘭博秀突襲陳振綱的具體情況,還問到了被他們從死人堆中救回來的北棄狼騎衛,也就是那兩個元仲人。
「陳兄可查清了這二人的身份?」
「在狼騎中是小兵,甚至算不上正式的狼騎衛,但經過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們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事,這二人原來在元仲軍中還是有些地位,只不過對於北棄的事他們確實知之甚少,畢竟他們是作為戰敗一方被強制徵召進了狼騎之中。」
「他們具體知道多少北棄多少事並不重要,只要他們對北境路子熟對我們來說都有可用之處。」
「陶兄需不需要見一見?」
「人關押在青城?」
「不錯,我立馬傳令讓人將二人押送過來。」
「那便辛苦陳兄了,不過最好是『請』過來。」陶臣末笑道。
「那便請過來。」陳振綱心情也還不錯。
兩個元仲人,一個叫烈縐,一個叫陀鞍。
因為陳振綱對他們還不錯,所以這二人對其也還十分尊敬。
「這位是大渝定國公、雲衛大將軍,今日大將軍有些話想與二位談談,所以才把你們從青城請了過來。」陳振綱介紹道。
「你便是雲衛白衣神將陶臣末陶大將軍?」烈縐有幾分好奇的問道。
「神將當不得,但我確實是陶臣末。」
「能把不可一世的兀考先玩弄於股掌之間,看來傳言不假。」烈縐道。
陶臣末淡淡一笑,說道:「難道你們不希望兀考先敗?」
「勝敗在你們之間,與我等何干?」陀鞍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兀考先敗便意味著北棄實力大大折損,北棄敗,元仲才有機會,本將絕不信你等甘願一輩子做北棄人的奴隸。」
「元仲已被肢解,族中男子皆被分散在北棄各路軍中,婦孺皆淪為北棄人的工具,哪裡還有什麼機會。」烈縐看起來十分挫敗。
「先前數百年,北棄人都是元仲的附屬,幾年之間,地位顛倒,相比起來,你們的現狀比當年的北棄還要不堪,這口氣就是這麼容易咽下去的?」
「陶將軍到底想要說什麼?」
「元仲王族幾乎已經被北棄人斬殺殆盡,你們要想恢復昔日的榮光不太可能,除非有人能代替王族重新整合力量,方能東山再起,本將聽聞你二人原來也是元仲王衛軍中的小將領,根據你們元仲的規矩,非王族或者王室血親是不能進入王衛軍中的,所以你二人多多少少與王族是有些關係的,本將不能確定你二人是否是那個讓元仲重現輝煌的人,但可以肯定你們眼下能為元仲做些事情。」
「陶將軍要我們做什麼?」烈縐狐疑道。
「北棄滅了你們,而本將要滅了北棄,這就是你們的機會。」
「將軍滅北棄在於一統北境諸族,而不在於救元仲於水火,將軍是想利用我們,但將軍想錯了,我元仲男兒無一不恨北棄人,可現如今哪怕我兩是王族,也對將軍起不了絲毫作用,圖蘭冰穆早已將我族之人分而治之,我們根本無法聯絡,更何況,我與陀鞍只是王室遠親,更無絲毫號召之力,怕是要讓將軍失望了。」
「本將要你們做的並不是讓你們起兵抗擊北棄,現如今的狀況你們也做不到,本將要的是消息。」
「我們所知道的都與陳將軍講過,北棄人對我們萬分提防,將軍要消息恐怕也會失望。」
陶臣末微笑著擺擺手,說道:「本將不要北棄大軍消息,只要熟悉北境地勢之人,你二人便是現如今最好的人選。」
「陶將軍是要我們提供北境地圖?」
「這對二位來說不算難事吧?」
「具體地圖我們肯定是畫不出來,但只要我們回到北境,定然是輕車熟路,可將軍能許給我們什麼好處?」
「一來,大渝滅了北棄,元仲人自可不再為奴,二來,你們有功,可允許你們重新聚居,不取族號,不更居地。」
「可將軍能保證做主嗎?」烈縐問道。
「本將不能,但有人可以。」陶臣末邊說便拱手向內屋。
程銘緯緩緩而出。
「這位乃我大渝大皇子,今日有殿下許諾,你二人大可放心。」陳振綱說道。
二人見大渝的大皇子都來了,趕緊欠了欠身。
「二位可要看本宮授印?」程銘緯取出授印向二人展示。
「空口無憑,我等若是助你們打敗了北棄,將來你們矢口否認,我們也奈何不了你們。」
「好說,」程銘緯接過陳振綱遞過來的羊皮卷再遞給烈縐,「本宮已將我大渝承諾寫在了這羊皮卷上並加蓋了授印,你二人可以好好看看。」
二人趕緊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要說,還真是讓人心動,這上面不光是漢字,下面還有相應的元仲譯文。二人對視一眼,傻子都能明白,大渝的大皇子將來不出意外便一定會是大渝天子,這份羊皮卷可以說與國書無二。
「你二人若還是不放心,本宮立馬派人回泰安請示父皇,再制一份加蓋皇帝玉璽,可行?」
「你們不必急著做決定,二位的住處已經安排妥當,下去好好想一想,自今日起,你們的限制完全解除,你們要這麼回北境,不會有任何人阻攔,如果想好了決定一試,隨時來找殿下和我等,請!」陶臣末說道,並示意二人可以先下去商量商量。
二人對視一眼,決定下去想想。
兀考先被圍在長嶺動彈不得,幾次出擊都被驚雲弓射殺回來,久等的援軍遲遲不到,反倒是外圍援軍一波接一波的被李秀、魏文忠伏殺,北棄人損失慘重,後方駐防大將幾經權衡之後只得決定暫緩馳援。兀考先有苦說不出,最關鍵的問題是長嶺的圍城被割裂,長嶺的供給被切斷,此刻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為了減少自己的損失,陶臣末並沒有再建攻城塔硬攻城池,而是安排雲衛將士時不時用投石器對城牆狂轟濫炸,讓城內近十萬守軍惶惶不可終日。除了要保住自己的實力,還得不斷削減兀考先的兵力,所以他偶爾會讓北棄突圍的人馬衝出去,在外圍再集合兵力將其圍殺,兀考先總是在燃起希望和等來失望中不斷掙扎,憤怒已經讓他雙目紅腫。
相比北境的喧鬧,此刻的泰安十分安靜,安靜中透露著幾分蕭殺,僅僅可能是入秋的緣故吧。
剛從宮中回到府邸的王金易情緒十分低落,一來王立陽的死讓他萬分愧疚,自事情發生以來,他便終日在無盡的自責當中度過,如果當時自己能再加一把勁,早半日殺到盤龍口,王立陽也不會戰死,數萬將士也不至於全軍覆沒,他想不清楚問題出在了哪;二來,今日皇帝的問話讓他無比難安,他雖然一五一十的將當時的情況講了,但皇帝認為問題應該還是出在他的軍中,一開始,轉道北伐之事只有皇帝與他兩個人知道,王立陽是最後知道的,他已戰死,皇帝更不可能去告訴衛戎人,所以問題只能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時走漏過風聲,問詢之後,皇帝讓他先回府上好好休整休整,休整?恐怕在問題沒有查清之前他是不可能再領兵了。
好在皇帝並沒有定他的罪,也沒有限制他的自由,至少目前沒有。
邊向禽來了,帶了兩壺酒。
他並未過問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很不適合再問。
「入了秋,這月亮好像看得更清楚了。」邊向禽灌了一口酒,盯著長空,緩緩說道。
「可別說什麼安慰我的話,我這會兒一句也聽不進去。」王金易也灌了一口酒,說道。
「不至於,你算算,我兩共事多少年了,當今陛下潛龍之時,你我便在一起摸爬滾打,我是那種會安慰人的人嗎?」邊向禽嘿嘿笑道,繼續灌酒。
「單純找我喝酒?」
「咱們多久沒見了,現如今光明正大請你好像不太合適,你又沒打勝仗,那隻能這麼小飲一場了,是不是?」
「對,我倒是忘了,你不在我傷口上撒鹽就算好了,還想著你安慰,是我想多了。」
「你現在有什麼辦法高興起來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既然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便只有直面困難了,需要我什麼安慰嗎?」
「說得也是。」
「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
「私下品論皇上,不是臣子所為呀。」王金易淡淡道。
「只管說好的。」邊向禽嘻嘻笑道。
「陛下雄才偉略,思慮通透,心胸豁達,仗義豪邁……」
「那你覺得他會因一事而讓你永不翻身?」
「倒也不至於。」
「那不就得了,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你我比誰都清楚,作為開國之君,這點兒胸懷都沒有,臣怎麼也得罵他幾句不是?」
「你是有這個膽子,見識過。」
「事無定論之前,任你百般假設也是毫無意義,既然如此,不如坦然等待,何必庸人自擾?」
「你還是安慰我了。」
「你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倒也是。」
「北境利好消息不斷傳來,心裡可有嫉妒?」邊向禽問道。
「臣末百年難遇之奇才,捷報頻傳,意料之中,況且北境戰事順利,陛下不至於一直陷在西征失敗之事上,對我來說事件好事,為何要嫉妒?」
「哎,你看,通透,這不就行了?」
「果然不愧是當朝宰相,安慰人的辦法也挺別緻,而且有效。」
「可我此刻覺得無趣。」
「邊相還有無趣之時?」
「只有酒沒有菜呀,容易醉。」
「嘿,我這就吩咐下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