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師回朝
兀考先被殺,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北境的北棄守軍駐地,先是北棄王兵敗桐州,現在又是戰無不勝的滁州主帥身首異處,這對北棄人的士氣打擊可以說是毀滅性的,加之圖蘭冰穆知道大勢已去,下令各地儘快北退,所以自平溪過後,雲衛過處幾未遭遇任何抵抗,拿下滁州之後,陶臣末立馬率軍西進,與秦筅合圍還在桐州的圖蘭冰穆,為了保存有生軍力,圖蘭冰穆不得不放棄桐州,全線北退,入冬之前,大渝大軍徹底將北棄人趕回了北境荒原!
北境捷報頻傳,大渝朝堂一片歡騰,程錦尚立馬下令三省合意對陶臣末、陳振綱等北伐功臣的獎賞,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與眾人的興高采烈完全不同,瞿紅袖內心焦急無比,因為她知道渝廷一旦從北方戰事抽身,那接下來所有的精力都將會投入到對衛戎的作戰之中,衛戎國力孱弱,是絕對招架不住大渝以舉國之力相伐的。實際上,為了讓北棄牽制住陶臣末,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安影棟不顧被歸一城追殺的危險冒險前往北棄軍營面見圖蘭冰穆,攛掇其與陶臣末開戰,自己的掌教聶無相更是親臨一線唆使余懷群從中攪局,徹底離間陶臣末與圖蘭冰穆,奈何這陶臣末戰力無敵,竟然在三個月多點時間裡便將不可一世的北棄狼騎逐出核心十三州,而曹煥在雲衛軍中軍職中等,參與不了陶臣末的機密決策,行動遲緩,交給他刺殺大渝皇長子的任務也是遲遲沒有完成,總體來說,他們針對陶臣末、針對雲衛的計劃隨著圖蘭冰穆北退徹底宣告失敗了,她急需一個對策,以阻止陶臣末西征。
另外一個心情較為複雜的人要數邊向禽了,他倒不是嫉妒陶臣末功勞,主要問題是他作為大渝宰相,這一次要負責領著三省的官員替皇帝擬定對陶臣末等人的封賞,陶臣末與陳振綱已貴為大渝的開國郡公,從爵號來看,不能再往上走了,再往上,那得封王,對於封王這件事,不是皇家自己人,自古帝王都是比較忌諱的,更何況陶臣末、陳振綱等人可是手握重兵,這件事必須得謹慎,思來想去,別無他法,只能是在田地和俸祿方面下下手,大不了打破原有的郡公俸祿和封地限制,提高一些,如此一來,既不用動用皇帝較為敏感的王號,也可以實際上為這些立下赫赫戰功的將士們謀些福祉。
全泰安城最高興的當然要數蘇木了,二人新婚不久,陶臣末便領兵北伐,每日總是在擔憂之中度過,現在好了,不僅可以團聚迎接新年,自己的夫君更是載譽歸來,天下人誰不期盼事業有成而又闔家歡樂,對於蘇木來說,這兩件事在他身上都實現了。所以在收到陶臣末即將南歸的消息后她立馬招呼下人將家裡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還親自上街去準備了很多很多吃食,精挑細選了幾套潔白的裘衣,現在就等著自己的夫君倚馬歸來。
陶臣末自是歸心似箭,但按照例制,他不能直接回家,還得先進宮謁見皇帝,交出兵符,待皇帝授訓之後方才能得自由自身。所以陶臣末南下的第一站自然就是泰安宮城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大渝皇帝程錦尚竟然領著百官,攜皇后親自到了城門迎接,這讓他與陳振綱等人無比驚慌,立馬下馬行禮叩拜。
程錦尚上前笑呵呵的說道:「諸位不必多禮,你們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北伐辛苦,但諸位卻克服千難萬險,巧立戰功,朕心甚慰,走,咱們進宮。」說罷左右手分別牽起陶臣末與陳振綱,而皇長子程銘緯與李秀、魏文忠等一干功臣緊隨其後,朝廷百官再后隨行,一行數百人,浩浩蕩蕩進了宮城。
這一日的皇城內外都是喜氣洋洋,陶臣末也向程錦尚彙報了此次北伐的所有細節,雖然北棄還有近半主力雄踞於新朝北境,虎視眈眈,但此時此刻程錦尚是高興的,大渝天威北降,徹底取代了前朝地位,他的根基再固一層,更重要的是,現在他有足夠的精力去思考西境的戰事了,但介於陶臣末等人舟車勞頓,所以今日也並未提及他事,聽了一些戰報之後,程錦尚很善解人意的將這些個功臣都放回了家,處理完正事,他才去到皇后的寢宮,而此時,剛剛出征歸來的程銘緯正在與皇后鄭想容訴說一路見聞。
「兒臣給父皇請安!」見到程錦尚,程銘緯趕緊拜倒。在他眼裡,自己的父皇是十分嚴厲的,而這次載譽歸來,一路上自己的父皇並未怎麼正眼看自己,所有的關懷和讚許都在陶臣末等人身上,程銘緯並未太過介意,他心裡十分清楚,畢竟也是自己親眼所見,此次北伐之事,陶臣末的任何一個決斷都讓他看得眼花繚亂,他打心底敬佩陶臣末。
「來,銘緯,快快起來。」程錦尚一改先前對他的嚴肅態度,微笑著,關切的扶起了程銘緯。
程銘緯多少有些意外。
「怎麼樣,隨軍北伐可有收穫?」
「稟父皇,收貨頗豐。」
「與將士關係處得如何?」
「陶將軍治軍有方,兒臣隨是掛著副帥,但陶將軍每個決定都必然與兒臣商議,與將士們相處甚歡。」
「很好,你現在可想清楚為何朕與你母后一定要讓你跟隨陶臣末北伐?」
「增長見識,還有,還有就是要兒臣在軍中立威。」
程錦尚甚是欣慰,他的謀划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程銘緯所說的那樣,一來大渝剛立,新朝必須要以武立威,以武立威,皇帝不能是外行。這二來嘛,無論麾下將士多麼威武,還必須得要忠於皇家,以他自己的威信壓制這幫武將自是毫無壓力,更重要的是將來新君即位,還得要這幫武將服氣,這才是他的終極目的。好在程銘緯聰慧,能夠全然領會他的意思。
「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不過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得做,空了便去向貴妃問安,再陪陪你的皇弟皇妹。」家國天下,皇權的核心還在於家族紐系,程錦尚對於一切都毫不含糊。
程銘緯自然是謹遵教誨,領命而去。
數月未見的夫妻二人終於是久別重逢,喜悅之前自是溢於言表,陶臣末很輕鬆的享用了蘇木費盡心思準備的好酒好菜,二人一邊用餐,一邊各自訴說著數月之間發生的總總。
聽聞張浩在泰安的正陽巷住著,目的是查找聶青雲在此處的可能蹤跡,陶臣末便來了興趣,便問了問具體情況。
「張浩在正陽巷入街處開了個小店,每日細查,卻並未發現聶青雲到過那裡的蹤跡,本以為是之前的推斷出了錯,但數月觀察,還是發現了一些問題。正陽巷不大,經過數月觀察,張浩等人對常駐的人大致都能有所印象,每個人具體作何營生,也讓夏旭暗地做了調查,大多數人都是正常營生,但同時也發現存在部分人的生活習慣與常人有異,比如經常往返皇城的,白日休息、夜間出行的,不太與人熟絡的等等情況都在他們的重點關注之列,經核實,其中一些人可能是前朝的死忠,還有一些暗地倒貨鹽糧販子,剩下約莫二十來人的行蹤正在查實,還需要一定的時間,雖暫時未獲得比較有用的線索,但張浩多次表示他有一種直覺,這裡面一定有我們要找的人。」
「一個人的直覺非常之重要,那就等他排查完所有的人之後再做比對,應該會有所發現,不說能不能找到我們想要的,起碼發現了一些前朝的暗探,但不到最後,不要去動他們,免得打草驚蛇。」陶臣末交代道。
「沒錯,我也是這般交代了他們,張浩、夏旭二人辦事謹慎,夫君也無須過多擔心。」
「有夫人安排,加上這二人聰慧機謹,我自是放心,這皇城動向如何?」
「夫君一定是指天機院吧。」蘇木笑道。
「這話自然也就只有夫人可以說,一個郡公盯著朝廷的天機院,若是讓外人知曉了,不說死罪,起碼也得脫好幾層皮。」陶臣末也微微笑道。
「夫君不放心天機院,實際上是因為對某些人起疑了,別人難以理解,可妾身卻是能明白的,瞿紅袖是天機院首,而聶青雲是他的心腹,實際上天機院很多機要事務的處理都是聶青雲在經手,因為夫君先前交代過,聶青雲是個危險人物,為保萬無一失,我們並沒有太過頻繁的接觸他,礙於人力,我們對天機院與瞿院首的事知之甚少,聶青雲也一般都在瞿府上,很少路面,除了那一次與張浩的照面。」蘇木緩緩道。
「張浩在萬民街碰到聶青雲那一次前後,皇城可曾發生過什麼大事?」
「我仔細想了想,倒也沒什麼大事發生,起碼在泰安城是這樣的。」
「時間再放久一些呢?」
「嗯……」蘇木陷入沉思。
「哈哈,好了,今日便不再談這些事了,過後再說。」
「皇城內沒事兒,不代表皇城之外什麼也沒發生。」蘇木突然說道。
「皇城外?」
「夫君在北伐,戰事順利,季河清將軍與蒹葭夫人在尹州平叛,也未見波瀾,唯一之後出了大事的只有王金易將軍……」
突然一陣涼意襲來,陶臣末打了個冷顫。
「莫非盤龍口的戰事與此事有關?」陶臣末有些驚駭的說道。
「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這件事不至於關聯到如此之遠吧。」蘇木說道。
「說到此事,成國公最近如何?」
「成國公自盤龍口慘敗歸來之後被陛下問詢,據邊相所言,狀況不是很好,畢竟他征戰四方,從未遭遇過此等潰敗,心裡有些落差也在所難免。」
「我得找個時間去看看他。」陶臣末若有所思道。
「可重臣私下會面是大忌,夫君剛立大功,還是小心為上。」
「這你放心,我明日先去見見陛下,一來還有諸多北伐之事需要詳報,二來嘛,便明確請示陛下,光明正大的去看看王兄。」
第二日,陶臣末先是進宮面聖,爾後便明說了想要去看望看望近況不是很好的王金易,程錦尚不是不知道王金易因為盤龍口慘敗一事心情低落的情況,於是也沒有多想便既同意了。
陶臣末凱旋,王金易自是跟隨程錦尚一起前去迎接的,但那時候因為皇帝在場,他們也沒說上什麼話,這一次,算是真正的故人相見了。
故人相見,自是有很多情緒,雖說王金易不會因為一戰失敗而失去皇帝信任,但是這一仗實在是輸得太慘了,他幾乎沒有什麼還手之力,皇帝暗中安排的計劃也被迫流產,他內心有對莫名喪命的數萬將士的愧疚,也有對皇帝信任的辜負感。見到載譽歸來的陶臣末,他的內心當然感慨萬千。
「陶兄怎的來到我府上了?」
「怎麼,不歡迎我?」陶臣末打趣道。
「陶兄大勝而歸,為大渝收復北境三州之地,能來我府上,豈有不歡迎之理?」
「王兄,你這是陰陽怪氣還是真心這麼想?」
「我王金易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看你這話說的。」王金易笑道。
陶臣末自然是相信他的為人,便也繼續笑道:「這才對嘛,聽聞你最近有些不快,可還是因為盤龍口一事?」
「陶兄私下見我可是得了陛下應允?」
「自然是。」
「那陶兄是替陛下問還是?」
「這麼說吧,陛下自是有意讓我來看看你,但我來不是替陛下傳話,也不會向陛下傳話,我只是很想知道盤龍口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最近我聯想到一件事,讓我十分后怕。」
「與盤龍口一戰有關?」
「最好是不相關,如若是相關,那這件事恐怕就牽涉太多了。」
「來來來,你仔細跟我說說,你聯想到了什麼事。」王金易迫不及待的問道。
「喲,都在?」
這時候,邊向禽竟然也來到了王金易的府上。
「我說宰相大人,你一文官之首天天往我這武將府上跑,是真不怕事兒?」王金易無奈道。
「我這不怕你想不開尋短見嘛,放心不下放心不下。」
王金易只得無奈搖搖頭。
「放心放心,這點事兒我都擺不平,這宰相豈不白當了。」邊向禽只管樂呵呵道。
「陛下不會又讓定國公來問詢什麼吧?」邊向禽問向陶臣末。
「這話意思可多了,照這麼說,邊相你是來替陛下問詢的?」陶臣末問道。
「是啊,這事兒我可早就給成國公交代過了,你以為我還真是怕他尋短見,他一武夫,這點兒承受力都沒有,不如天天在家抱著小妾吹拉彈唱好了。」
王金易再一次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看要照你這麼說話,王兄沒自尋短見的意思也會讓你給逼上這條路。」陶臣末也無奈道。
「你以為先賢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是一句廢話?武將最重要的是臉皮,打得了勝仗還得經受得住失敗,若是戰敗一次便覺抬不起頭,那便沒法做將軍了,而像我這樣的文臣最重要的則是要嘴皮子厚,什麼話都能說,歪理也能說成大家之意,明白嗎。」
「你們二人這是一起來擠兌我的吧?」王金易都快哭了。
「行了行了,把門帶上,看這天氣,快下雪了,烤烤火烤烤火。」邊向禽邊說著邊往火爐子上靠。
王金易示意門人帶上門,門人自是心領神會,帶上門,站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
「陶兄,適才你說你聯想到一件事可能與盤龍口有關,不知是何事?」三人坐定,王金易這才緩緩問道。
「其實這件事與盤龍口大戰並不一定有聯繫,可能僅僅是因為我想太多了,但你知道,人一旦有了疑慮,便會想盡辦法去弄清楚事情原委,這就是我來你府上的真正原因。」
「到底什麼事?」邊向禽也問道。
陶臣末將手伸到赤紅的燒炭之上,略作沉思,這才開口問道:「二位可信得過在下?」
「這都什麼話,你我生死同袍,如何會信不過?」王金易道。
「是啊,我雖未與二位在沙場之上出生入死,但你我都是從雲陽一路走來,相互扶持,都是前朝叛逆變成了如今新朝的開國功臣,這份交情可不是誰都能比的吧,陶老弟有什麼事儘管直說,你我兄弟三人好好分析分析,看看盤龍口一事是否當真只是一場偶然的敗仗。」邊向禽也由衷的說道。
「既然二位信得過我那可否先不要追問到底是何事?這一來因為我並不確定這兩件事是否有關聯,二來嘛,若真如我猜想那般,那此事干係異常重大,不管真與假,必然牽連甚眾,我不說並非有意藏掖或是故作高深,而是為了保護二位不受牽連。」
「這麼嚴重?」邊向禽疑惑不止。
「可能比我說的還要嚴重許多,所以在沒有證實兩件事是否有關係之前,我還真不知該不該告訴二位。」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追問,因為我信得過陶兄,有些事確實是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分風險,陶兄想知道什麼,儘管問,西征之事我定悉數告知。」王金易道。
「出征之前,除了陛下與王兄,有沒有第三人知曉實際上你的目的是轉道西北安州?」
「絕無第三人知曉。」
「陛下交代此事時,可有旁人在,比如內廷太監或是宮女?」
「當時陛下是摒退了所有下人之後與我交代的,並無太監、宮女在場。」
「那麼你是何時告知賬中將士要轉戰盤龍口?又告知了些什麼人?」
「進入涼州之後,我一直都是打著追捕陸守夫殘餘的幌子在逐漸向北靠近,陛下暗令北上之事,全程保密,當時在離盤龍口還有一百五十里地的黃草坪修整之時,我才將要急行北上的命令下達,而且只是下達給了王立陽和肖成德二人,我命王立陽為前鋒,先行一日出發,先佔領盤龍口詳查安州衛戎大軍動向,我與肖成德隨後跟上,且特意要求二人只管領兵向北,不用告訴手下將士們目的地。」
「然後就發生了一切?」
「沒錯,一日之後,前方來報,說我前鋒大軍遇襲,戰況不查,待我與肖成德趕到,王立陽兄弟及其部眾大部被害,我等正實施營救之時再遇突襲,未成防禦之勢便即亂了陣腳,以致,以致大敗。」
「王立陽兄弟戰死,不可能是他泄露機密,肖成德一路與你隨行,也不可能透露軍情,就算他二人當時布置任務之時不小心說漏了什麼,王立陽也是即時出發,細作就算知道實情之後向衛戎人傳達,那大軍北上的消息也應當是與王立陽同時到達盤龍口,衛戎不可能這麼快就集中兵力並設伏於此,我一直都認為衛戎人是早就知道你們要經盤龍口北上而事先設伏,只等你們往口袋裡鑽。」邊向禽定定道。
「邊相說得沒錯,王立陽是什麼人我比誰都清楚,更何況他不可能自陷絕境,肖成德是你的老部下,你也應該有判斷,這麼看來,軍機不可能是在行軍途中泄露的。」陶臣末道。
「我的兵我知根知底,肖成德也險些喪命於盤龍口,自然不可能是他,我與邊相想法一樣,你還在北境之時我便與他說過,兩月以來,我都在回想每一個細節,行軍途中,絕對沒有泄露軍機之處,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其一,陛下曾不小心向其他人透露過他的意圖,此雖大逆不道之推測,但並非沒有可能,其二,有高人暗中分析了此次西征之真正目的,預料到我大軍會尋機北上突襲安州,爾後選好幾個關口早早設伏,盤龍口只是其一。」王金易道。
「這兩種假設都有可能,且不說陛下那邊怎麼樣,單單就這第二種推測就有很大幾率,因為當時陛下安排各路行軍之後我便暗暗察覺了陛下的真正意圖,我能猜到,其他人也能猜到,這事兒邊相應該清楚。」陶臣末禽道。
邊向禽捋了捋鬍子,說道:「沒錯,我還記得當初特意問過你為何陛下不重視衛戎,當時你雖沒明說陛下意圖,但經你解釋,我也就心領神會了,衛戎國師聶無相天下聞名,他很有可能會通過我大渝各路行軍探知到陛下的意圖。」
「如果真是這樣倒還好。」陶臣末與王金易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
邊向禽莞爾一笑,道:「我不信你二人說的是一個意思。」
王金易也微微一笑,說道:「行軍打仗除了比拼將士戰力還考驗主帥心智,若當真只是聶無相推知我大軍意圖而擊敗我等,那隻能說明他技高一籌,我心服口服,因為這可以證明西征將士沒有敵方暗探,我驍衛將士清清白白,死得壯烈。」
「那陶老弟認為的好又是何意?」邊向禽問。
「證明我只是想多了,若真只是這樣,不光驍衛清清白白,我大渝文武百官也是清清白白,我寧願先前的種種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陶臣末道。
「可無論是與不是都只是我們的推測,這件事總是要弄明白才行,不然今後西境戰事怕是難保不再遇此等境況。」邊向禽道。
「是啊,這些都是推測,但只要我能確定王兄賬中沒有軍機泄露就行,接下來我便可以全力去證實我的懷疑是否合理。」
「老弟可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
「暫且不用,真有需要的時候還真得二位鼎力相助才可。」
「你有懷疑,需要做什麼儘管去做,我隨時聽候差遣,還是那句話,如若是衛戎人推知或是暗中探聽到我行軍路線而設伏於我,我敗了心服口服,可如若是朝中有人故意向衛戎人泄露軍情,那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王立陽定定道。
「好了,今日公事就到此為止吧,不過我還是得說一句,勝敗乃兵家常事,王兄不必為此太過自責,至於陛下那邊,暫時有所冷落也是合情合理,畢竟賞罰分明向來就是陛下的御人之策。」
王立陽擺擺手,說道:「我從來就沒有因為打了敗仗而想不開,主要是覺得這事兒實在太過巧合,不過好在你與邊相都在暗中為此事走動,那我也就安心等吧。」
「看樣子,邊相是常來,那好,在下正好還有些事要去辦,就先行告退了。」陶臣末笑道。
「行了,陶老弟是知道的,我在家待不住,母老虎話多,王老弟這裡清凈,你剛從北境回來,有很多事要處理便自去吧,我們弟再聊會兒。」
「行,那我便先告辭了。」
出了成國公府,陶臣末一路向北而行,順道買了些酒和紙。
來到一處陵園,隔著老遠便聽到有人在哽咽著說些什麼,走進一看,正是魏文忠跪在王立陽墳前,抽泣著自說自話。
陶臣末微微嘆了一口氣,走到王立陽墳前,蹲下身來將手中的紙錢捏散。
見陶臣末突然出現,魏文忠趕緊直了直身子,邊慌亂地用手擦著臉上的眼淚邊道:「將軍您也來了?」
「過來看看,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好一會兒了。」魏文忠沮喪道。
陶臣末拍了拍他肩膀,說道:「立陽老哥戰死沙場,對他來說也算是死得其所,他要還活著,你這樣子定會被他取笑。」
「我倒寧願他還能笑我。」
陶臣末將紙錢鋪在先前魏文忠還未燃盡的火星之上,緩緩道:「立陽老哥,不好意思啊,你都走了這麼久了我才來看你,怕你不滿,特意帶了點兒酒。」說完,陶臣末將酒撒了一些在紙錢之上,而後自己滿飲一口。
「再來一口,記得託夢啊。」魏文忠見狀也將自己帶來的酒灑了一些在墳前。
「去看了侯府家眷嗎?」陶臣末問道。
「還沒去,不知怎麼面對。」
「還是得去看看,老哥不再了,他的家人我們得照顧好。」
「那是自然,大將軍,立陽大哥被伏一事的原委你清楚嗎?」
陶臣末正準備開口說話,二人背後卻傳來了一聲溫柔的問候:「陶將軍、文忠兄弟,你們都在呢。」
二人回頭,來人正是任蒹葭和季河清。
「這麼巧,夫人和河清兄弟也來了?」陶臣末微微笑道。
二人對陶臣末微微行了一禮,任蒹葭道:「本來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去國公府上拜見拜見,但想著大將軍剛剛回到泰安,應該多與家人團聚,便不好意思去打攪。」
「夫人哪裡話,定國公府也如夫人自家一樣,何來打攪一說。」
「哪日我帶盈盈再去拜訪,盈盈已經念叨大將軍很久了。」任蒹葭一直帶著微笑說道。
幾人各自說了些話,又給王立陽燒了些紙錢,還灌了很多酒,這才結伴回城。
「尹州之事處理得如何?」路上,陶臣末問道。
任蒹葭與季河清微微對視了一眼,一時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不順利?」
「說不上順不順利,反倒是很奇怪。」任蒹葭道。
「奇怪?怎麼說?」
「我與季河清兄弟兩次到尹州剿賊,每一次都只是遇到了只有幾百人的烏合之眾,這些人其實就是一些流民,根本不成氣候,裡面也沒有人認識長寧王或者其遺屬,我們將尹州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有所謂的長寧王遺兵,可每次我們前腳一走,回到泰安,後腳兵部便收到尹州戰報說又有叛軍出現,如此反覆,陛下對我們也頗有不滿。」
「你們怎麼想?」
「按兵部奏報,尹州叛軍應該有數萬之眾,可根據我們的探查,尹州根本就不存在有數萬叛軍活動的痕迹,尹州刺史也證實,每次州府接報之後趕往事發地,都未曾遇到過大股叛軍,偶爾會擒獲幾個嘍啰,但他們也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長寧王特使傳令,讓他們洗劫一些村莊或小鎮,他們也沒見過長寧王主力,刺史府無奈,只得一次次往上奏報軍情。」
「除了一些村莊小鎮便沒有其他有駐軍或者大一些的城鎮遇襲?」
「沒有,我們還特意去事發的地點實地查探了,都是些小村莊或者集鎮。」季河清答道。
「當地百姓問了嗎?」
「問了,事發地的百姓也未曾見過所謂叛軍主力,就是幾十或者幾百人的小股人馬燒殺搶掠,手段較為殘忍,每次打殺之時還必然叫囂什麼『長寧遺世,光復大淵』。」
「你二人都是久經沙場的人,說說看,憑你們的直覺,尹州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長寧王叛軍?」
「依卑職的經驗判斷,沒有,因為一般來說,如果是存在幾萬人的大軍,那麼當地百姓或多或少有人見過,還有就是這麼多人一定會留下一些痕迹,比如軍馬足跡、餐灶殘留,可我們走遍整個尹州,都沒有發現大規模類似的跡象。」季河清道。
「我與季河清兄弟曾多次就此事合議過,我二人意見一致。」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事實大概率就是如此,可是誰有這麼大能量能隨時調動一群烏合之眾聚集鬧事呢?」陶臣末疑惑道。
「將軍,會不會當初長寧王的遺屬真去了尹州呢?」魏文忠問道。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長寧王妃羸弱,其子年幼,除非他們找到了前朝的一些有實力的遺臣,否則光憑他們母子不會有這個能力。」
「陛下已經對我們有所不滿,再讓我們去一趟還是不能平定,恐怕會被徹底惹惱。」任蒹葭擔憂道。
陶臣末略作思慮,緩緩道:「你二人下去再好好回想一下事情的原委,不要放過每一個細節,然後報與我知,我來想辦法,這件事畢竟是因我而起,必須得由我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