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接觸
1.死亡這兩個字在人們的印象或是固定思維來說是寂靜和沉默,用一種顏色來說可以用黑色來形容,那樣的可怖,如同人墜入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即使一點細微的響聲也會令你心驚肉跳。
它適應於一切,溫暖的肉身會隨著細胞的衰老走向死亡,每個人都得學會面對它,即使不願意正視,卻也不得不面對。
恐懼,戰慄,衰老,痛楚,一切一切都會隨之而來,無法避免才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黑夜變得漫長,寢食難安,感覺渾身上下遁入了混沌世界一般,當早晨第一縷陽光映入眼帘,體表才能感受到太陽的溫暖,驚覺自己還依然活著。
死亡是醜陋的,死後的軀體只在幾小時內便會產生臭味,甚至屍斑,再過幾個小時,或是在夏日更會變得腫脹,面目全非,直至被蚊蠅環繞,最後肚子會越來越大,直到由內而外炸裂開,變成一團漿糊。
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無數的蛆蟲蠶食你的屍體,最後只留下一具可憐的白骨,孤影孑立在泥土堆里。
2.清水河清澈見底的水流長年奔流不息,巨型塑膠攔水堤壩將水流無情截斷,清澈的水流由上順著水勢砸向低處,頓時變成雪白的泡沫,這個過程伴隨著劇烈的轟鳴聲,不覺令人感到壯觀,每每到夏日之際,水光瀲灧,泛起的白色浪沫連接著橋兩端隱約呈現出一道七色彩虹,而清水河的左側種滿了櫻花樹,每每到櫻花爛漫之時,遊人紛至沓來,感嘆此處風光旖旎。一條櫻花大道貫穿其中,西式別墅盡皆建在這個地方,算是溪南鎮最有錢人的住處了。
清水河右側,六車道的柏油路穿過高聳入雲的由金桂樹組成的行道樹,到了10月份總是飄著一陣陣濃郁的桂花香氣,新式的高樓全在這一側,出來的人卻沒見幾個,始終給人以冷清之感。
馬志偉曾經想:「月月是不是一開始就想過要這樣死去呢,如此顯眼的地方,容易被人發現,她是不是在死的那刻還期盼著有人可以聽到她的呼喊呢,不!這不可能!她死的時候是那樣的安詳,甚至嘴角還存留著一絲微笑。
對她來說什麼是幸福呢?她一定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最後的最後,依然在追求吧,所以才會有那一抹冰冷的微笑。求而得到也許就是這種情況吧,將自己的身體交給冰冷刺骨的清水河才能洗滌她身上存留的世俗之氣吧。在她短暫的人生中她是否也曾愛過自己呢。」
馬志偉望著眼前這個笑得燦爛的女孩的遺像思緒流轉,留著空氣劉海,染成栗色頭髮,也許後面還用絲帶綁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晶瑩透亮的明眸中依然可以看出點點光亮,彷彿她還活得好好的。
月月的母親一隻手撫摸著遺像,早已沒有當初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只剩下木訥無光的眼神緊緊盯著女兒的遺像。如果只用神情落寞來形容似乎還不夠,應該是心如死灰吧,據說她的眼睛視力完全不行了,每每想起死去的小女兒,便會眼淚橫流,這十五年已將淚水完全哭幹了。
馬志偉一直以為這不過是文學作品中的描述,不想確有其事,失去孩子的痛楚可見是實實在在的能讓人把淚哭完,把眼睛哭瞎的啊。
這次前來溪南村故地重遊,馬志偉是趁著休假打算在家鄉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說來也巧,剛好碰上了月月的姐姐春霞,便邀請馬志偉一同去祭拜月月。
春霞從前婀娜的身材如今卻臃腫不堪,每每說起月月時她總會叨叨:「女人吶,總經不起歲月,也許月月是因為這一點才想不開的。」
月月的墓建在一處靜謐之地,公墓地在一圈楊梅樹與櫻花樹環繞的地方,站在墓地上遙望隱約之間可以看到泛著粼粼波光的清水河。
一柱清香代表著對故去的人的思念,馬志偉是趁著月月的忌日特地趕來的,也許這對馬志偉來說是重要的,未了的心結吧,大概……
徘徊在清水河邊,看著如今鋪就的整整齊齊的白石,架起的一座精緻的白色石橋,映入眼帘的綠草油油的堤岸,遠處逶迤連綿的群山,還有那瀲灧的水光璀璨奪目,奔騰的白色泡沫翻湧巨浪,景色依舊,人事已非。
是該好好回想一下了,那天真爛漫的笑臉,歡快的歌聲,奪人心魄的舞蹈,她是只歡快的小鹿,又像森林中的精靈,雲中的天使,變幻莫測,馬志偉始終無法看透月月。
「志偉,你開心嗎?跟我在一塊。」她總是睜著大大的眼睛,凝視著志偉,想要得到自己所希冀的答案,而志偉呢,那時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小子,再則未經人事,總是唯唯諾諾,總得在月月的驅使下,才結巴地說出:「開心。」
只要說出這兩個字,月月卻又嘟起嘴,道:「騙人,明明這麼勉強,再來一次。」到最後志偉總會被月月那過於激昂的熱情所感染,不過久而久之總是疲憊不堪了。
直到後來,許是月月厭煩了或是志偉心累了,一月二月不再見面了,兩人就這樣在情愫漸漸淡去的那一刻,真的一次也沒有見過面。或者志偉出於思念的緣故主動去了解月月的近況,不過兩人最終也還是沒能有所交集,是遺憾嗎?對於志偉是的,對於月月呢?志偉卻不敢肯定,甚至不敢肯定月月真的是否喜歡自己,也許不過是玩弄自己的感情吧。
直到十五年後遇到月月的姐姐春霞之後,志偉有所肯定當初月月接近自己的目的。也許男人就是這樣吧,明明知道自己被背叛了,被玩了,還出於男性尊嚴的層面出發,捍衛自己的自尊心吧,這一點志偉相當的固執,說是固執,卻也可被稱道。
「你認識小月啊。」眼睛不太好使的月月母親似看非看地盯著馬志偉的臉。
志偉輕聲回應道:「嗯,我跟她曾經是同學。」
「是小月的同學啊,初中嗎?」
「高中。」
「高中啊,是小月最美的時候呢。」一說這句話月月的母親雙手捂臉嗚嗚起來,一旁的春霞一瞧說道:「我媽這個時候說不了話了,你讓她待一會兒吧。」
「阿姨,那先失陪了。」馬志偉恭敬地點了點頭,在春霞的陪同下出了門。
兩人找了個咖啡館坐了下來。溪南這個小鎮也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15年的時間真是滄海桑田,原本貧瘠的土地上蓋起了一座座樓房,依託著清水河沿岸更是辦起了農家樂,建起了旅遊項目,把小小的鎮子上的特色美食,糕點,土特產打包,形成了規模產業鏈,溪南鎮也富起來了。
「怎麼樣,變化大吧。」春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馬志偉道。「大,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回家鄉呢。」
「是啊,你舉家遷移去了大城市嘛,哪還肯下鄉回來喲。」被春霞這麼一說,馬志偉低頭一笑道:「來了,我心踏實了不少,雖說周圍的景色變化來了,但清水河還是清水河,一模一樣呢。」
春霞端起咖啡杯嘬了一口濃郁的咖啡說道:「是不是感慨萬千了呢。」
「有點。」
「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在出版社做編輯。」
「不錯的工作呢,有孩子了吧。」
「女孩,調皮的很。」
「給我瞧瞧。」春霞饒有興趣地說道。馬志偉將手機打開,把照片一張張划著給春霞看。
「你的老婆看起來很賢惠啊,孩子看起來像你。」
「謝謝。」馬志偉道謝道。
春霞忽然之間感慨不已,眼睛紅彤彤了,說道:「很感謝您,還記得月月呢。」馬志偉手捧著溫熱的咖啡杯,望著靜靜流淌著的清水河,眼睛一熱道:「怎麼能忘得了,畢竟是我的初戀嘛。」
「現在像你這樣重感情的人不多了。」春霞點了點頭說道。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相對無言,沉默了。
清水河在一旁靜靜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