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待會若是有人問起,你應該知道怎麼說話吧?」
白凈和尚默了默:「慧明師兄喝了點酒,不小心從台階上摔了下來。」
雨歇眯著眼不再說話,揮手放他離開了。她深吸了兩口氣,換上了一副笑呵呵的彌勒臉,轉頭對一邊安靜的江流道:「我方才裝得厲不厲害?江流怕不怕?」
江流靜靜地看著她,不表態。
雨歇狀似失望地嘆氣:「不像么?我以為我方才還是很有氣勢的,你看你的師兄都被我嚇到了呢。」
江流依舊不說話。
雨歇這次是真的嘆氣了,真是的……早知道就應該忍一忍,那種糟心的人渣真不該在他面前處置了。如今……她的形象啊形象!
「唔……快要中午了呢,江流快快去山上撿柴禾吧。姐姐今天有些事,要下山一趟,不能陪你去了,江流自己一個人要小心喔。」她摸摸他的小腦袋,他並沒害怕或者閃避的表現,雨歇鬆了一口氣,順口許諾:「等回來的時候,姐姐給你帶松子糖。」
說罷轉身便走。
衣擺被拉住。
雨歇不著痕迹地皺眉,回身,繼續擺出一張彌勒臉:「江流怎麼了?」
「姐姐……」他低聲叫道。
雨歇頓時受寵若驚,雖然被她脅迫的時候他會叫幾聲姐姐,但是這麼主動的,卻還是第一次。
「怎麼了?」她笑眯眯的,看起來分外好說話。
「你別再和師兄計較了,好么?」他的聲音里有些擔憂。
雨歇握住拳頭,差點淚流滿面,話說……她的目的真的有那麼明顯么?連個六歲的娃都看出來了?!
那個白凈的和尚還好說,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當然,也並不是什麼好人。從剛剛那個死胖子欺負江流時他的不作為,雨歇就已經發奠定了對他的壞印象。但是像那個胖和尚那種欺軟怕硬的惡人,今天她為著江流教訓了他,他勢必是會記在心上,就算一時不動作,日後肯定也是會想著法子討回來的。這樣的禍患不除掉,她心裡怎麼想怎麼不舒服啊!
反正殺生這樣的事情對她這樣的妖怪來說,簡直是一點分量都沒有的。為了日後過得舒坦,哪怕是錯的,她也不介意錯一回。
江流拉拉她的衣擺,烏黑的眸子里有些期待。
雨歇鬱悶:「你看出來了?」
江流沉默,只是緊緊地抿住了唇。
好吧,你的反應實在是太誠實了。
「……我表現得真的有那麼明顯?」
江流繼續沉默。
你敢再誠實一點么?!
雨歇蹲下身子,視線與他對齊:「我傷了你的師兄不算,還打算偷偷殺了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在笑的,臉上一派輕鬆,輕鬆得就像在問:「我偷吃了你的烤雞不算,還偷吃了你的烤鴨,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裡絕對不是那麼輕鬆的。如果眼前的人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在乎到這個程度,可是面對一個小孩子……咳咳,還是她很在意的小孩子,她實在難以想象要是連他都厭棄她了,她該怎麼辦?
像她這麼自私的妖怪肯定永遠都不會放棄萬事以自己的利益喜好為第一了。
可是,被在乎的人討厭了的感覺,其實還是很糟糕的啊!
雨歇沉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用「在乎」兩個字?她只不過是做自己該做的事,盡自己應盡的責任……什麼時候變成了莫明其妙的「在乎」了呢?
江流看著她的眼睛,許久才輕輕說道:「不會……你很好。」
額……她這是被發好人卡了么?
「那你不會討厭我?」雨歇忘了方才那一出,聲音不自覺地便提了起來。
江流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雨歇心裡一動,有些遲疑地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去……那個什麼了他呢?他不是好人。」當然也不能算是大奸大惡之徒,不過妖怪要殺人,那是不需要理由的。
貌似這種問題揭過就算了的,她真的不該問的!這簡直就是自曝其短啊!
江流低聲說道:「我怕……你會受傷。」
嗷嗚……雨歇呆住了。
話說,她聽到了什麼?
好吧,就算人家江流小朋友只是隨便說說的,她也認了。她養過的孩子不是沒良心的,還是知道關心她的啊!
雨歇捂臉打滾。
她今天心情實在是太好了,好到沒心情去殺人了。
安撫了江流之後,她便順著痕迹追趕了過去。方才她在那兩個和尚身上下了咒術,要找到他們並不是一件難事。只不過原先找到他們是想要把他們殺掉殺掉!現在找他們卻是為了……額,應該怎麼說?
掩蓋現實?
拖著一個胖和尚,那個白凈和尚根本走不快。現在天色還早,香客還沒有來上香,路上無人,他也找不到求救的對象。再加上出了這種事情,他也不敢鬧大,畢竟理虧的是他們。
總的來說,這和尚還算不太壞。
雨歇在半山腰攔下了他們。
那白凈和尚眼神里一閃而過的慌張絕望絕對不是作假的。
「你放心,我不是來事後算賬的,也沒打算滅口。」雨歇笑眯眯地安撫他。
白凈和尚的臉色更加難看。
雨歇板正他的臉:「你這什麼意思?我說的是認真的!你別一副我要把你宰了的表情好不好?」
白凈和尚已經瑟瑟發抖了。
雨歇無奈,不想再說多餘的廢話了,隨手捏了一個訣,推進他的腦中。他整個人便如同定格了,站在台階上一動不動。
今天的事情既然不打算鬧大,那麼讓他們把這事情給忘記了也是好的,省得到時候找江流麻煩去。雨歇踹了一腳那暈死過去的胖和尚,同樣捏出了那個訣,如法炮製推進他的腦中。那胖和尚瞬間也僵硬不動了。她彎腰盯著那胖和尚盯了許久,終於還是好心將他臉上的巴掌印給消了去,還順手治好了他膝蓋上的傷。
然後,她溫柔地抬起一腳,踹在了胖和尚分外柔軟的肚子上。
胖和尚便以一個圓潤的姿態……滾遠了。
雨歇遠目,這百來級的台階真要滾個遍,那也是極其銷魂的啊!
雨歇優哉游哉地離開,拍了拍手,那定格的兩人這才如夢初醒,身後傳來了白凈和尚的驚呼之聲:「師兄……師兄你怎麼滾下去了啊!」
胖和尚:「救命啊!!」
雨歇最近很是煩惱,討好小朋友是件技術活。
毫無疑問,雨歇的童年已經遠去很多年了……遠目。童真什麼的,也早就沒有了!淚奔……跟小朋友交流起來可能會有代溝……咳咳。
對雨歇來說,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和江流小朋友建立和諧良好的關係,至少不能是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當然也不能太黏糊。
要把握這個尺度,其實並不簡單,尤其是她還是一隻不是很有有分寸又很懶的妖怪。
好在她還有一個小小的優點,就是非常的死皮賴臉……額,或者可以說是鍥而不捨。
小江流畢竟只是個小孩子,雖然雨歇在他那裡也坐過兩次冷板凳,但畢竟不多。很快,小江流便拜倒在了雨歇的死纏爛打下。
話說,貌似小孩子都比較喜歡吃甜食是吧?
江流很窮,肯定吃不起糖。雨歇也沒有錢,但是想要吃糖,法子那是多得是。
小江流再來的時候,雨歇早就在路上伏擊好了,等他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線里,她便吧嗒吧嗒跑過去,親切地吼道:「小江流!」跑到近前,頗有些耍寶:「閉上眼睛!」
江流遲疑地看了她一眼,終於還是閉上了眼睛。
雨歇很滿意,繼續命令:「現在,張開嘴巴!」
江流又是遲疑,不過只是一瞬,便乖乖張開了嘴,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
雨歇速度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一邊攤開,一邊叫嚷道:「不許偷看喔!」她揀了一塊肥碩的蜜餞,塞進他的嘴裡。
江流愣了一愣,下意識想要吐出來。雨歇立馬捂住他的嘴,霸道地說道:「不許吐!」
他果然不敢再有別的動作,只是慢慢地紅了一張小臉。
雨歇覺得好玩,沒想到這一世的金蟬子竟然如此的……害羞?
「好吃么?」她眨巴著眼睛湊到他的面前。
他臉更紅,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不好吃么?」雨歇湊得更近。
江流抬頭,便看到她放大了許多的面頰,嚇了一跳,蹭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料卻踩到了一塊圓石,「咯噔」一下重心不穩,斜斜地往後倒去。
「哎……小心!」雨歇眼疾手快,一把攬過他,將他抱進懷中,還有點埋怨,這孩子太不經嚇了!
這一次,小江流的手腳是徹底不知道該怎麼放了,一張好看的小臉簡直紅得能夠滴出血來。
「施……施主……」他第一次說話有些磕磕巴巴,掙扎著想要從她懷中離開。
雨歇直接賞了他一個爆栗,不厭其煩地糾正:「叫姐姐!」
「施……」
雨歇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摸了一把他的小腰:「你再叫我施主,惹得我不開心的話,我不但要抱你,還要親你!你看著辦吧!」
小江流屈服了惡勢力:「……姐姐。」
「嗯。」雨歇很受用,繼續抱著他,絲毫沒有要鬆手的跡象。他人很小,明明已經六歲了,看起來才不過四五歲的樣子,輕得好像沒分量……其實他抱起來一點都不舒服,完全就是一把骨頭。不知怎麼的,一向鐵石心腸慣了的雨歇有點心酸,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他當年把小江流交給這金山寺的時候明明還是挺白胖的一個娃,怎麼不過六年,就瘦成這副模樣了!
「姐、姐姐……」他的動作有些抗拒。
雨歇惡狠狠地回答:「幹嘛!」
「你放開我吧。」他說得很小聲,幾乎聽不到。
雨歇兇狠地磨牙:「為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的話尾直接消散在雨歇兇惡的眼神下。
雨歇面目很猙獰:「誰教你的這破規矩!就你這小身板還男的啊!多吃點飯,長高几丈再跟我討論這個話題!現在我很不開心,你最好不要再說話!」她話題一轉:「金山寺很窮么?為什麼你這麼瘦?難道是沒有吃飽?一直在餓肚子?」
「不……不是。」
雨歇惡狠狠地磨牙:「那是為什麼?!別告訴我你是天生長不胖,這種理由我是不會相信的!」
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