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卷 花花世界 第十章 夏暑如火爐

壹卷 花花世界 第十章 夏暑如火爐

淡金的光芒從雲縫傾瀉,青煙裊裊的村落里傳來陣陣雞鳴。

村裡人東拼西湊著給芽兒熬了些補湯,乘著香溢補湯的勺子遞到那唇邊時,小丫頭悠悠轉醒,只是臉色仍是虛脫般的蒼白。

「芹姐姐,我不喝。」芽兒搖搖頭,想躲開卻渾身乏力,說完就抿緊了嘴唇。

「這不是苦藥,這是大夥拼湊才熬出來的芝湯,聽話,啊……」

林芹細聲說著,可芽兒仍然搖頭,嘴巴抿得更緊了。

在場的村民無奈看著,平時溫順聽話的小丫頭,今日怎麼變得這麼油鹽不進,莫非是被狼攜去時嚇壞了?

林芹還想勸說,卻聽芽兒虛弱問道:「盡秋哥哥呢?」

說這話時,她的目光還在往外面探,迫切地搜尋著那個少年的身影。

幾人一番躊躇,終於還是將蕭盡秋重傷昏迷的事情道出。

「芽兒,你別擔心,蕭公子善有善報,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是啊,那少年打狼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還要生猛,身子骨那麼壯實,說不定過會就蹦蹦跳跳了!」

「聽話,把這芝湯喝了,別傷了大夥的心。」

芽兒一陣緘默,對眾人的句句言說置若罔聞。

她的腦海里情不自禁浮現那大哥哥滿臉泥漬的模樣,那一抹笑容似冰雪都可為之融化。

她想不通,為什麼明明與自己毫無瓜葛,可卻依舊敢奮不顧身地闖狼巢救她。

一瞬間,彷彿回到兩年前的那個時候,那個滿臉鬍渣的男人從荒郊野外將無家可歸的她抱回了名為家的地方,在她幼小的心底埋下溫暖的種子。

「芹姐姐,芝湯就留給盡秋哥哥喝吧,我就是肚子餓了才會暈倒,喝喝水、嚼嚼餅就好了。」

芽兒費勁地把話說完,本瘦削的小臉此時浮現蠟黃,看得幾人心疼到極點。林芹只覺眼眶微酸,她也從大牛叔口裡得知是芽兒把蕭盡秋背了一路,她難以想象這樣弱不禁風的身子是如何堅持那麼久,而現在,這丫頭醒來的第一時刻,卻還在關心別人。

幾人紛紛心中觸動。

坐在床邊的林芹伸出一隻手輕柔撫開芽兒額間的髮絲,微笑道:「傻丫頭,這芝湯可是熬了一大鍋,你那盡秋哥哥想喝有的是。」

「真的?」

芽兒半信半疑,那誘人的香氣一陣陣鑽進她的鼻子,這對任何一個十歲的孩子無疑是巨大誘惑,可她仍然忍著。

林芹無奈地聳肩一笑,看向其他幾人,大夥紛紛笑著點了點頭。

芽兒這才點頭,張開小口輕輕吮吸著那勺里的芝湯,隨著一陣陣暖流滑入喉間,小丫頭的臉色漸漸好轉起來。

林芹幾人臉上的擔憂這才散去了些,一邊小心翼翼地喂著,一邊安慰著芽兒,勸她不要太過擔心。

於他們而言,於月溪村而言,芽兒至關重要……

及至中午,漫空的藹藹豁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湛藍清澈的夏空。本是人人畏懼的似火驕陽,此時卻如暖爐一般,光芒盡落在山林村落,驅散濕冷的霧靄。

「嗒」

關門聲輕輕響起,一間屋落的門外,村醫陳老頭和壯子沐浴在陽光之中,正滿臉錯愕地望著緊閉的房門,久久無聲。

半炷香前……

蕭盡秋悶哼著從一陣劇痛中醒來,只覺自己的背部好似有針穿過一般,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陳老頭從沒想過針縫到一半這少年能醒來,還在自顧自地穿針過皮,縫合著傷口。

「嘶——疼疼疼……」

蕭盡秋未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忍不住齜牙咧嘴地哀吟起來。這聲音甫一呼出,縫針的陳老頭動作就是一僵,與一旁的壯子相視一眼,有些愣神。

短暫的寂靜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蕭盡秋。只見他正伸手向後背的傷口摸去,好在壯子眼疾手快,一把擋住了那隻下意識伸出的手。

「剛縫好,別亂動!」

陳老頭這才回過神來,喝了一聲。

蕭盡秋扭過脖子,勉強能看到兩人,又掃了一眼這房間,徹底鬆了一口氣。

他剛才夢見自己回到了仙涯霧海,那個不男不女的小電電又召喚真雷劈他,醒來時感受到後背的劇痛嚇得他差點信以為真,不過好在只是個夢,這讓他揪緊的心臟松展許多。

「小電電啊小電電,不是我狠心,實在是你太無情……」

蕭盡秋心裡低語著,一想起曾經那段被劈得死去活來的七年時光,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甚至好幾次險些英年早逝,直到如今依舊心有餘悸。

「呼……還好、還好……」

聞聲,陳老頭和壯子表情都變得有些古怪,看著蕭盡秋滿頭霧水。

「好什麼?你這後背都撕開這麼大口子,氣血都流逝殆盡了,好什麼!」陳老頭沒好氣地說道,可心裡卻如活見鬼一般震驚,在他看來,蕭盡秋醒來的幾率太過渺茫,就算醒來恐怕也要卧床半年才能恢復。

可現在,蕭盡秋卻跟個沒事人一般,不僅雙眼炯炯有神,就連喊聲都那麼生機勃勃。若非是那背上縫到一半的口子,陳老頭一定不會覺得這是個重傷垂死的病患。

「口子?氣血殆盡?」

蕭盡秋扭著頭,幾乎漲紅了脖子才用餘光瞄到背上的一片猩紅,他瞬間就想起來昨晚曾感到背後一涼,想來就是那狼巢死裡逃生的時候受的傷。

「芽兒怎麼樣了?」蕭盡秋卻全不在乎自己後背有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轉而問起了其他。

「背你的時候虛脫了,沒有大礙。」

陳老頭邊說著,把一塊毛巾扔到了蕭盡秋的臉上。

蕭盡秋按住溫熱的毛巾在臉上一陣亂揉,同時語氣錯愕地問道:「是芽兒背我回來的?」

「是啊,芽兒背了你一路,我們趕到的時候,那傻丫頭已經昏過去了。蕭公子看起來挺清瘦的,想不到那麼重,我看大牛叔背你的時候累的都出汗了。芽兒也不知背了你多久居然累昏了過去,這丫頭也是傻……」

壯子正感慨說著,陳老頭的聲音卻驀然打斷了他——

「你在幹什麼?」

陳老頭的聲音傳來,顯然是在問蕭盡秋。

蕭盡秋緩緩放下毛巾,露出一張白皙如玉的俊臉,扭頭看著陳老頭,又瞄了一眼滿是黑黃污垢的毛巾,神情有些不解:「怎麼……這毛巾不是用來擦臉的么?」

「當然不是!」

蕭盡秋有些摸不著頭腦,面露狐疑:「那做何用?」

「止痛。」

「止痛?」

「對!」

聽著陳老頭不耐煩的語氣,蕭盡秋稍一聯想,瞬時心底咯噔一聲,難道……

「嘶!」

蕭盡秋驀然倒抽一口冷氣,後背一陣火辣的刺痛來得猝不及防,眨眼就傳遍了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都抽搐了一下。他瞄了一眼陳老頭爐火純青又老辣無情的手法,趕忙老實地一口咬住了毛巾,發出一聲聲疼入骨髓的悶哼。

站在一旁的壯子咽了口唾沫,盯著那猙獰的口子上穿梭不斷的銀針,只覺一陣陣心驚肉跳,再看向那腮幫子肌肉都鼓起來一臉冷酷的陳老頭,更是頭皮發麻,冷汗涔涔。

可再看那除了聲聲悶哼,甚至連表情都沒怎麼變化的少年,壯子徹底汗顏。

「哼!」

「唔!」

「嗯……」

「啊……」

咦……仔細一聽,那悶哼怎麼開始漸漸變了味道?

怎麼好似應付一般那麼隨意,甚至還隱隱摻雜了濃烈的小曲韻調呢?

莫說一臉呆愣的壯子,就連陳老頭都忍不住滿心詫異。他比壯子更清楚自己的手法有多疼,這當然不是故意為之,而是為了儘快縫合以防感染。

很快,縫合結束,陳老頭將葯敷在那縫合口處,纏裹上兩圈繃帶。

蕭盡秋試著緩緩坐了起來,陳老頭和壯子自己也不知為何,都沒有去阻止,就看著那少年徑直坐起來,然後扭了扭手臂,又捏了捏肩膀。

他轉頭瞅了眼老眼呆愣的陳老頭,又看向滿頭是汗的壯子,頓時忍不住問道:「你也受傷了?」

壯子乾笑一聲,抹了把汗水:「沒,熱的……」

蕭盡秋點點頭,輕輕摸了摸背上的繃帶,朝陳老頭道謝了一聲。雖然這老頭下手狠辣,但能從那股利索中看出,在醫術上也是箇中高手,想不到願意窩在月溪村這樣的村落里。

陳老頭吩咐了兩聲,便留下蕭盡秋獨自休息,和壯子轉身出了門。

合上了門,兩人臉上的錯愕毫無保留地浮現出來。

「不像人啊……」陳老頭幽幽說了一句。

壯子連連點頭,深表同感。

這時,陳老頭抬起臉來,嫌棄地看了一眼壯子額頭的汗水,轉過身離去。

「夏暑如火爐,夏暑如火爐啊……」

壯子乾咳一聲,望了望太陽,自言自語著跟上了陳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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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鋒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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