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禍起魏公（二）

董昭和華歆在荀惲的引領下進了荀府的書房，坐在椅子上等候荀彧，有家人把茶給兩個人沏好放在面前。

董昭還真有些渴了，拿起茶碗來想喝上一碗解解渴。他才把茶水放在鼻子下一聞，不禁暗暗皺了一下眉頭，像這種劣質的茶葉他是不會喝的。當然，由於荀惲在一邊陪著，董昭也不好落了荀家的面子，做出茶水過熱的樣子后才重新放回了桌上。

華歆對董昭的品性了如指掌，哪會不知道他的小把戲，微微一笑后拿起茶碗來喝了一大口，他可不像董昭一樣在乎這些。

華歆和董昭兩個人雖然都一同死心塌地追隨曹操，但品性又各不相同。

董昭在追求官位的同時貪慾極強，喜歡金銀財寶，平時也非常注重物質享受，家裡的吃穿用度極為奢華。而華歆則不然，他只求名聲與官位，對於吃穿並不講究，在民間素有廉潔自奉的美名。不過小人就是小人，一旦與他的功名實祿位有關，華歆就不會什麼都不在乎了，所以歷史中他會杖殺伏皇后，毒死兩個小皇子。華歆是一個關鍵時候會六親不認的人，但平日里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清官、能吏的做派。

董昭放下茶杯后無事可做，一邊與荀惲閑聊著一邊打量書房。其實荀府的書房真稱得上是「書房」，房子里除了書外只有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別無他物。

董照心中暗道，有道是千里求官只為財，像荀彧這樣苦著自己，官做的有啥意思，還不如不做。

董昭正尋思著，荀彧從外面走了進來，對董昭和華歆拱手道：「二位大人久等了！」

華歆和董昭趕快站起身來，董昭道：「是我們兩個人來的太冒昧了，打擾了文若休息。」

「豈敢、豈敢，兩位大人能來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平時請都請不來。」

荀彧客氣著請兩個人再次坐下，他自己也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而後沖荀惲使個眼色，荀惲退了出去。

三個人又客套幾句后，荀彧道：「兩位大人都是忙人，今天到寒舍，肯定是有事吧？」

董昭看看華歆，華歆沒理他，端起茶杯來，輕輕吹著上面的茶葉沫。

董昭看華歆不想起話頭，就自己說道：「文若大人言中了，我們今天來找大人確實有事相商。」

荀彧心中冷笑，但臉上絲毫沒有帶出來，道：「噢？長史大人請講，是什麼樣的大事能煩勞兩位大人一起來找荀某？」

董昭一笑，道：「文若大人近日對於朝中大事可有所聽聞？」

荀彧道：「倒是知道一二，聽說丞相近日有意討伐江東孫權。」

董昭見荀彧不肯按他的意思說，只好直接道：「除了此事外還有大事。」

荀彧故作驚訝道：「噢，還有比這大的事嗎？荀某還真不曾聽說。」

華歆看著荀彧的樣子，嘴角泛起一絲不意覺察的冷笑，他可不會傻到相信荀彧會不知道他們的來意。在他心裡對荀彧如此行事非常不屑，白撿個天大的功勞偏偏還要裝瘋賣傻。但想歸想，他依舊喝他的茶，看著董昭如何說。

董昭也對荀彧不太滿意，但又不能表現出來，他非常清楚荀彧在曹操心中的份量，耐心說道：「難道文若大人不知道最近朝中好多大臣紛紛向皇帝陛下上表，要求給丞相封魏公之爵、加九錫之禮？」

荀彧淡然一笑，道：「這哪算得上大事！」

荀彧的態度讓董昭和華歆同時一驚，他們沒想到荀彧會是這種態度，華歆放下手中的茶杯，靜待下文。

荀彧又道：「此乃朝中些許小人私自揣測丞相的心思，刻意博取丞相歡心所為，算不得什麼大事，過段時間自然煙消雲散。」

董昭本來還要轉達曹操的意思，讓荀彧領銜上表呢，沒想到荀彧會如此說，忙道：「難道文若大人不覺得以丞相之功，當受此賞賜嗎？」

荀彧搖搖頭，還沒待他說話，董昭又道：「丞相起義兵、扶漢室，誅逆賊董卓，討袁術、袁紹平定北方，此等功勞周公不及，管仲樂毅無法匹敵，我以為封魏公之爵、加九錫之禮都不足以表丞相之功！」

荀彧道：「丞相之功人人可見、天地可表。但丞相興義兵，除暴亂、平天下，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匡扶漢室維護國家，我們丞相秉持的是忠貞，堅守的是退讓，他是最大的忠臣啊，這是丞相高尚的道德品質。君子愛人以德，只有小人才會攛掇丞相做此失德之事。」

「荀大人的意思，如我等同意丞相封魏公、加九錫的都是小人了？」久不說話的華歆厲聲道。

「君子不屑為之！」荀彧毫不為所動。

董昭道：「那荀大人是不同意丞相封魏公、加九錫了？來時我與子魚大人還想請荀大人領朝中大臣上表皇上呢，看來是不行了。」

荀彧道：「荀某人斷不會做陷丞相於不義的事，更不會上表。」

華歆道：「荀大人可要想好了，封魏公、加九錫的事，可不單單是我們幾個臣子的意思。」

「丞相即使有此意，也是暫時受小人蒙蔽，過此時日自然會明白其中道理。」本來華歆還是委婉表達封魏公也是曹操的意思，沒想到荀彧說的如此直白。

董昭見談話已經無法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告辭了。」

「恕不遠送！」

華歆用陰冷的眼神看了荀彧一眼，那眼神有如在看一個將死之人，哼了一聲后隨董昭之後離開書房。

董昭和華歆離開荀彧府後，兩個人直接趕奔丞相府，路上都是一言不。荀彧的態度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了，兩個人都需要整理一下思緒，以確定下一步如何走才對自己最有利。

來荀府之前，董昭和華歆認為這是送荀彧一個天大的便宜，從沒想過荀彧會反對，這是沒有理由反對的事。沒想到的是，荀彧最終選擇的是忠於漢室，而不是忠於曹操。

董昭也是較早跟隨曹操的人，是當年主張把漢獻帝接到許都的諸多大臣之一。這些年董昭對荀彧的功勞非常了解，也知道他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沒想到一向支持曹操的荀彧會反對曹操封魏公。不知道曹操知道了會做何感想，會如何對待荀彧。如果是普通大臣曹操肯定想都不會想的直接除掉，但這個人偏偏是荀彧，為曹操稱為「吾之子房」的荀彧。想了半天，董昭也拿不準曹操會如何對待這件事。「如實彙報吧，一切等丞相定奪。」

華歆也在沉思，不過他的心思與董昭完全不同，董昭雖然與荀彧沒什麼交情，但對荀彧還是非常敬重的。而華歆不然，他一直嫉妒荀彧的高位，只是忌憚荀彧在朝中的地位而不敢有所表現，如今有了這個天賜的機會，他華某人當然不會放過。華歆非常清楚封魏公這件事在曹操心中的地位，遠遠要大於荀彧的分量。公爵不同於侯爵等其他爵位，如果封了魏公就可以有自己的公國，設立自己的「小朝廷」，建立自己的宗廟與社稷，這是胸懷大志的曹操向帝位邁出的重要一步。對於此等大事，荀彧居然也敢反對，華歆已經在心裡給荀彧判了死刑，他似乎已經看到尚書令的位置在向他招手了。

曹操在董昭和華歆走後並沒有離開書房，坐在太師椅上閉目盤算稱魏公的事，算計著會有多大阻力，朝中會有多少人是反對的。把朝中大臣都想了一遍，曹操又想到了荀彧，文若會不會像以往那樣支持自己呢？

曹操正尋思著，家人進來通報說董昭和華歆又回來了，曹操示意家人把他們帶進來。

曹操道：「兩位回來的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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