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來得太晚
而此時，宋老七還在山林中像只受驚的野兔疾速奔跑。
下山的路被武警公安堵住，他只有往山上逃行。跑著跑著他突然就收住腳步，覺得這一路上有些不對勁。
四周被亮堂堂的月光籠罩，卻聽不到夜鳥的半句哀鳴，寂靜得可怕。
門神追出了四五百米距離就沒再繼續追趕。他的目的似乎也並不是他。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姓江的應該還不知道寨子里的事。
可這更奇怪！寨子是他苦心經營的基業，他平時都是三天兩頭派人來跟進，怎麼可能大半年多的都沒理會過？
他丟下寨子的生意來跟進安娜，說明有什麼東西比的毒品生意更加吸引他的注意。
宋老七猛然想到安娜手上的玉佛，她當時拿到時，也是一臉驚喜，還有那話，彷彿是為她多日亡命躲逃找到了條前程似錦的康庄大道。
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安娜想要，姓江的也想要？為了那爭來搶去的東西，姓江的要他見到東西立馬殺了安娜，而安娜也不惜脫衣卸褲的要他幫著殺姓江的。
他是想擺脫姓江的，可也更想知道他們爭搶的究竟是個什麼？如果這真是個厲害得比毒品販賣更有利潤的，他為何還要死守寨子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的日子？
那東西能讓國際要犯安娜獲得自由，說明也可以讓他不再背負殺人犯的罪名......他特懷念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大搖大擺過日子的生活.......
如果是他得到了那東西呢？......
他掉頭往農莊里走。
門神沒料到齊磊和宋老七會一同回來，警惕地把槍口一抬，示意兩人朝倉庫的方向去。
「怎麼樣，老四和老八的血是涼的吧？」
宋老七眼睛噴著怒火，手一把揪住齊磊胸襟。
「你的血應該更涼......」
他冷冷答了一句，手指一翻，一道寒氣從宋老七眼前掠過。
宋老七身體往後一仰，避過，從腿間抽出把匕首，暴喝一聲，朝齊磊面上而去。
門神沒料到兩人一見面就打了起來，槍口一下對著齊磊一下對著宋老七。
齊磊一直提防，冷笑，身形不動地偏頭讓過匕首，腳一踢，趁著宋老七用手抵擋，一道凌厲的光就朝宋老七頸下掃去。
「好小子，你就是這樣殺了我的兩個兄弟？!」
宋老七咬牙切齒，心驚。
這小子跟老四他們打鬥的時候，並沒有使用全力，如今他這力道，這嫻熟的刀法，居然可以跟他拼個不相上下。
內里只聽到江老輕咳，「小汪！」。
兩人微錯開身，就聽到地上碎石開裂的聲響。
門神小汪已經開了一槍，如果不是他們反應靈敏，只怕那子彈就轟到他們身上，落得個通天窟窿。
這槍不知道是安了什麼最新研究的消聲器，半絲聲音沒有震得他們腳下晃蕩，一個水缸樣地大深坑揚起潑天塵沙，兩個人灰頭土地臉地吃了滿嘴泥，心底倒吸了幾口涼氣。
小汪門神似的黑臉，晃著槍口，從宋老七褲腰上搜出手槍，隨手丟進院子里用來清洗狗肉的一盆髒水里，槍指在兩人腦袋上，齊磊和宋老七隻得抱著頭，跟著進倉庫。
江老背著手，他的那個保鏢站在進門的地方，手指扣著扳機，斜提著槍，一副隨時搭手開火的樣子。小汪一進來，就自覺地站到屋子的另一邊。這個位置剛好可以彌補另一個保鏢可以掃射的視線盲區。安娜站在房子角落，目光閃爍，保羅的機槍被保鏢踢在門邊，可能是江博他們進來時，保鏢就給了個下馬威，奪了保羅的槍。
他現在是半跪著，抱著頭，齊磊和宋老七進來時，乖乖地在他旁邊跪下，半抱著頭。
齊磊視線掃過去，苗麗麗和高英就躺在安娜的腳下，高英雙手還沒被解開，腮幫子都是淤青，嘴角鮮血直流，兩隻眼睛變成了血窟窿。而苗麗麗整張臉血肉模糊，快渙散開的瞳孔在看到齊磊的那一刻流出兩股混濁的血淚，她的口腔上留有噴散開的血液，手沒被束著。她蜷縮在地上，腿后彎處還有血在汩汩流淌，卻努力地張大著手指，像是要爬向齊磊......
齊磊見到她這個情形，心如刀絞，目眥欲裂，手指不自禁地攥緊。不過就一個轉身，苗麗麗就毀了容，斷了腿，還被安娜隱在袖口的刀攪爛了嘴。可他這時也是個階下囚，縱是想過去抱起她，也半點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地上拚命掙扎。
血一股一股地從她嘴裡不停的湧出，她緊緊地凝視著他，眸光里湧出溫暖的笑意，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頭。
齊磊身形跪立不穩，看著母親在自己眼前凄涼的死去，淚如雨下，垂著頭，「撲通」癱倒地上。
許多久遠的記憶涌了上來.......
____「冬陽，你為什麼要藏錢？你藏錢是不是想買甜筒給星星哪？.......這孩子，就這麼喜歡樓上的星星........」
____「冬陽，旋轉木馬好玩嗎？要不要再玩一遍？.......什麼，要玩空中飛車？......不要、不要，媽媽害怕.......讓爸爸陪你玩吧........啊......啊......冬陽，媽媽不敢睜眼........海盜船好驚悚，我再也不要玩.......救命啊......救命啊......嗚嗚嗚.......我要下去.........放我下去......呃........」
____「我們冬陽長大了，懂事了，是個很帥很勇敢的小夥子，知道放學等星星妹妹了.......如果冬陽先走了，就不知道小朋友在欺負妹妹了......」
——「冬陽，聽星星媽媽說，你今天把存錢小豬抱給星星爸爸了？為什麼要把自己的錢拿去給星星爸爸呢？........什麼？你讓星星爸爸別再打星星媽媽了........星星爸爸媽媽打架，星星會害怕？你這傻孩子，下次要是遇到星星爸媽打架，你就把星星帶到我們家裡來......不過，別再自己開火煮麵條，看你上次手都燙了多少泡.......」
——「冬陽，今天老師教你們唱什麼歌了？.......世上只有媽媽好？我也會唱啊......來，媽媽跟你一起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好的孩子像塊寶，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裡找.......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記憶里的那個女人跟眼前這個女人是完全不一樣的面孔，可那眼神仍是那麼的熟悉溫暖，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認出她？為什麼要讓她受這樣的折磨？為什麼命運會如此捉弄？是他，是他害死了自己的親媽！
喉嚨里有哽咽的聲音出來，淚雨滂沱中，他頭彎得越來越深，觸到了冰涼的地。
時光能回去嗎？如果能回去，他希望回到二十五年前......他寧肯被人販子把手腳擰斷乞討，寧肯像小夥伴一樣死在垃圾桶里，也不願意投機取巧地換得這種樣偷生。
這種生太痛苦了，痛苦得讓他想把全世界都毀滅。
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高英和母親對黎園一家那種執著的報復，她們求助無門，久尋不果，在這茫茫無涯的尋子路上，仇恨焦慮的烈焰已經把她們分辨好壞的能力統統焚盡，她們只想殺戮，只想讓黎家人在這世上消失.......
縱然血腥，以暴制暴，可她們未嘗不是這天地間最可憐的人！
每個人來這世上，只想安安穩穩有個家，有個屬於自己幸福的小天地，可人販子，讓她們美好圓滿的家分崩離析，讓她們這些善良、美麗的媽媽變成了血腥恐怖的殺手。
法律對拐賣量刑太輕，而且大多被拐賣的人都難以尋回，她們在無望的等待中，心經不住歲月的磨礪，變質扭曲，只能靠著自己薄弱的身軀去跟人販子斗，就算獻出自己的生命，也想跟對方來個同歸於盡。
抓到她們時，她們可以逃的，可她們卻選擇跟著他上山，明知道這是一去就不會復返的征程，她們卻義無反顧。
高英屢屢反抗，被挑斷手筋腳筋，疼得滾來滾去，也不吭一聲。而母親只要一清醒，就嘶聲質問安娜，她的孩子在哪？
在那種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情況下，他只能在背著昏迷的她在上山的路上，哼起了小時跟她一起唱的那首歌。
她臨死前那種深情溫暖的眼神，應該是認出他了。
可他已經來不及撲進她的懷裡，喊她一聲「媽」......
他總是來得太晚，在星星面前如此，在媽媽面前也如此，這一生，糟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