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一章 青春晚會不過是為裙擺（一）
[光怪陸離的熒幕閃動在每個人的眼睛里，似乎他們的世界只能看到這裡]
唐浩宇走出網吧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四十，太陽依舊毒辣，這個城市最不缺的就是陽光。
此時嘉興高中正好放學。沒錯，他又逃了一節課，逃了最後一節的物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誰學物理誰是傻蛋，學了又用不上，什麼浮力不浮力，落水的時候猛吸一口氣再憋著就能安全浮到岸上了？
好吧，其實是他學不會，他學不會也不能只是學不會，起碼要吐槽吐槽好讓自己相信自己學不會是有一定理由的，不是因為沒有上進心！
五月乾燥的晚風混著輕軌劃過的聲音，服裝店晶瑩剔透的玻璃門上映出來往人群的身影。唐浩宇看著玻璃整理著自己中間那排被耳機壓下去的頭髮，左手拿著電話。嘟嘟聲表示已經打通，但還沒人接。
「喂，你又逃課了！！！」聲音透過擴音口直擊耳膜，宛如一顆子彈呼嘯而過。
唐浩宇站直了身子，露出一臉認錯的模樣。
「大姐，我錯了我錯了，幫個忙幫個忙，把我書包拿出來。」
明明說話的人在電話的另一端，他卻真像個正在認錯的人一樣站在服裝店前。
「行行行，不就是怕我坑你幾百成就點嘛，下次再記得帶我。」電話那邊是個女生，聲音和語氣間都透露著隨意。
「好好好。」聲音和語氣間透露著敷衍。
不遠處的火車鳴笛聲悠長而過，街道上的人群也跟著涌動起來，唐浩宇突然抬起頭，感覺到身體里似乎有什麼東西也在涌動。
「宋芸汐。」於是僵直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嗯？」電話那端的女生愣了一下，對方可是很少會直呼她的名字。
兩端電話之間的信號就像橫穿大海的一條線，安靜，平穩到了極點。
宋芸汐剛想說話，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教室里只剩下幾個女生，和宋芸汐打過招呼后就離開了教室，此時她正站在一個課本橫七豎八堆積有30厘米高的座位旁，臉上的表情緩緩抽動，待人走完后，瞬間抽出一個書包摔在桌上，這聲響嚇的隔壁班忙著吹牛的幾個學生慌慌張張跑下了樓。
「**你個唐浩宇！！！」
唐浩宇最後說了一句，送書包的時候順便給他帶個手抓餅，他餓了，上網花光了他的晚飯錢，剩下的錢只夠他坐公交車回家。
說完這句話后，他整個人又軟了下去，摸摸頭上那排豎不起來的頭髮更是沒了精氣。
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精氣神，這傢伙除了還沒斷氣，其他兩個一樣都沒了。
帶不帶手抓餅無所謂的，唐浩宇就是想讓大姐幫他拿下書包，這就夠了，他覺得別人無條件幫他一次就很不錯了，沒必要讓別人幫他做其他事，儘管他和別人的關係很好。他不想自己回去拿書包，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勇氣。
不過他還是說了，因為萬一，啊不，是一定，大姐一定會給她買。他還這樣想，於是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離開了服裝店，只剩下隔著玻璃趕他走也不是，拉他進來看看也不是的店員在空氣里凌亂。
空曠的校門口車輛漸漸多了起來，剛剛正值放學，學校明確規定在放學后的20分鐘里不允許有車輛在校外街道行駛，需要經過這條街道的車可以繞道而行，同樣，需要接孩子的家長也只能繞道而接，於是就有了另外兩條街的擁堵謾罵，只有這條街順通的像剛被清理過的飛機跑道。
嘉興高中，唐浩宇所在城市的一流高中，每年考上清華北大的人數近乎百人，學習精英居多，最主要的是這所學校的富豪家長多，考不上好大學的基本也都可以出國留學，再不濟回家繼承家產更是常有的事。只有一些例外，而唐浩宇就是這例外中的一個。
接到嘉興高中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都意外。中考填報志願的時候因為實在沒有垃圾學校可以供他填第三志願，於是他耍了壞，反正也考不上乾脆直接報個嘉興，結果，真的就被錄上了，收到通知書的時候，他懷疑，他爸懷疑，他后媽也懷疑，這是誰做的惡作劇或者是中考錄取哪裡出了問題。
出了問題可是大事，他們可不敢直接拿著這個通知書就去報名，這可是犯罪，要坐牢的！
於是三人心驚膽顫也心存僥倖地去了當地教育局查詢，好傢夥，是真的！那一晚一家三口吃了個大排檔，KTV唱了一宿，花光了他爸大半個月的工資。只有唐浩宇仍然心有餘悸，他清楚自己的知識儲存能力，那內存就那麼大，而且還沒有插儲存卡條的介面。
成績出來的那一天，他沒有去查成績，心裡就想著誰能收了他就感謝這個學校大吉大利，反正上面有寄件地址，自己只需要等著就可以，沒想到的是等來了個空投。狂歡過後的第二天，他就去網吧查成績，好傢夥，他忘了服務平台的密碼，該試的都試了，想給初中班主任發個消息重置密碼，轉念想到班主任的臉就直接退出了瀏覽器，在網吧待了一天，打了一天的遊戲。
很快，唐浩宇就後悔了，都說婚姻最好門當戶對，上學也是一樣，什麼樣的人進什麼樣的學校，開學第一天的假期驗收性考試，意料之中的考了個倒數第一。他想著既然有此榮幸進入全市最好的高中那就一定要好好學習，於是中考還是個倒數第一；他堅信只要自己接著努力一定可以擺脫掉這個名次，果不其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期末考，他考到了倒數第二，倒數第一是宋芸汐，因為家裡有事棄考，就排名最後。
從此，唐浩宇一蹶不振，成了老師和班級里的話柄。
街道恢復到原來景象，唐浩宇耷拉著身子從對面路口走了出來，他不是喜歡耷拉著身子，而是最近天氣太熱了，走出網吧的那一刻他就不想使勁，照他的話說就是：不能使勁，越使勁越熱。
「晚了三分鐘。」
唐浩宇挺直了身子回頭。
「喏，這麼熱的天實在不想排隊給你買手抓餅，吃個雪糕降降溫吧。」宋芸汐嘴裡含著雪糕含糊不清地說。
「謝謝大姐。」唐浩宇接過雪糕就往嘴裡塞，冰涼感只到了舌尖就沒了。
「不客氣啦。」宋芸汐嚯嚯嚯地笑。
唐浩宇叫宋芸汐『大姐』是他心甘情願叫的，當然也並不是沒有原因。
嘉興高中開學的那一天，唐浩宇自己一個人去報的到，老爸要工作，后媽不想來，因為沒有那個排面
等唐浩宇到了學校他才明白臨走前後媽說的那句，抬頭挺胸，要拿出氣質，是什麼意思，可惜他剛走到校門口就沒了氣質。別人都是寶馬，奧迪，腰夾皮包，腳踩黃金的老爹老媽前來助陣，只有他左手拿著筆，右手拿著通知書，兜里裝著一張只有學費的銀行卡。
唐浩宇低著頭走過校門的時候還被門衛大叔調侃道：
「誒，那小夥子，抬頭，挺胸，撅...考上了嘉興還不拿出點氣質。」
唐浩宇依舊壓低了身子快速穿過校門，只剩下那一段不知是得意還是替他高興的笑聲在身後飄蕩。
報完到后他沒有在這個富豪遍地走，美女步如雲的校園閑逛，而是直接去找班，他到的時候教室里已經人數過半，大家都呆在各自選擇的座位上，玩手機的玩手機，看書的看書，沒能分到一個班的好友在那惺惺相惜。
唐浩宇環視四周，暗舒一口氣，還好，最後一排沒有人坐。
這樣一個危機四伏，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新環境讓唐浩宇有些膽怯，慫了，真的慫了。以前他是調皮搗亂，老師嘴裡的社會敗類，但在這裡，他忽然就覺得自己連調皮搗亂這個技能都要喪失了。
越來越多的人進入班級，起初還有家長陪同，後來因為管理員的到來，不允許家長進入班級。
唐浩宇看著他們笑著和父母說再見，有不舍，有開心，有得意，唯獨他什麼都沒有，這都無所謂的，他自己說的，說給自己聽的。
他在心裡喃喃，不就只是分開一天嘛，至於搞得像是要把自己孩子送到荒村野店一樣嘛？
教室里的空位越來越少，眼看最後一排都要坐滿了，唐浩宇心裡愈發不是滋味，好像突然就有一股神秘力量將他和這些人隔絕了起來，來來往往，沒有人選擇他旁邊的座位。
教室里的聲音安靜了下來，一個身形微胖的婦女坐在講台上低著頭寫著東西。
嘉興高中出名的不只是富豪子弟，還有表面樸素，實則也是富豪的老師，很多在外的學生都親眼所見，平時開著新能源汽車去往學校的女老師私底下竟然開著1.5T排量的賓士GLS。唐浩宇對這位婦女的第一感覺就是不簡單。
大家都收起了手機和課外書，等著這位婦女說話，唐浩宇一直看著她，並不是他想看，而是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看了，他坐在最外面，左右四顧的話很容易對上誰的目光，他沒有勇氣對上別人的目光，從他進入校門的時候他就輸了一大截。
「報告。」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外面，是個身穿白澤長裙的女生，雙手抱著一本書，泛黃書皮上寫著《倒著走的駱駝》。
微胖婦女點了點頭示意進來。
這女孩環顧一下四周徑直走向了後面，唐浩宇看過一眼后就低著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沒注意到這個帶著天使氣息的女孩出現在他的旁邊。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溫柔，細膩。
唐浩宇猛然站了起來，目光所及正好是她的眼睛，清澈，乾淨。
「可以可以，你是要坐裡面還是裡面？」唐浩宇哆嗦著移開自己。
班裡頓時笑聲連連，唐浩宇沒有注意到他剛剛說錯了話，而且他現在的舉動完全就是告訴對方，你只能坐在裡面，外面是屬於我的。
連遍的笑聲讓唐浩宇又低下了頭，身體里的某處驟然失去了溫度。
「我穿裙子不太方便，你坐裡面吧。」聲音還是溫柔，就好像根本沒有要去搭理那些笑聲。
「好。」說罷，唐浩宇就鑽進了裡面的座位，等到他坐下的那一刻他才反應過來，這是整個班裡最後一個空位。
秋蟬在窗外做最後的掙扎，老師走後教室里開始亂成一鍋，這些人並不拘謹，相同的愛好總能搭好兩個人的橋樑。嘉興高中開學的第一天沒有課，也沒有老師，這一天純屬是學校拿來給學生適應環境的一天。
唐浩宇單手托著自己，還算有點肉的臉像是被砸扁了一團，沒有人和他說話，他也沒有找誰說話，還有個人同他一樣，就是他的同桌。她正安安靜靜地看書。
唐浩宇心裡想著，誒，別光看書啊，這麼安靜會讓人產生距離感的啊，趕緊去和別人搭搭話啊，互相認識認識啊，別和我一樣啊，我是男生，無所謂的啊。
想到這裡唐浩宇忽然就不想了，因為他竟然想到會不會是他的人際絕緣體體質傳染到了她的身上？？？
唐浩宇不想了，今天的嘉興沒有鈴聲，難道就要這樣獃獃地坐一天？
秋蟬不叫了，唐浩宇轉過頭，低聲說：
「你也喜歡這本書嗎？」
說完他就後悔了，為什麼要用「也」？？？
可還沒等他糾正話語重說一遍，對方已經合上了書看向他。唐浩宇躲過她的目光。
「嗯嗯，你看過？」
「呃，看過一點，但還沒看完。」機智如唐浩宇，這樣一說就可以顯得剛剛那句話沒毛病和表明了自己對它的內容不熟。
「挺好看的，很多小美好和絮叨話，我喜歡這樣的。」
「嗯嗯，是的。」是么？？我沒看過啊，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是嘍。
兩人的聊天並不順利，明明是唐浩宇先開的口，卻一直是對方在佔據主導地位，最後對方以去教室外透透氣為由離開了座位。
唐浩宇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尷尬的聊天，沒想到的是剛松下氣，宋芸汐就竄了過來。
「誒，喜歡人家啊？？？」
「？？？」
唐浩宇瞪著這個不速之客，一臉驚愕這是什麼搭話，上來就八卦？
「喜歡我去給你要QQ啊。」宋芸汐直視對方眼睛，毫不留情。
唐浩宇特想給這個人一巴掌，就說了兩句話就喜歡上人家了？你當我的青春戀愛觀如此廉價？我可是初中單了三年的人，絲毫不對女生有感覺的啊。
「別瞎說。」唐浩宇看著面前的女生，想著換個話題聊一會，好不容易有個人主動找他說話，可不能丟了。
「沒瞎說。」
「......」
「做個交易如何？」宋芸汐扒拉著手，一臉期待。
「我可沒錢，兜里就剩午飯和回家的路費了，上網都不夠。」
「誒呀，談錢多俗氣。」宋芸汐忽然湊近。「買你一輩子的『大姐』許可權。」
？？？唐浩宇懵圈，這是什麼交易？
「就是我要到了的話，你就給我叫大姐，叫一輩子，期間不許叫任何人大姐，除了我。」
「一言為定！」唐浩宇絲毫不猶豫，反正他是家裡獨生子，也沒大姐，之所以答應的這麼迅速，是因為他不想在這裡連一個朋友都沒有，那太衰了，也太孤獨了。
唐浩宇看著這個不速之客拿著筆和紙走向那個女生，九月里的秋風扶起她白色發卡圈著的頭髮，兩個女生有說有笑，一個安靜優雅一看就是文藝青年，而另一個大大咧咧，一看就是大姐。
沒過多久，宋芸汐回到了唐浩宇的座位。
「喏，給你。」
唐浩宇接過紙條，看著上面的一連串數字，就是這樣10個數字總會帶給一些人回憶。
數字旁邊還有三個字，穆珊珊。
「我說，你也太廢了吧，聊了那麼久連對方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宋芸汐嫌棄。
「對哦，我......」唐浩宇說不出話，自己可真是衰到家了，連對方名字都沒問。
「你怎麼要的啊？」唐浩宇收起紙條，準備放進兜里。
「我就說我是你大姐，弟弟害羞不好意思要。」
「......」唐浩宇木訥，藉助宋芸汐的身體看向窗外，穆珊珊還在吹著風，好像並不關心他要QQ這件事和他這個人。
宋芸汐見唐浩宇出神，搶過紙條。
「欸欸欸，幹嘛這是，我可答應了你的交易。」唐浩宇伸手要去搶。
「別動！」宋芸汐一筆敲在唐浩宇手上，攤開紙條，又寫下了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QQ。」宋芸汐放下筆和紙起身離開，「我叫宋芸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你得管我叫大姐。」
「好嘞，大姐！」答應的巨快。
要了QQ號並沒有改變唐浩宇和穆珊珊什麼，該尷尬還是尷尬，不過，在這一天，唐浩宇起碼沒有那麼消沉，而且還認識了一個大姐，看她的樣子，這個大姐挺靠譜，沒準還可以帶他這個弟弟混起來。
只是唐浩宇不知道的是，宋芸汐還給另一個男生要了穆珊珊的QQ，而且沒有任何交易，這個人就是，趙正華，唐浩宇高中三年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