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雀落人間 第二章 旁觀者清
轉過兩條小巷,陳玉寶看見了小巷盡頭的那座大宅,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直行一段路后,陳玉寶和姥姥回到了家裡。
果然,和腦海中的記憶一樣,不算大的院子里,生長著一棵高大的香椿樹,而那兩間草屋裡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更可謂是空見四壁,可見這個家不是一般的貧窮,早就連吃飯都要成問題。
院牆邊垛著堆竹子,都是以前砍掉剩下的,老人家手指了指那堆竹子。
「一會兒你把那垛竹子給了丁家去換倆錢,不然再過幾天飯都要吃不起了。」老人家絮絮叨叨一直說這事。
「嗯,我這就去」。
少年應了一聲,姥姥現在半截入土的人了,惦念了一輩子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在少年的心中還是很喜歡有一個這樣的姥姥的,很喜歡有這樣一個長輩在身邊嘮叨自己,這樣子才有家的感覺。
少年不再多說,把竹子堆綁了個結背在身上就出門往丁家走去。
丁家在山泥村東邊,少年醒來之後看到的村裡唯一一座鶴立雞群的房子就是丁家大宅。
少年走了一段路后,原本坑坑窪窪的泥路忽而接上了青石板路,少年用腳想都知道,這是要到丁家了。
山泥村除了丁家以外,都是吃不起飯的人家。
丁家財大氣粗,山泥村的人能吃飽飯就已經是很知足不過,可這丁家,還有錢在自家門前鋪上一條青石板路,可見山泥村百姓的差距有多大,也難怪山泥村的百姓都成了給丁家打工的。
沿著青石板路繼續向前走去,少年想起了丁秋玄的臉,瓜子臉,高鼻樑,臉上沒有多少肉,看人的眼神三分鄙視,七分不屑,走起路來胳膊一甩一甩。
少年一想起這張臉就想不明白,不就是有錢嗎?
有什麼可豪橫的?
不過,陳玉寶這麼想,或許也是因為陳玉寶現在沒錢的原因吧!
丁宅之外,陳玉寶敲響了丁家的大門。
很快,一個老僕打開房門,老僕也是山泥村的人,丁家下人大多都是山泥村裡的村民。
陳玉寶背著竹子進了丁家,一進房門,就感到一股子豪氣華麗的氣息撲面而來,丁家很大,一排排的房屋卧獅般坐落在一起,而西北角的丁家祠堂最是高大,不知道是由於什麼原因,一個祠堂而已卻蓋了三層,一層就相當於兩層樓那麼高,而且第三層樓是嚴禁任何人進去的,就算是丁家主丁初山都沒有怎麼進去過,這曾一度讓丁家人和山泥村民很是好奇。
丁家來來往往人挺多的,大院里也很熱鬧,來賣竹子討錢的人居多,也有丁家的僕人,有幾個丁秋玄在村子里的死黨小弟,陳玉寶知道,要是自己賣竹子的話就要去丁家後院那裡,陳玉寶也沒有多想,就背著竹子往丁家後院走去。
陳玉寶來到距離丁家後院大概三十幾步距離的時候,後院里突然一陣惡罵傳出:「石仲孺,你個有爹生沒娘養的野種,還裝死?裝死是吧!」
一頓惡罵聲,拳打腳踢聲接連傳出,接著大概是那個被叫做石仲孺的孩子,「啊啊啊」幾聲痛苦的叫聲傳出。
然後又聽見丁秋玄的一陣惡罵聲,「還敢來我家!你這個野種、狗雜種,以後你來我家一次我打你一次。」
要說石仲孺這個孩子,陳玉寶當然是認識的,雖說陳玉寶從小沒有爹娘,也吃不上幾頓飽飯,可好歹他陳玉寶活得快樂坦然不是嗎?
而石仲孺即使是有一個娘,可石仲孺的經歷顯然已經不是悲慘抑或是悲涼幾個字能夠形容了。
況且陳玉寶還有個疼愛自己的姥姥,他石仲孺,好像,是有的吧?
陳玉寶邁步奔向後院。
丁秋玄背對著陳玉寶來的方向。
丁秋玄兩邊都站著很多人,都是丁秋玄的小弟,也都認識陳玉寶,看見來人是陳玉寶后也就沒有放心上。
「又來一個野種。」
「今天能好好出口氣了。」
「就算你陳玉寶敢出頭,難道我們這一群人還打不過你一個?」
丁秋玄的小弟心中各自打著盤算。
而丁秋玄此時,根本不知道後面來人。
陳玉寶在背上取出一條襯手的粗竹,看見丁秋玄后,什麼都沒想,直接揮起手中竹就往丁秋玄頭部猛揮出去。
陳玉寶這麼狠的嗎?
連丁秋玄他都敢打,他陳玉寶以後是不是不打算在山泥村混了。
丁秋玄的小弟看見這一幕後都嚇呆了。
有兩個膽大的青年打算給陳玉寶打回去,壯著膽子朝陳玉寶這邊走了過來。
眼看一人一腳一拳就要揮在陳玉寶身上,陳玉寶怒從中來,一竹竿擲了出去,正中伸腳青年的肚子,伸腳青年身子直接往後退出十餘步距離。
陳玉寶又連忙格擋住出拳青年的攻擊,接著朝出拳青年頭部一拳揮出,只聽見出拳青年頭部「洞」一聲響,然後應聲倒地,躺在了地上。
陳玉寶見沒人再敢上前,也就此作罷,不再動手。
陳玉寶扶起地上早已經是滿身血泥的石仲孺,兩個人的身子搖搖晃晃朝丁宅門外走去,丁家來往的熙攘人群反而沒人敢阻攔,陳玉寶扶著石仲孺,出了丁家。
石仲孺一瘸一拐被打的根本走不了路,陳玉寶索性扔下背上的竹子,把石仲孺放在背上,然後朝山泥村石母家走去。
……
走在半路,陳玉寶突然想到。
不對啊!
我不過是來賣竹子的,結果竹子沒賣還把人給打了,還把丁秋玄打的這麼慘,丁家勢力強盛,肯定是要報復的!
少年突然有些后怕,額,沒有本事裝啥大老虎啊!
可剛才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丁秋玄還罵石仲孺有爹生沒娘養,難道不也是在罵我,這我能忍的話也太慫了吧!
可是少年仍然有些后怕。
「我還不想死!我還要做這個世界的第一人呢!」
……
少年背著石仲孺往他家裡走去。
陳玉寶突然腦海中想了想石仲孺的身材,石仲孺不高,但是很胖,陳玉寶對此真是一點都想不明白,他的家境那麼差,怎麼還這麼多肉,難道是喝水都長肉的體質?
當然,這些都是陳玉寶隨便想想罷了。
石仲孺襁褓中喪父,母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雙腿齊齊被斬斷。
聽村裡的老人說,好像是當年石仲孺的父母跟一些怪人打了一架后就成了這般模樣。
兒時別人家的孩子都在一起奔跑,一起嬉鬧玩耍,然而石仲孺不能,石仲孺的母親很嚴厲,時時提警於他:「一定要好好練武,打下根基將來為你父親報仇。」
在一開始,還是有很多孩子來石家找石仲孺玩耍的。
可是卻都被石母給喊罵著趕跑了。
石母很能講道理,誰來找石仲孺玩,她會採用第一次講道理第二次開罵的辦法。
講什麼道理呢?
「你們還來找我家仲孺玩,我家仲孺有時間玩嗎,必須把所有時間花在學武上。」
第二次就連吼再罵趕人。
並且還會給自己的兒子講上半天的一大堆大道理:你現在不好好練武,將來你父親的仇誰來報?難不成讓我一個沒有雙腿的廢人報仇嗎?那肯定是要石家唯一的男子漢石仲孺來報啊!你還有時間花在玩上?還不趕緊練武去?
久而久之,山泥村的孩童都了解了石家的情況,也就沒人願意去找石仲孺玩了。
畢竟,誰家孩子願意過去無緣無故找罵和聽一些所謂的道理?
這就是石仲孺。
這就是石仲孺的童年。
母親在床上動彈不得,不能手把手傳授武功,只能口頭傳授,石仲孺這個孩子偏偏又腦子笨拙得厲害。
母親經常直白地講他石仲孺這個人真是又笨又傻,有些時候罵著罵著悲從中來,就哭起來,哭丈夫的冤讎無人得報。
再說這母親的武功本來就不高,所以:
石仲孺學武學到大,結果,誰都打不過。
一個朋友都沒有。
還經常被欺負。
同時這也養成了他自卑的性格。
輾轉間,陳玉寶已經來到了石仲孺的家門口,其實陳玉寶不是太想進去,這不是因為怕挨罵。
而是因為石仲孺母親現在的樣子實在太可怕了,陳玉寶小時候見過幾次,蓬頭垢面躺在床上,還沒有下半身,那樣子,那場面,村裡人有的說看了噁心,也有人看了后心生憐憫。
陳玉寶是石仲孺少有的朋友。
石仲孺很喜歡陳玉寶,誰對他好,他就喜歡誰,這就是石仲孺。
石仲孺在陳玉寶背上感到了一陣好久沒有感受到過的溫暖和貼心,雖然剛挨了頓毒打,但挨打早已經成了家常便飯的石仲孺早已經不在乎這些,孩子石仲孺在陳玉寶的背上睡著了,石仲孺睡得很香。
陳玉寶見他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背著石仲孺進了石母的房間,房門推開,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不過,陳玉寶還是朝石母很有禮貌地叫了聲「嬸嬸」,然後把石仲孺放在石母旁邊。
可能是動作幅度過大,石仲孺醒了過來。
石仲孺喊了聲「陳哥」,臉上一臉感激。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玉寶又跟石母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就掉頭走出了房門。
「你又去跟人打架了?」
「又是你輸了?」
「你啥時候給娘贏一回啊?」
「大海,咱家的仇報不成啊?」
陳玉寶還沒走遠,聽見了石母的哭訴,心中也不太好受。
「不是又去打架了,而是又去被打了,又去挨揍了。
石仲孺就不是打架的料,這娘倆兒,害。」
少年嘆息一聲。
「其實又何苦呢?」少年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砍個竹子那麼難嗎?每次都賣不上幾個錢,你什麼時候能長大?」
石母火氣大,嗓音也大,陳玉寶又聽見了,「就因為他賣竹子只能去賣給丁家,所以你家孩子這次才會如此受欺負的呀。」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可是,如何點破?
當然,也可能當局者本人也是清楚的,就比如石母,她不知道石仲孺不是學武的料嗎?
她知道!
她比誰都要知道,都要清楚!
可她又能如何?
不讓石仲孺學武報仇?
顯然是不能的。
她只有一條路可選!
不過,把孩子坑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