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後會無期
一天後，洋人被趕出了楚城。
天空不再下雨，逐漸放晴，地上的血幹了，滲進地面的縫隙中，頑固地留下自己的顏色。任誰在街上看一眼，目光所及之處觸目驚心。
政府派人清理街道上的屍體，家屬們去認領自家的親人遺體，帶回去安葬。楚城裡一片哀嚎聲，走到哪裡都能聽到，總是有人在哭。
傑森的追悼會舉行這天，許晗和她的父母去參加，卻被傑森的父母拒絕了。
她從許父那裡得知傑森是因為出來找她而被洋人殺死，愧疚不已，她不敢去想象傑森死之前該有痛苦！
傑森的父母是巴西的貴族，來中國做絲綢和茶葉生意，掙了很多錢，便在楚城留下來暫時定居。這一住就是好幾年。傑森的母親非常後悔當初來中國，這裡戰亂不斷，為了掙橫財，卻把兒子的命搭進去了。
「許小姐，我不想看到你，請你們走吧。」傑森母親是頗有教養的人，說的很平靜。沒有露出任何厭惡的表情，甚至保持著貴族特有的風範。
她低著頭請求：「對不起，我知道你們怨恨我。但我真的想送他最後一程，向他表達我最誠摯的歉意，讓我參加追悼會好嗎？」
許父也跟著懇求：「是啊。傑森是個好人，救了我們一家，讓我們進去吧。」
洋人進城后，許晗的父母躲在傑森家住的公寓里，很安全，洋人不敢擅自進租界燒殺搶掠。
傑森的父親堅決不同意，依然克制著慍怒的情緒：「不用了。傑森那天出去找許小姐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我們不能把所有責任推到許家的頭上，但是我們真的不想跟許家再有任何來往。請你們諒解我們愛孩子的心，換作是你們，也會這樣做的。」
「我……」她還想再請求一次，被許母拉住了。
許母對她搖搖頭，「回去吧。」
傑森的父母叫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攔著他們，無論如何不許他們進教堂，然後傑森的父母進教堂去了。傑森和露西的遺體就放在教堂里。
許晗只好站在外面等著，雖然進不去，但是離得不遠，可以聽到裡面傳出來的禱告聲。能聽見別人的哭泣聲，哀樂，她的心跟著揪得緊緊的。在外面給他哀悼，但願他在天之靈能聽到。
凌風抱著一大束白玫瑰也來了，他為傑森想守護許晗的那顆心感動，所以他也來參加追悼會。
「我們就在外面哀悼吧。」他把花放到教堂門口的台階上。
「是我對不起傑森。」她的心難過極了。
他說：「不是你的錯。小晗，不要責怪自己。這是戰爭的錯，誰也無法預料到的。」
她嘆了口氣，心裡還是很自責。這種自責將伴隨她一生。
後來，她嫁給了凌風。他成了少尉，她成了他所在部隊的軍醫。
她跟著他南征北戰，替他療傷，照顧每一個受傷的軍人。有他在的地方，再苦再累她都不怕。有她在身邊，在殺敵的時候再兇殘的他，心裡總有一個柔軟的地方留給她。
再後來，抗日戰爭來了。他那時已經成了威風凜凜的少將，而她始終是他最疼愛的妻子。因為他們一心只想著先抗戰，為解救國家而奮鬥，所以沒有時間考慮生育的問題。
可是在戰場上生死無常，他們在一次抗日之戰中全軍覆滅，軍醫們也一併死在戰場上。
死的那一年，他二十八歲，她二十七歲。臨死前她拖著傷爬在屍體堆里，想去到他身邊，和他在一起；想告訴他，其實她有多想為他生一個孩子啊。一顆炮彈又飛來了，炸在她旁邊，她的呼吸在這一刻停止了。而他的遺體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卻不能再走到他的身邊。一生沒有為他生孩子，這是她這輩子的遺憾，也是他的遺憾。不過他曾對她說過，如果孩子生在亂世中受苦，不如不要來到這個世上。
凌燁和姜雨晗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他們才知道原來卡洛斯就是上一世的傑森，而時露是上一世的露西。
卡洛斯陰沉沉的藍色眼瞳里多了一絲玩味的笑，「都把自己的上一世看過一遍了吧。」
凌燁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卡洛斯並沒有擁有過永恆之愛戒指，他如何記得上一世的事情？
她也猛然想到這一點了，兩個人同時朝卡洛斯投過去疑惑的眼神。
卡洛斯明白他們眼裡的詢問，淡然自若地說：「你們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不過是一出生就帶有上一世記憶的人罷了。」
擁有上一世記憶並不值得炫耀，反而是一個痛苦的烙印，他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些痛苦而無處去說。說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也許主聽到了傑森和露西的禱告，這一世讓他們真的重逢了，可是陰差陽錯，時露一開始愛上的卻是凌燁，而不是卡洛斯。
她說：「你是傑森，那我上一輩子欠你的抱歉，我今天還上可以嗎？」她的心裡還在延續許晗心中的傷感，剛恢復前世記憶，一時間還消化不了這種感情。
卡洛斯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她，而是表情淡漠地望著她的臉，冷酷的眼神里似乎還隱藏著深深的隱痛，又帶著一絲不舍。
畢竟他前世那麼愛過她，連死都是因為她，可他又如此恨她，恨她把愛義無反顧地給了凌風。
「對不起，傑森。」她站起來，走到卡洛斯面前，深深地鞠躬。
卡洛斯的眼皮眨了眨，將視線移到窗外，外面的雷雨停了，一道巨大的光束從天上射過厚重的烏雲層直達地面。短暫的雷陣雨過去了，天空即將放晴。
他心中一切的陰霾也因她這句誠懇的道歉撥雲見霧。
「你不用道歉。你欠我的，我已經從你身上報復回來了。」卡洛斯戲謔地一笑，然而心中忽然對她恨不起來了。
凌燁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在不知情之前，他以為卡洛斯這樣玩弄雨晗的人生，是沖他來的。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是卡洛斯在報復雨晗上一世沒有珍惜他的情意，所以他的所作所為主要是在報復她。然而，卡洛斯又好像不是在單純地報復，冥冥之中有意促進他們相識相戀。也許卡洛斯的心思不全是針鋒相對的。
沒有卡洛斯這一切的背後操縱，他和雨晗很有可能這一生都不會有交集。
「凌風，楚城的第一少爺，果然不是凡胎啊，投胎到這一世又是這世上最受人矚目的男人。」卡洛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慢慢地扣上自己的西裝扣子，他準備走了。
和他們的糾葛到此結束了，他該徹底離開。
「我曾跟主禱告，來世不要和你相遇，可是命運有時不會安排的十全十美，我們來世還是相遇了。」卡洛斯看著她的眼神還是那樣陰冷。凌燁是男人，更懂得男人的眼神，卡洛斯對上她的視線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她苦笑：「人生何處不相逢。也許老天爺就是想讓我在這一世把欠你的道歉補上吧。謝謝你，傑森。」
「我不需要你的感謝。凌燁，她上一世是你的女人，這一世也是你的女人，你好好待她。但願我們三人後會無期。」卡洛斯朝門口那邊走去，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他的時露還在等他回去繼續度蜜月。
他們看著卡洛斯從辦公室走出去了，他的心有點亂，就這樣放走卡洛斯真的好嗎？
畢竟那個人做了那麼多傷害雨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