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一群螞蟻

方傑一行人走不到三十丈，又看到路邊倒伏著兩具屍體，其中一個頭顱被斬下落在身體三尺之外，鮮血灑成一條血路。

「身體還是溫熱的，沒超過一炷香時間。」經驗最為豐富的林平含淚向方傑說道。

「走，加快速度！」

除了將眼淚藏在心中，將柴刀握的更緊，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儘快追上田邊這頭惡魔。

「一共有幾個男丁護行？」

「四個.」

林家村人的回答讓方傑心中倒抽一口涼氣，四個男丁，也就是說距離那些婦孺直面冰冷刀鋒只剩下一個男人的距離。

「再快點！」

雖說這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對於林平等村民來說不難，真正難以做到的反而是方傑，他身上有傷，他力量耗盡，幾乎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汗水早已經濕透了前胸後背，他亦只能咬牙堅持。

其實這會兒他心中有個聲音不停的再追問他：有必要這樣做嗎？他們跟你無親無故，二十四個小時之前你甚至都不認識他們，真的有必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拼？好不容易有一次穿越的機會，重生的機會，難道就這樣白白的葬送嗎？

「不，這樣做是值得的！我不會懷疑，雖然二十四個小時之前我還不認識他們，但我們流淌著相同的血，哪怕他們就是個一文不名的乞丐，但我不會忘記，他們，是我的祖宗！」

方傑就是用這樣的信念在支撐著自己前進，林平等人雖然緊隨其後一聲不吭，但每每看到方傑衣服上染紅的位置，神情都不由自主地變得肅然。

「如果咱們大明的軍士都能像這位方將軍一樣，那該多好啊。」

老百姓的要求確實不多，他們大多數時候的希望就是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而這份平安卻需要國家的支持，亡國，很多時候並不僅僅是因為外辱。

「看，是九堂叔！」

林平眼睛好，走著走著就在方傑身後發出驚呼。這一次方傑也看見了，那是一具被懸挂在樹梢上的屍體，拇指粗的麻繩繞過頸脖栓在樹杈上，不算高大的身體在穿林風的吹拂下緩緩的旋轉著，一會兒看到他單薄的背影，一會兒是慘白的臉。

「田邊，你必須要死！」方傑咬了咬牙，示意林平上前抱住屍體的雙腳，隨即他手起刀落，麻繩斷裂，屍體落下來，被林平小心翼翼的放平在地面。

「我們去，殺了田邊，用他的腦袋來祭拜他們！」

沒有時間讓屍體入土為安，為婦孺護行的四個男丁都死了，多耽擱一分鐘就可能多一個婦人或是兒童喪命，方傑他們等不起，也不敢等。

隊伍再度變得沉默，林平的雙眼都已經紅腫起來，僅僅是這一陣子遭受的打擊，比他一輩子加起來還要多，路上的每一具屍體，都跟他有親戚關係，都是他的血親。

「聽，好像有打鬥聲。」

穿林而過的風聲里，送來些細碎的聲音，方傑才微微皺起眉頭，林平就已經驚呼起來。

「你確定？」

「沒錯，就是這邊，大部隊也是這個方向，咱們現在就上去？」林平顯得有些亢奮，雖說這種癥狀的說明他士氣很高，可方傑並不認為這是好事，因為接下來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廝殺，單對單或者是多對單的廝殺。

「我們先上去，方將軍你先休息一會兒。」林平也知道，像方傑現在的狀態絕不適合上陣廝殺，倒是他們四個相對要好一些，而轉移的隊伍已經沒有男丁護行了，田邊只要動動刀子，就能帶走一條性命，等不得。

「你們要小心，我稍微恢復點體力就來，你是弓箭手，記得一定不要靠的太近，先牽制住他！」

「行！將軍你放心好了，我可是一心想要活捉大蟲的獵手，一個倭寇，不怕！」

看著林平跟另外三人一起前進，方傑雖然擔心卻不得不將情緒強壓下來，他需要平心靜氣儘快的讓身體恢復一些，雖說林平他們那邊有四個人，但面對田邊並沒有多大的優勢。

「不要想，不要亂，冷靜，冷靜。」

時間寶貴，方傑也不奢望自己能夠在短短的一炷香時間裡恢復身體，他只是希望能夠調整好情緒，多少恢復一些體能，田邊不是普通倭寇，要收拾他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惜哪怕就是這簡單的願望也無法實現，時間才剛剛過去不到五分鐘，一聲慘叫就鑽進方傑的耳朵之中。

「是林平他們？」

慘叫聲分明是男性，方傑聽過田邊說話的嗓音，所以他確定不是田邊發出來的，也就只有可能是林家村四個人中的某一個。

兩邊已經接觸，而且有人受傷甚至更糟糕，方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林平這個弓箭手能夠帶給田邊威脅，最好是能夠直接射殺。

如果林平是個老練的殺手，或許他還真能夠做出讓方傑滿意的事情，可惜他只是個年輕的獵人，哪怕他的箭術已經達到了一個獵人的標準，但心性等方面仍舊還是存在嚴重的不足。如果是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士兵帶隊，或者方傑能夠親自帶領林平等人摸上去，絕不會輕易的露面跟田邊接觸，畢竟最危險的敵人就是隱藏在暗中，瞅準時機放冷箭的那種，林平已經具備了放冷箭的技能，缺乏的還是經驗。

萬事沒有如果，慘叫聲讓方傑失去了最後的耐性，他不得不強忍傷痛站起來，拖著沉重的柴刀往前面趕。

「撐住，你們一定要撐住啊。」

已經能夠隱隱約約看見人影了，很多人，看來整個大部隊都被田邊一個人給拖住了，這讓方傑想起後世，在那場戰爭中，幾個日本兵就能佔據一座城市的記載。

這是人骨子裡的奴性么？為什麼農耕民族往往缺少了一種視死如歸的彪悍？不過等方傑走的再近一些才看清楚，那些婦人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為她們要用身體保護他們的孩子，而他們的孩子卻不願意拋下自己的母親獨自逃生。

所以誰都沒有走，哪怕地上已經躺下了好幾具屍體。

方傑看到了林平，這小子竟然受傷了，不是反覆跟他強調要保持安全距離么？他怎麼會受傷的？

再看，跟他一起出來的另外三個林家村人也只剩一個手持糞叉的還站著，另外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躺下了。

「林平，你給我回來！」

方傑一露面，就先沖著林平大吼，如此一來包括田邊在內的所有人，都向他望了過來。

「喲西，又見面了，看來你傷勢不輕啊，這是趕來送死么？」滿身血跡的田邊嘴邊露出一抹冷嘲，由此可見那些血跡必定跟他也沒什麼關係。

「田邊，你在得意什麼，難道你以為今天你還能活命？」

「是么？」田邊橫提手中長刀，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刀鋒上的血沫子，「味道真的很不錯，我喜歡。」

「傻比！」

「對，他就是大傻比！將軍，殺了那個傻比！」

林平過來了，他肩膀上有一道刀傷，正在不斷的浸出血來，方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聲道：「後面去處理傷口，一會兒還要你上場！」

「只要還能上場，將軍說什麼就什麼。」

方傑不去理睬林平的那點小心思，眼神掃過躺在地上的人，除了跟他一起來的兩個男丁之外，其他都是女人，三個，而且看上去都已經沒有了生機。

「說實話，我都沒想到她們會衝上來，其實我並不喜歡殺女人，尤其是年輕的女人。」田邊聳了聳肩膀，隨後道：「現在你應該看清楚了？沒人可以阻止我，如果你們乖乖投降的話，接下來我可以不殺人，如果你們當中誰要逃跑的話，我逮住任何一個都會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他。」

「田邊，你在說夢話吧，我們這麼多人。」方傑向前踏出一步，神情冷漠的說道。

「人多就有用了么？」田邊嘲笑道：「螞蟻再多也能咬死一頭牛？」

「那是你孤陋寡聞，在非洲就有一種螞蟻，當他們行動起來的時候，別說是牛，哪怕是蟒蛇、大象甚至是獅群都要聞風而逃。」

「真有這種螞蟻？」田邊皺了皺眉頭，不敢相信的問道。

「當然。」

「好吧，就算真的有這樣的螞蟻，你們大明人，也永遠不可能變成那種螞蟻，軟弱早已經嵌入你們的骨子裡，你們永遠只有跪著當奴隸的份！」

「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方傑沒有跟田邊羅嗦，他轉向那三百來號婦孺，眼神緩緩掃過，的確，很多人臉色都很驚恐，眼神都帶著田邊說的那種軟弱，這一幕讓田邊心中發出一聲輕嘆。

「大家，走這麼遠都很辛苦吧？不過已經遠離那些倭寇了，沒有意外的話都可以活下來對吧？」

沒人回答方傑，對於這些婦孺來說，方傑就是個陌生人。

「這位是朝廷的方將軍，安排大家轉移都是方將軍定下的計謀。」林平適時開口解釋，化解了方傑剛剛的尷尬。

「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站出來跟他單挑，將他一刀劈死，可惜我做不到。」

示弱，方傑這話在大多數人聽來都是向田邊這個倭寇示弱，所以很多人都無比的驚訝。

「但是我知道有人可以做到。」方傑的眼神一下子又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