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倭賊要進村

聽了林石破的說明，方傑的心也懸起來了。

「那就是說，我們只能靠自己咯？老林啊，這些倭寇你能殺幾個？」

「我？」林石破微微一愣，忍不住一個勁兒的擺手，「我一個都最多一個，最多一個。」

「一個？」方傑忍不住笑起來，苦笑，「林家村那邊應該有多少倭寇呢？」

「松浦少爺，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個。」

「你剛剛不是說林家村有三百多戶人，就算一戶只有一丁，那也是三百多個男人，再加上數量不等的女人，難不成說二十多個倭寇，就真能把一個村子給屠了？」方傑有些不敢相信。

而這次就輪到林石破苦笑了，在這個問題上他還真沒有說謊，他自己就親身經歷過類似的情形，雖說當時的人數比例沒有這麼誇張，但林家村都是老百姓，刀都沒拿過的老百姓，跟他們這些軍戶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冒煙了。」

方傑還想說什麼，林石破卻忽然跳起腳來，半夜晴空下，不遠處衝天而起的煙柱是那樣清晰，站在方傑和林石破所在的這個位置，這個角度去看那煙柱，就彷彿是一根漸漸生長，從地面連接到月亮的黑色柱子一般。

「那是林家村的方向么？」

「回松浦大.是的，那就是。」林石破臉上寫滿悲切，濃煙代表倭寇已經在開始行動，林石破自然聯想到自己的家人，再想到倭寇們的殘忍，林石破此時的情緒可想而知。

「松浦大人，我想要.」

「殺？」

「殺！」

林石破的眼睛紅了，就算是夜幕之下，那兩抹血紅也讓方傑看的輕輕鬆。

「你決定要豁出去了？」方傑臉上浮出一抹冷笑，這樣的林石破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漳州府安寧縣林家村，單從地理位置來說其實並不偏僻，但村子外卻偏偏修建了圍牆，有一人多高。雖說這種主要是以荊棘和木頭加上夯土扎出來的圍牆根本抵禦不了真正的軍隊，可這本來也不是用來對付軍隊的。

此時林家村裡已經燈火通明，村子中央最高的哨塔上更有鑼鼓喧天，一個公鴨式的嗓音正在不斷的重複：倭寇來襲，倭寇來襲！

圍牆外，或游【】走或站定著一個又一個身影，從名義上來說他們都是倭寇，可其中真正有幾個倭人還真難說，不少活不下去的大明人照樣打著倭寇的名頭，做那些人神共憤憤的事情。

這次倭寇「大軍」攻打漳州府，主力自然都在府城那邊，畢竟那裡集中了一府之地的大部分財富，也集中了整個漳州府最有錢有權的一群人。

凡是沒有參加圍攻漳州府行動的倭寇，要麼是個單幹戶，聽到風聲來湊個熱鬧，要麼就是小勢力小組織，別人吃肉他們喝湯這種。

所以此時圍攏在林家村圍牆外的這些倭寇怎麼看都像是一群簡單武裝起來的漁民，甚至有些連鞋都沒穿，一柄對付大魚的魚叉就是武器。但也不是所有的倭寇都這般凄慘，其中有五個裝束極為相近的傢伙就顯得很有「貴氣」，也就是他們當中的兩人剛剛才用一連串的火箭，將圍牆裡一棟民宅給點燃了。

這年頭普通人家可沒有資格用青磚紅瓦，木質結構加上鋪設的茅草在乾燥的天氣下幾乎是一點就著，加之又是高高的屋頂，就算髮現的及時也很難撲滅。被點燃的民宅屋頂很快就燒光，滾滾的黑煙也就衝天而起，進入到方傑和林石破的視線中。

當圍牆裡透出熊熊火光的時候，倭賊們在圍牆外叫囂跳躍，吼著等打開圍牆一定要把林家村屠的乾乾淨淨，寸草不生。

跟圍牆外那些興奮的倭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被包圍的村民。籬笆牆雖然暫時將兇狠的倭寇擋在外面，可那些木頭製成的東西並不結實，也就是倭寇寒酸了點，只要他們人手再充足些，想要破壞圍牆殺進來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林家村的女人和孩子，以及上了年齡失去勞動力的老人都集中在村子最中間的祖宗祠堂里，跟普通民宅鄉比祖宗祠堂更加堅固，還自帶圍牆和厚厚的大門。村中男丁則是分成幾撥人，最為身強力壯的負責守圍牆大門，剩餘的七八成群跟著圍牆游，走，哪裡有倭寇火把的光亮，他們就趕向哪裡。

可惜這些村中男丁最犀利的武器就只有獵戶用的短弓，這種短弓射程近威力小，對付野雞兔子還算好使，可用來對付人就有些不夠看，恐怕稍遠些就連倭寇們要害處的皮甲都很難貫通。

林家村的村長林大山此時就跟那群守著正門的青壯一起，他身上同樣沒有披掛，手中捏著一把長長的柴刀，已經略顯老態的臉上寫滿疲憊。打發現倭寇蹤跡起林大山就處於這種緊張的情緒中，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多個小時，對於已經快五十歲的林大山來說，的確很難吃得消。

「要不村長您先去歇著吧，倭寇們暫時打不破圍牆，他們連個像樣的工具都沒有。」青壯之中有一人神色相對輕鬆，他見林大山來回踱步無比焦慮的模樣，忍不住站出來開口道。

「十三啊，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閉得上眼啊！」林大山長嘆搖頭，「我不怕閉上眼睛就再不能睜開，我怕的是等我再睜開眼睛來，咱們林家村就沒了，沒了啊！」

倭寇的可怕，整個東南沿海城鎮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因為朝廷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來的疲軟，已經讓沿海老百姓，尤其是那些必須要靠大海生存的老百姓怨聲載道了。

「村長啊，你看咱們房子都燒了，黑煙衝起老高，石破叔他們肯定能看到，只要堅持到石破叔他們來，這些倭寇就該撤退了。」那叫十三的年輕人顯然不知道整個漳州府此時都處於危機之中，別說林石破所在的衛所基本上已經被打散，就算是完整無缺，也未必會因為看到濃煙就出兵來救，甚至於就算出兵來救——這個不用假設，因為林石破所在的總旗本就已經給敗了，死傷慘重。

不過有件事情十三算是猜對了，林石破的確是來了，他跟方傑此時已經能夠看見林家村的輪廓，目前還算完整的圍牆讓林石破微微鬆了一口氣，結果卻是喘，息的更加厲害。

「你這體力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軍人啊？」

方傑毫不掩飾他對林石破的鄙視，如果大明士兵都是林石破這種水準的話，方傑覺得金錢鼠尾們怕是贏的有些勝之不武。但其實並非所有大明軍隊都跟林石破這種地方軍戶一樣的水平，從時間上來說，不管是即將可能出現的戚家軍還是再過多年後發跡於雲南的吳三桂等等軍隊，戰鬥力相對來說還是相當不弱的，至少不比同時期的異族人更弱。

頗有自知之明的林石破並沒有反駁方傑，反倒是哀求方傑，希望方傑能夠確定一下林家村的圍牆是否是真正的安然無涯，別人他或許可以不關心，可老婆兒子他不能不管。

「我不會看錯的。」方傑皺著眉頭，憑藉堪比飛行員的視力，他將整個圍牆的西南面都看的清清楚楚，包括那幾個倭寇都拿著什麼兵器。

「松浦大人，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這會兒林石破的情緒穩定了不少，圍牆還在，那他老婆兒子的性命就有保證。

「嗖嘎，我們當然是去跟他們一起，攻打城牆呀！」方傑捏著武士刀刀柄，大步流星地向城牆西南面走去。

「大人你說什麼？」

林石破以為自己聽錯了，去攻打圍牆？不是因為去保護圍牆不被倭寇們破壞？

「噓。」

方傑牛頭瞪了眼林石破，示意他演繹好啞巴隨從這個角色，因為他們此時距離那七八個倭賊已經很近了，要是其中有那麼一兩個耳朵特別靈光的，聽到他們兩個居然說大明話，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搞笑了。

七八雙眼神忽然之間匯聚過來，即便林石破低著頭也感覺身上火辣辣的。相比之下方傑就鎮定許多了，迎著這些目光，他沉下臉色，低喝道：「八嘎，你們都很閑么？天都要亮了，為什麼還沒有進村？你們都是誰帶來的蠢貨！」

所謂先發制人，方傑這麼一吼，那群倭賊們頓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廢物！」

方傑抽出雪亮的武士刀，刀尖指向林家村並不高大的「城牆」，「聽我的命令，大家一起沖！」

「真，真的要衝？」

聽到方傑的命令，林石破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讓倭寇們衝擊圍牆，要是衝進去了，那豈不是整個林家村都要倒霉？

然而不等方傑回答林石破就發現，其實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動了，杵成一團的倭寇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或者是三五個人盯著自己的老大。顯然，並沒有人將方傑的命令放在心上，大家各自為政，憑什麼聽你一個新來的？

「怎麼，你們都有意見？」

見倭寇們都沒有動作，方傑狠狠的虛揮一刀，「不想流血就只想著銀子和花姑娘？你們一個個是不是腦子都有問題？那你們還是滾吧，把這個村子留給我的人！」

聽方傑說話，林石破總覺得一顆心懸的很，在這麼多倭寇面前如此囂張真的沒關係嗎？雖然林石破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他對倭寇的了解恐怕還真比不上方傑，畢竟這是個信息封閉的年代。

就在林石破心情忐忑不安之際，那五個裝束「豪華」的倭寇中忽然有一人站出來，指著方傑呵斥道：「你究竟是誰？」

「哼！」方傑昂然抬頭挺胸，向前邁出一步大聲道：「你們都聽好了，我就是來自平戶的，松浦大人！」

「松浦？」

對方那人眉頭微微一皺，隨即拔刀，「你不是松浦，你是假冒的！」

「被識破了？」

林石破臉色瞬間轉為蒼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