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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還是那麼愛笑,娘常說大嫂是福人,總是張笑模樣。」
「其實我是傻子,傻子可不就是只會笑嗎?」我嘻嘻而樂,看著她,曾經那麼率性的女子如今也深沉起來。
「婆婆說……」她遲疑了一下,看看士矩,最後說道,「婆婆說前幾年媚娘跟大嫂回過文水?」
「是,每年都回,每次都能住個一兩個月。」
「那為何不通知我們?」傲雪急了,聲音在這寂靜的山上更顯尖銳。
「沒想過,她並不是跟我迴文水,而是陪宮裡的太妃,陪晉王殿下、晉陽公主出來巡視,即使是我也只是一個陪伴的路人甲而已。當然,媚娘可以跟我住在一起,因為我是她的娘。」我靠著墳頭淡淡著笑著,沒有解釋,只是告訴他們一個事實,婆婆看不到身邊的守衛並不代表沒有,一位親王,一位公主,怎麼可能真的就像平民那樣在我身邊生活?我不過是在替李世民演一場戲罷了。
「她過得好嗎?」士矩沉聲問道。
「陛下還算信任她,但不寵愛她。」
「有孩子嗎?」
「沒有。」我老實的回答,他臉色更差,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她將來會有很多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兒,男孩有文弱謙和的,有霸氣十足的、有畏妻愛女的、還有……算是多才多藝的吧!女兒會很像媚娘,一個被慣壞的可憐孩子……」我看著天上的星辰如夢囈般輕輕的說道,我相信在傲雪看來我跟說夢話一樣,可士矩應該會有不同的感悟吧。
「你打算就在這兒睡?」果然,士矩不再追問了,換了一個話題。
「我難得回來,陪你大哥說說話。還有就是我生氣了,你們經過你大哥的跟前也沒說拜拜他,跟他問聲好。」我笑笑,但語含尖刻。
雖然沒睜眼,但也感覺得到他們猛的站了起來。
「算了吧!他要跟你們生氣就不是他了,坐下,我們陪他聊天。」
此時讓他們再去拜拜再說什麼他們一定也覺得很尷尬,可能剛剛太擔心媚娘了,把這些都忘記了。他們似乎進退維谷,聽我說了,期期艾艾的又座下了。
「大嫂和大哥的感情真好。」傲雪滿是羨慕。
「真的感情好也許應該像你娘那樣隨他去了才對。活下來並不是為了孩子們,也不為了婆婆,只是想活著,我跟士彟說過,我會好好的活著,等活不下去了,再去陪他。」我閉著眼笑著。
「將來真的要葬在此地?」
「嗯,我說了,他敢在下面納妾我就下去咬死他。唉,這句話被陛下聽去了,被人笑做妒婦。」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李世民捉狹的目光,輕輕的搖搖頭,此時他應該是笑不出來了吧。
「那個兕子公主……」傲雪想起了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問。
「沒有公主,只是我收養的孩子,我女兒。二弟,我們結個親家可好?」我猛的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看著兩夫婦。
「為何?你不是要我遠離塵世嗎?」
「誰說的,我只是讓你遠離政治,而兕子正是一個要遠離的孩子,我可以全權處理兕子的問題,陛下保證了,媚娘也保證了。」
「媚娘?」
「她是多聰明的孩子,她已經知道你和君家的關係,知道念祖是她的弟弟,她向我保證會遠離君家,不讓君家受到政治的波及。」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相公遠離自己親生的孩子?」傲雪怒了,再次尖叫起來。是啊,如果我是她也許也會生氣,可是如果說媚娘真的認了父,她這個繼母的日子能有多好過?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哪天會生氣,遠離其實是保全她不懂嗎?我笑著看著傲雪,好一會她平靜了些,「對不起,大嫂,可是我還是覺得這對相公,對媚娘都太殘酷。」
「雲娘是被人虐待死的、強兒是被毒死的、而我差點被毒死、並且不能再生育、士彟被皇家賜死,這些都是媚娘親眼看到,親身經歷過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刻在了心裡。這些年在宮裡,她也親眼看著頭一天可能還活蹦亂跳的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宮中一個角落裡,更不要說被打死,被砍頭的事了,什麼叫殘酷,她比咱們看得多。弟妹,無論在什麼時候,活在富裕又平凡的人家就是幸福。陛下知道,於是把兕子送到我身邊,媚娘知道,於是默許了你們遠離她。她心裡在意你們才這樣,明白嗎?」
「所以你想把兕子放在我們的身邊,這樣對兕子也是種保全,看來,你真的很在意這個孩子。」士矩看著我的眼睛,我躲開了,再次靠下,望著天空。
「是啊,我喜歡兕子,也許是因為沒孩子吧,所以見不得孩子受苦,兕子很可愛,又乖巧大氣,一般人我還捨不得。」
「知道了。」士矩點點頭,算是定了吧。我不擔心傲雪,士矩能搞定她,好一會兒。
「二弟,再活十五年,向我保證,你能再活十五年。」
「這哪說得准。」他笑了,語中不乏無力感。
「想活就活得到,十五年,也許要不了十五年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一切了。」
「我不想知道,爹去世時說……」
「說我智多近妖,士彟告訴我了,我不智慧,只是傻,有時會想是歷史選擇了我,還是我推動了歷史,我時時刻刻在這種矛盾中苦惱,看著愛我的男人在我面前死去,我無計可施;看著……明明會發生的錯事,我卻不能阻止,我能做的就只是把與歷史無關的人清出歷史之外,讓他們盡量活得開心一點。」
「所以我和傲雪還有我們孩子都是歷史中的無名小卒,於是你把我們趕得遠遠的,你知道大哥會死,你也知道媚娘的一切,他們就在歷史之中,包括兕子也是對不對?」
「歷史中的晉陽公主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我的兕子。她已經消失在了歷史中。」
「那讓媚娘也死在歷史中!」傲雪急急的說道。
「有些人能是必須活在歷史里,而我們這些人,是為了他們能在歷史中服務的。」我笑了起來,看著天,好一會兒,「我有一次問士彟怕不怕死,如果知道自己的死因他會不會選擇逃避。知道他怎麼回答我的?他寧可站著死,也不要跪著生。他一生的目標就是抬頭活著,如果只是因為怕死而苟且偷安不如殺了他。媚娘不是我和士彟生的孩子,可是她很像士彟,當然也得益於士彟把全部的心血都用來栽培她了,她是士彟的驕傲,是武家的驕傲。她一生會很多的波折,會比我們想像中苦得多,可是我不會阻止她,我會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後,一直陪伴著她。」
「你為了媚娘犧牲了大哥?」士矩突然問道,我愣了一下,想了想,是啊,這是我一直迴避的問題,我知道士彟得死,他不死就沒有以後的武則天,這是宿命,我是因此而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我的面前嗎?好一會兒我輕輕的搖搖頭。
「我救不了他。」我苦笑了一下,是啊,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知道歷史更多一點也許我能救了士彟,可是最後我無奈的告訴自己,我救不了他。士彟的死其實是歷史上的一個點,就像剛剛所說,他不死就沒有後來的武則天,但是,不是說死了就完了,而是,他的死是有時機的,想救他就必須在李淵死後,聖旨來之前。我除非知道李淵確切的死期,不然我根本就沒法子做這樣的安排。可是歷史的時間誰又說得准,大多是XX年,XXX死於XX事或者XX地。這還是在歷史中的人,不在的連這一句話都沒有。我只是一個對歷史一知半解的弱女子,我不可能用這一句話來救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