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熬 練
出了新人谷一直往西,韓若雪拉著羅玉緊趕慢趕,直到遠遠的望見了晨曦薄霧中,斜背著長刀大步趕路的王動背影,這才氣喘吁吁的放慢了腳步。
「死丫頭,你,你累死我啦……你既然這麼放不下他,幹嘛不追上去找他?」
羅玉一把甩開了韓若雪已然見汗的手掌,氣喘吁吁的怒道。
「哼,你懂什麼?」
韓若雪俏巧的翻了個白眼,忽然咬著嘴唇吃吃笑道:「追求這樣一個男人,哪有這麼簡單,雖說是女追男隔層紗,可一樣要講究個分寸策略。」
見羅玉瞪大了眼睛一副虛心受教狀,韓若雪甜甜的兩隻酒窩笑的更深,目光狡黠的好似一隻母狐狸。
「這呀就好比釣魚一樣,若是已然上鉤的魚非但頑固至極不肯就範,而且氣力又是很大,你該怎麼辦呢?」
「我?我沒有釣過魚,該,該怎麼辦?」羅玉好奇的眨了眨眼。
韓若雪得意一笑,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你用力猛了就會扯破它的嘴,它自然就會負傷跑掉,可你若是傻傻的等著沒什麼動作,它照樣會脫鉤溜之大吉。」
「這時候啊,你千萬不能著急,你要和它打持久戰,一松一緊的來回溜它,等到它力氣一點點耗盡,小性格一點點磨沒了,你小手輕輕的那麼一提,它準是你的盤中之物。」
「哦……我貌似懂了。」
羅玉點了點頭,忽然在韓若雪的小蠻腰上撓了一把,笑罵道:「好呀你,你這是把王動當魚溜了,為了他,你還真是煞費苦心,真是服了你了。」
「別……別鬧,小心被他發現。」
韓若雪緊張的看著前方那個挺拔背影,呢喃道:「為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如今魚鉤已然釣住了他的心,卻是不好逼的過緊,接下來大比前的兩個月,我不會再去找他。」
「不去找他?哼哼,你騙鬼去吧,我就不信你真能忍得住。」
「有什麼不能忍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哼,就你鬼心眼多……咦?若雪你看,他拐進右面的鐵樹林了,他去那裡做什麼?」
「我……我猜他即是想疏遠躲開我,也是想找一處僻靜的地方修鍊吧。」
「唉,也真是難為你了,明知道他是在婉轉的拒絕你,你還這麼對他,但盼你能如願以償吧。」
「不過咱倆每日採摘紫珠草都會經過這幾片鐵樹林,你要實在是想他了,可以裝作意外碰到,去看看他和他說說話,我躲在一邊等著,絕對不會笑話你。」
「羅玉,謝謝你,不過我若真是忍不住想他了,會悄悄上到鐵樹林后的那片山脊,遠遠的看看他就好……」
………
「這裡還是老樣子,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站在鐵樹林里一片開闊的青草地上,王動環視著四周三人多高的一顆顆漆黑鐵樹,不由的想起了他和石虎曾在這裡渡過的那些時光。
可當他懷舊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向樹林某深處時,整個人渾身一顫。
恍恍惚惚的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一個長發飄飄背影窈窕的少女,在那陽光爛漫的樹蔭里慢慢的迴轉過身來,雙手挽在背後輕輕的踮起腳尖,沖著他巧笑嫣然……
可這個活生生的畫面剛剛出現,便如水中撈月般的一閃即碎,轉眼被另一個畫面所取代。
同樣是那個少女,同樣是酒窩甜甜,也同樣是沖著他巧笑嫣然,可那張吹彈得破的臉龐上卻是梨花帶雨,那雙淚眼婆娑的眼眸,透著怎樣的委屈啊,讓人看著心都要疼碎了……
「不!我已然揮刀斬情絲,怎能再想起她……」
王動拚命的甩頭,腦海中的畫面瞬時支離破碎,他紅著眼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腳邊碗口粗的一隻樹樁上坐下。
身前身後濕潤的青草地上,這樣黑漆漆的樹樁星羅密布,都是他和石虎以前做任務時留下的,打眼一看就像是圍棋盤上清一色的一個個黑子。
將裝有幼豹的獸皮袋放在對面觸手可及的那隻樹樁上,王動卸下挎著的包裹在草地上攤開,拿起那隻青玉葫蘆倒出四粒養息丹全部納入口中,閉目打坐開始了內息修鍊……
不知不覺中,日頭正中已是晌午,微風中不見了潮氣卻是多了幾分炎熱。
王動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搖了搖空空如也的青玉葫蘆,自嘲的笑道:「得嘞,這下清潔溜溜,養息丹全部用完了。」
他如今煉化養息丹的時效驚人,葫蘆里的那點存貨根本就不夠看,還真是辛辛苦苦好幾天,一下子回到了窮光蛋。
不過物盡其用,感覺著幾乎將丹田塞滿、徐徐自轉著的那團溫熱內息,王動意氣風發的攥緊了拳頭,兩個月時間,我必入鍊氣境。
想到了養息丹,自然也就想到了那個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紅臉田七。
「也不知道田七的那隻母老虎戰績如何?」
今天正好是外門弟子每年一次的大比之日,修為上不了檯面的田七就不用指望了,倒是他的那個許紅師妹估計還能拼上一拼。
「想必還要等上幾日,田七才能騰出手來為我煉製養息丹,一旦那批養息丹到手,我踏入鍊氣境指日可待。」
王動自信滿滿的笑了笑,抓過獸皮袋站起身,大步流星的鑽進了鐵樹林,朝著靠近山脊那一片片灌木叢走去。
這片鐵樹林僻靜的很,平時很少會有人來,卻是有些蛇蟲小獸經常出沒,得防著獸皮袋中孱弱半假死的兩隻幼豹被什麼玩意禍害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吃過兩隻烤野雞的王動熄滅了火堆,面對著一顆碗口粗的鐵樹練起了裂山拳。
裂山拳招式簡單,大開大合,王動已然悟出了開山裂石的拳意,為今之計所要做的,便是不斷突破他一雙鐵拳的極限。
以前擊打鐵樹淬鍊拳意時,王動都會拿著斧頭先在黝黑堅硬的樹榦上砍出一條細縫,之後憑藉連綿不斷的拳力將鐵樹打斷。
可這一次,他卻是揮動著灌注內息的兩隻鐵拳,忍著錐心劇痛直接對著硬如鐵石的樹榦硬撼,一拳接著一拳絕不心慈手軟,就彷彿這雙拳頭不是他自己的……
若是對自己狠不下心來,又怎能將一件事做好到極致呢?
他決心要用這不斷挑戰極限,於痛苦磨練中勢必會越來越硬、越來越強的一雙鐵拳,將碗口粗的樹榦生生打爛。
重拳擊樹的「砰砰」聲不絕於耳,狹長漆黑的鐵樹葉不斷被震離樹冠,三三兩兩自空中灑落。
頻頻震顫的鐵樹樹榦上,兩隻微微凹陷的拳印一絲一毫的陷進樹榦,速度慢的都能讓烏龜也敢放聲嘲笑,可王動卻毫不氣餒……
直到傍晚,看著那兩隻凹陷進樹榦足有半寸深的拳印,王動這才捧著兩隻腫的好似豬肘子的拳頭坐到了樹樁上。
「爹,若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你曾教誨動兒這一句話,動兒從不敢或忘,一直在付諸實踐……」
王動咬緊牙關,硬生生忍受著兩隻拳頭上傳來的陣陣劇痛,熬煉著他的忍耐力,淬鍊著他的意志。
漸漸的,拳頭上的劇痛不再那麼鑽心刮骨,王動看了看即將隱沒於西山的小半輪夕陽,起身拔刀出鞘,照著那晚在箭樓后松林旁悟出的新思路,一刀劈出……
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霍然回身又是狠狠一刀……
「唰……唰……唰……」
利刃的凌厲破風聲聲聲入耳,卻並不緊湊連綿。
王動這一刀刀並不是連續劈出,而是每每揣摩過或長或短的時間后,才會嘗試著來上那麼一刀。
不知何時,夜色已然深沉,汗水早已流盡的王動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看著東南天邊斜掛著的一彎殘月,嗓音沙啞的笑了笑,收拾起一應物品離開了鐵樹林……
………
「嘿,俺還以為你要當野人呢?來來來,快點喝口水,看你這嘴巴乾的都裂出口子了,明天啊,俺一定提醒你帶水。」
「王老大,你也真是的,再有一個時辰可就是午夜啦,這份留給你的飯食早都冷透了,你……」
清輝皎潔的石屋裡,石虎和丁勉圍著坐在床邊的王動忙前忙后,嘟嘟囔囔個不停。
王動左一口飯菜,又一口清水,三下五除二便消滅了所有吃食,那德行就彷彿餓死鬼投胎,八百年沒吃過一粒米……
「呃……」
王動被噎的連翻了兩個大白眼,捋了捋胸脯子笑道:「水足飯飽,舒坦。」
「你小子都多大了,還這麼不叫俺省心。」
石虎一個爆栗子敲的王動直咧嘴,他瞪了一眼旁邊嘻嘻直樂的丁勉,忽然胳膊勾住王動的脖子親昵的問道:「咋樣?今日修鍊的咋樣?」
王動搖了搖頭,沉吟道:「內息和裂山拳練得倒還滿意,可第四刀的領悟卻是進展不大,總感覺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擋在眼前,明明一指便能捅破,卻總是不得要領。」
說到這裡,他忽然眉頭舒展笑道:「不過沒關係,水滴石穿,我堅信能撕爛了這層窗戶紙,對了,你倆修鍊的怎麼樣?」
「嘿,你不問俺倒是忘了。」
石虎起身站到窗前的開闊處,一陣正經道:「王動你幫俺看看,俺的裂山拳修鍊到了什麼火候,大比那天也好有個底。」
「成啊。」
王動笑著點頭,和坐在身旁躍躍欲試的丁勉雙雙看了過去。
功夫不大,拳頭破風的「呼呼」聲停下。
「王動,你看俺練的還成么?」石虎微微氣喘的站在原地,黑不溜秋的臉上緊張兮兮。
「不錯,拳拳有力,也能感覺到開山裂石的幾分拳意。」
王動先是肯定了一句,下一刻站起身大步走過去的同時,直言不諱道:「可是這還不夠。」
「不?不夠?俺不懂。」
石虎砸吧砸吧小眼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坐在床上的丁勉連忙蹦下地湊到了近前,豎起耳朵睜大了眼睛。
「虎子,小丁,我有什麼說什麼。」
王動右拳慢如龜速打出之後,胳膊懸停在半空並不收回,沉聲解釋道:「比如這一記沖拳,不是說你打出去就完事了,其中還要有好多講究。」
「出拳之前你要知道你的胳膊有多長?這一拳能打出多遠?拳鋒最終會停在什麼位置?若是與人爭鬥,你還要在出拳前默算品准與對手之間的距離。
若是距離稍遠,一拳打出沒有把握結結實實的砸在對手身上,你要用言語或是其他手段騙開對手的注意力,同時不露聲色的接近到合適距離。
若是距離偏近,你便要悄然退到合適的位置,務求一拳打出后,經過了加速過程最終攀升到極致的拳力,一絲不浪費全部作用在對手身上。」
「此外,對手不是死的,人家不會站在那裡任你狂扁,你還要配合著靈活的身法腳步,打他時務求做到如影隨形,你要像跗骨之蛆那般粘著他,讓他喘不上半口氣。」
「若是敵強我弱,那麼絕不能力敵,要變著法的示敵以弱,麻痹對手。」
「與對方周旋暗暗積攢拳力的同時,要不斷觀察他大到肢體小到眼神的每一絲變化,掐准他或是驕傲大意、或是一招用老的一瞬間果斷出手,打他個措手不及人仰馬翻……」
「還有一點你們切記,與人爭鬥時,什麼招好使用什麼,管它好看不好看,要臉不要臉。」
「我們的宗旨是,只求揍倒對手,拒絕陳規,沒有底線……」
不大的石屋裡,王動神情肅穆唾沫星子四濺,毫無保留的對著圍在身邊連連點頭的石虎丁勉,手把手的進行著洗腦指點……
窗外的夜色,就在王動那冒著壞水的言語中悄然退去,隨著天邊一線微微泛白,又是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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