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付
范承夜看見了,阿花舉起的是一個手繪封面的本子。
封面上的畫很精美,布局十分用心:
少女走到岔路口,一面是荊棘紅玫瑰,一面是黑色的沼澤——
天上的月亮,已經被牽走了。
————————
「嗯……封面的畫上寫著一個名字,不過被什麼液體弄糊了。」阿花仔細辨認,又翻了翻,
「看內容應該是日記,竟然大半本都被人撕了。」
范承夜伸手將日記接過,連同一些撿來的紙頁一起塞進書包里。
「日記內容明天再看,今天先找到這吧,」范承夜抬腕看了眼手錶,「還有兩個小時……這裡沒辦法住,你和我走。」
嗯?和他走?
阿花突然一陣嬌羞。
什,什麼意思啊,大晚上說的跟私奔似的……
阿花把湧入腦海的什麼紅塵作伴浪跡天涯拚命壓下去,強行正經地問道:
「……去哪啊?」
「當然是去我家。」范承夜的語速很快,略有些不耐煩的味道。
說完,他拽起阿花的胳膊,不由分說轉身踏門而出。
阿花看著倒在地上,此刻被他們踩在腳下的門板。
真·踏門而出。
嘶,胳膊被拽的有點疼,都快拽長了……
阿花感覺到了,范承夜現在似乎很著急,他要趕時間做什麼?
噫,有貓膩啊。
阿花倒是想看看,范承夜這傢伙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這麼著急。
「咳嗯。」
阿花清了清嗓子。
范承夜一臉感到奇怪地回頭看她。
「你有病?」范承夜關切道。
「……你才有病。」
阿花聽出來了,范承夜就是故意的。
「我清嗓子……我就是想問問。你說,大半夜的,我一個女孩子,去你家是不是不太好?
「比如,會打擾到你和你的……家人?什麼的?」
說完,阿花立刻無比認真地觀察起范承夜的臉色,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努力地試圖看出端倪。
終於,經過阿花的努力觀察,她成功的發現。
發現……范承夜根本沒有任何錶情,她啥也沒看出來。
「打擾?」
范承夜挑眉,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如果我說會被你打擾,你能自覺點兒,直接去睡大街嗎?」
「不能,」阿花果斷回答,「其實我很想打擾你,現在就想去你家,快點兒帶路。」
范承夜聞言笑出聲。
荒蕪的月色下,阿花難得能從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邊,窺見到一抹細微的真實。
說是帶路,范承夜卻走著走著原地停了下來。
他轉手遞給阿花一張紙頁,自己又在包里翻找其他的紙頁。
阿花手裡拿著這張紙,有種被人往手裡塞了傳單的感覺。
秉承著不懂就問的原則,阿花開口道:
「這啥?傳單?」
「是瞬移道具。」范承夜頭也不抬地解釋,
「故事世界中所有的道具都是書頁,我們現在手裡的書頁,就是兩張寫有『瞬移』二字的瞬移道具。」
原來,剛剛范承夜在桌子上找到的那些廢紙片,都是道具?!
阿花頓時感到自己錯失了一個億。
她拿著那張書頁瀏覽了一遍。
字太多了,看不出哪裡寫有「瞬移」啊?
阿花極不甘心地又看了一遍。
這回她清晰地看到了——
「錯別字!!范承夜,你看,這段開頭有錯別字哎,這誰寫的啊也太馬虎了。」
范承夜理都沒理她。
很快,范承夜翻出了另一張書頁,將書頁有字的那面扣放在手機屏幕上。
「照做,會嗎?」范承夜像教小孩子一樣,慢動作重新做了一遍。
阿花連忙也學他的樣子把紙扣在手機上。
范承夜空出另一隻手,拎住阿花衣服的后脖領,對著空氣輕聲喊了句:
「去范承夜家。」
「瞬移」兩個字從紙張飛出,一瞬間化作無數黑色絲線,如同一張巨網將他們二人包圍、禁錮。
令人恐懼的失重感降臨,阿花眼前再次變黑。
當視線恢復光明,阿花已經來到了另一個陌生地方。
雖然這個世界里,壓根就沒有她熟悉的地方。
看起來,這裡是一個別墅的客廳部分,阿花從目前的視角,能夠看到沙發電視以及向上的樓梯。
「李容曦,」
范承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快要勒死我了,放手,離我遠點。」
阿花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抱著范承夜的脖子,她連忙鬆手,往後退出好遠。
「不好意思,條件反射。」
阿花露出了尷尬的微笑,並積極轉移話題。
「沒想到這個道具還挺嚇…挺厲害的,嗖的一下就過來了哈。」
阿花想到了自己危難時,從天而降的范承夜。
「所以,你當時應該也是這麼閃到我家附近的吧,我說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兒呢哈哈……」
「不是的,」范承夜矢口否認,「瞬移道具不能把人移到沒去過的地方。」
范承夜將背包扔在沙發上。
「之所以出現在那裡,是因為我是放學后一路跟到你家的。」
「哈哈哈,原來如此,你是一路跟……」
阿花猛然怔住。
……他說啥?
阿花驚醒。
「……你跟蹤我?!」
阿花表示難以置信。
范承夜在她心目中的溫柔男神形象正在持續崩裂。
「是啊。」
范承夜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理所當然,甚至還有些委屈抱怨。
「你家可真夠遠的,不僅要走出富人區,還從城市內一直走到郊外。」
「我都走餓了。」
???
這麼理直氣壯嗎???
阿花極力保持冷靜。
「活該餓著你,你跟著我幹嘛?!難道我還欠你錢??」
范承夜摸著下巴想了想。
「應該沒有吧,至少劇本系統里沒這麼寫。」
范承夜認真地回答著阿花的問題。
「那!你不是為了錢,還能是為了……啊?!」
阿花震驚的看向范承夜。
不是為了錢,難道是為了美色?!
阿花頓感危機,視線不由自主的向門口掃去。
「怪不得你非要把我帶回自己家,真想不到范承夜你竟然是這種人!」
阿花盯著范承夜,連連後退。
「……嗯?」
范承夜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他愣了一下,又笑了出來。
「什麼叫做我是這種人?剛剛不是你和我說的?說你很想打擾我,現在就要來我家。」
范承夜脫下外套,打著哈欠坐在沙發上。
是啊……她當時確實說過這話。
什麼玩意兒!不對!她就算說過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阿花一邊後退,一邊怒氣沖沖地瞪著范承夜。
范承夜悠哉地坐在沙發上。
「開玩笑的,我自己還有個……女朋友呢,所以我對你沒興趣。」
「真的假的……」阿花半信半疑。
「放心,就算我沒有女朋友,也絕不會對一個又矮又瘋又暴力又平胸的女人有那種想法的。」
「……」
阿花突然想知道,故事世界里殺人犯法嗎?
不對不對,她要冷靜,范承夜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可以沒臉沒皮,自己絕不能忘恩負義!
阿花深呼吸一口氣,繼續問道:
「那你為什麼要跟蹤我?還有上午,你為啥要在醫務室跟我說那種話?」
「哼,又是表白又是跟蹤,行為這麼可疑,還怪別人多想……」
大概是因為到了「家」,范承夜無論做什麼,都開始變得不慌不忙,他起身去廚房倒水。
「你自己呢,先看看手機里觸發的隱藏任務,然後再跟我說話。」
阿花找出手機,發現隱藏任務里真的出現了選項:
「中午之前,在npc面前得到任意異性的告白,並嚴詞拒絕他。」
得到告白?
嚴詞拒絕……
所以,上午的時候,這個范承夜,是在幫她完成任務?
阿花想到,她當時,好像沒回應他。
所以,人家好心幫她,晚上還送她回家,她不僅不配合導致任務失敗,現在還胡亂猜測……么?
「這下明白了嗎?」范承夜一臉看白痴的表情。
「本來今早我發揮的不錯,結果,雙人情感劇場,硬是被你逼成了我自己一人的獨角戲。」
面對范承夜的抱怨,阿花十分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當時,不太了解遊戲規則,也不知道有這麼個任務,所以……」
「不了解?」范承夜冷哼一聲,「難道那個人沒把規則全部告訴你嗎?」
那個人,是指系統小姐姐嗎?
——【容曦不要和別人說起我哦】
不能說,要趕緊騙過去。
下一秒阿花戲精上身。
「什麼人啊?」
阿花開始裝傻,「你說啥呢?我沒聽懂啊?」
范承夜掃了眼阿花的臉,笑著搖搖頭。
「算了,沒什麼。」
范承夜放棄了和傻子溝通。
這是什麼反應……她把他騙過去了?
阿花微微鬆了口氣,隨後明顯的感到了挫敗。
從前看小說,她真沒少吐槽那些智商不高的配角。嫌棄他們給主角拖後腿,沒有從細枝末節中發現解決辦法的超高能力。
沒想到進故事世界第一天,阿花她自己就扮演了這樣的角色,給別人拖了後腿。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轉著轉著就轉到自己這兒了。
但阿花還是有問題很想不通。
她直接問了出來。
「范承夜,你為什麼要幫我啊?」
「除了上午的告白,下午慕容淼也沒再找過我,上課睡覺也沒有老師管我,本來我還挺納悶的……難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阿花能感覺到,范承夜絕對不是那種愛多管閑事,四處散發聖母光環的人。
可是偏偏再不願意,他也依然在不斷地幫她。
「嗯,是我做的。」范承夜沒有隱瞞。
「看不出……原來你這女人還有點兒腦子,能發現問題。」
啥叫有點兒腦子!
阿花不服,她明明一直都很有腦子好不好!
「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任務要求嗎?」阿花趕緊找回話題。
「……」
范承夜眨眨眼,想了一會兒才張口:
「我收了一個人的好處。要求就是……我會讓你在故事世界儘可能的活下去。」
范承夜笑著搖搖頭,「我本來還在想,這得是多重要的角色,竟然有人肯花這麼大的代價來聘人保護。現在我終於想通了——」
此刻的范承夜卸去了白天時的溫柔隨和,滿眼都是嬉笑和冷漠。
「不是因為你重要,而是因為你真的太能當拖油瓶了。代價不高,都沒人敢帶著你這個累贅。」
……哈??
阿花有億點點想發火。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不就第一次玩遊戲演砸了么!不就住他家一晚上么!
這傢伙上輩子絕對是條毒蛇,張嘴就沒好話!
雖然生氣,但是阿花這一次還是正確的抓住了話語中的重點,並連炮珠似的提出了一大串問題:
「是誰要你照顧我的?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怎麼就答應他了?」
范承夜看著阿花明明被氣到,卻還在窮追不捨問問題的模樣,又眨了眨眼。
「嘖,你問題太多了,我一個也不想回答。」
……
不忍了,阿花現在就想發火。
范承夜就像是沒看見阿花的表情一樣,抬手指了指樓上。
「上面有很多客房,看門牌你就知道了,自己隨便選一間住吧。」
范承夜說完,從沙發站起來,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勸你呢,快點去睡覺,許願儀式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拖油瓶。」
呵呵,拖油瓶?
阿花極力忍住想要揍死范承夜的衝動,上樓快速選了間客房。
阿花冷靜!不要和莫得感情的人計較,更何況人家還留自己住下……
尤其是當她看到房間里床的那一刻,雙目瞬間熱淚盈眶。
床!乾淨柔軟溫暖整潔的床!半日不見好想你!
阿花內心的不開心一下子掃的精光,她竄上床緊緊抱住被子。
嗚嗚嗚,走了兩個小時的路又跟人殊死搏鬥,終於可以休息了!
不過她為啥突然覺得,自己身邊有點過於安靜呢?
她是不是把什麼給忘了啊?
算了,不重要,此時此刻睡覺才是真。
阿花鄭重的躺好,蓋上被子。
一天的疲倦此刻向她席捲而來,沒過多久,阿花便陷入了沉睡。
過了有一個多小時,被阿花扔在一旁的手機突然發出了暖黃色的光暈。
黑色的文字和絲線再次向阿花圍攏,並下個瞬間,將阿花收入手機中。
徒留她的手機安安穩穩的呆在床上,不斷地閃爍著提示:
許願儀式將在十分鐘后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