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一章 萬雷劈飛虎
這一日,扶搖天下天幕處,下起了金色的雨。
東至東海龍宮,西至參差寺,南北橫跨半座天下,直落扶搖九州之地。
每一寸土地上,都砸落那些金色雨點。
而更為精純的金色線條,則直接落在無數扶搖劍修身上,也只認扶搖劍修。
妖荒兵馬留不住,即便是那些十境大妖,也阻攔不了這些劍道氣運降生。
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
有些事情,能做成的人,不屑去做。
想要去做這些事的人,又能力不夠。
符舟邊緣,錦衣劍客微微攤開手掌,一股淡金色光芒,隱約浮現。符舟木屋裡,少女劍仙驀然轉身,金光入體,劍道更上一層樓。
風雷城山門處,「萬壑風雷送煙雨」七字真言之下,劍仙溫年,抬頭看著一縷金光落下。
草鞋少年,背著雙劍,在趕赴倉庚州的路上,承載了一束金光。
黑衣少女,亦是雙劍,在一艘去往倉庚州的仙家渡船上,繼承了一縷金色劍道氣運。
吹雪劍派幾位小輩,以宋琰為首的少年天才,都各自得到不等的劍道氣運。
與他們同樣得到這份饋贈的,還有扶搖天下許多少年少女劍修。
準確地說,那位飲者,是將一身劍道氣運留給了扶搖晚輩們。
而他的劍道氣運,給得最多的那個人,是飲者生前,最討厭的一個傢伙,一個叫做劍主的傢伙——因為那個劍主,練劍破境實在太快,快到讓劍奴不能與承影仙劍中的劍靈少女,多待幾年。
他就只有她那麼一個朋友而已。
可當真大難臨頭時,他連唯一一個可以陪在自己身邊的朋友,都要推開。
當他身死,更是將一身劍道氣運,毫不吝嗇地傳承給那個自己口口聲聲討厭的傢伙。
其實,劍奴的氣運,並非沒有找上扶搖山巔劍仙。
唐吟沒要,屈指彈走了那些金芒,讓它們去尋晚輩們了。
雲夢更直接,直接在金光落下時,用劍氣送了它們一程。
鍾余本體則是縮地成寸,順手砍了只大妖。
崑崙白玉京掌教符沉,身形只是原地不動,那些金光入體,便自行被他「扭轉乾坤」,送到弟子道短身上去了。道短未來也會跟他一樣,劍修、鍊氣士、陣師,三位一體,前途無量。
至於那位扶搖天下第一人,隋玉成,作為扶搖天下戰力第一的劍修,比無限接近十一境的劍奴,更接近十一境一點。
儘管隋玉成,無論劍術、劍意、劍氣,都不是扶搖天下第一,然而這位不夜山山主厲害的地方,在於腦子。
他法寶無數,道法更是集百家之長,少年時曾潛入崑崙,在白玉京藏經閣夜閱三千道藏,學了個七七八八,後來創建不夜山之時,又去小雷音寺,看了七七四十九日經書。唯獨沒有夜潛文廟。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儒,釋,道,三教。
最平易近人的學問,依然是儒教。
儒教的學問,甚至為稚童都有準備。蒙以養正,聖功也。只說蒙學一事,村塾開遍了山村野巷,五六歲稚童便可識字讀書。
即便是最厲害的儒教聖人的學問,也沒聽說過藏著掖著的,而且儒教聖人的學問,反而賣的便宜。
一些個遊俠誌異,山水神怪的小說,都比聖賢書賣得貴得多得多了。
儒教學問之平易近人,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想學儒教的東西,何須偷偷摸摸去文廟?
天下之大,何愁買不到聖賢文章?
饒是符沉,對那位不夜山山主,都只有一句簡單卻又不簡單的八字評價。
「集大成者,集上乘者」。
三教百家,劍法道法佛法儒法,齊聚一人之身,會發生什麼?
那個面若粉雕玉琢,一張小臉粉撲撲的稚童,身上全然沒有半點氣機漣漪,卻成為了符沉陣中,最令妖荒天下十位大妖忌憚的角色。
因為在妖荒天下時,老祖特別點名此人,說是遇上此人,要學扶搖的戰術,以「下等馬換上等馬」。
毫無疑問,扶搖的上等馬便是不夜山山主,隋玉成。
可妖荒天下的下等馬,是誰?自然無人願意去做那匹註定失敗的下等馬。
此時,倉庚州主戰場,二十一位大修士,已經悉數進入白玉京掌教符沉施展的道法乾坤小天地里。
方圓萬里山河,皆是他符沉的山河。
符沉不死,陣法不破,天地不碎。
此刻,這位白玉京掌教放眼四顧,眼中儘是大妖。
符沉笑道:「諸位,戰功一事,就各憑本事了?」
然後符沉頓時啞然,覺得那位女子劍仙唐吟,未免太過不講道理了些,自己話都沒說完呢,她就提劍砍大妖去了。
隨後出手的,是不夜山山主隋玉成。
甚至劍未出鞘,而是直接托起一方金色佛印。
卍字印金光熠熠,直接飛出,鎮壓對面人群中,最為棘手的那輪寶劍大妖。
寶劍穿梭而過,剁掉佛家卍字印。
隋玉成不動聲色,左手袖中掐訣,行那陰陽家推衍天機之術,一瞬之間推衍出寶劍大妖後續接連十步的縮地方向後,鎖定寶劍大妖位置,右手五指如鉤,掌心攢簇一記精純無比的五雷正法,接連劈往推衍出來的十個方向,隨後不出意外地連續集中寶劍大妖整整七次,使其行動速度,稍有遲鈍。
此舉讓身後來自龍虎山的那位當代天師張若陵都要感慨一聲,隋玉成學什麼是什麼,只說天賦一事,那位不夜山山主,無人能出其右。
接連遞出佛、道兩教神通以後,隋玉成併攏雙指,抵住嘴唇,沉聲念到一字。
「鎮!」
隨後口中飛出一個黑色文字,渾身散發著鎮壓、抑制、封印的壓勝氣息,精準無誤落在寶劍大妖身上,使其終於一動不動。
「竟然是儒家的本命字......」符沉啞口無言,那個平日里連個影子都見不到的傢伙,是躲起來偷偷發育了?三教神通都給你一人獨佔了去,只說這份大氣運,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拿得穩!
「還等什麼?」隋玉成皺眉問道。
毫無疑問,他是主張,數人聯手,集火某隻大妖,然後各個擊破的方式,以圍殺局,破圍殺局。
然而下一刻,在場其他十位扶搖大修士心湖之上,各自響起一聲隋玉成的心聲「圍點打援」。
這些扶搖大修士們......神色各異,不過還是心中留了個心眼,按照隋玉成指揮的方法做。
他們佯攻那寶劍大妖,果然,妖族其餘九位大妖坐不住了。
已經被扶搖天下先給擒拿了一個道童大妖,若再被對方拿下一人,九個打十一個,便不只是一句「被動」可以概括得了,而是「必輸之」。
所有其餘九位大妖,前所未有的齊心協力,一齊出手打算解救被隋玉成鎮壓住的寶劍大妖。
黑色飛虎率先出手——自然也率先中招。
當它一口火球吐出,直面隋玉成而去時,一瞬間,就被一陣琴音束縛住雙翼,再難御風,垂直落往地面,眼眸中,倒映出一位女子絕色,琴劍雙絕蔡芷,正在撫琴。
此十一位扶搖山巔大修士中,不乏劍仙。
女子劍仙唐吟、女子劍仙雲夢、白玉京掌教符沉、不夜山山主隋玉成、鎮魔塔守陵人鍾余,風雷城宗主,楊開霽。
劍仙太多,以至於那位其實自己也是劍仙的琴劍雙絕蔡芷,只能暫時「放棄」劍修這個身份,以琴音作為主要手段,輔助其餘十位道友們殺妖。
越是境界高深的山巔修士鬥法,越是花里胡哨,道法神通無窮,然而鬥法是鬥法,不是生死搏殺。
一旦發展成如今這般兩個陣營,兩座天下的生死搏殺,那麼即便所有人都是山巔修士,勝負與生死反而愈發簡單,都只在一念之間,一瞬之間。
尤其劍仙出劍,根本就沒有你來我往的相互招架,劍仙打劍仙,爭的就是一個先手和破綻。
然後一念過後,一瞬過後,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譬如那女子劍仙唐吟,作為率先出手的第一人,直接找上青衫懸雙劍的大妖。
那位青衫大妖,名為青君,取扶搖最喜歡的顏色,與扶搖最喜歡的稱呼,為自己的名字。
早在妖族大本營議事之時,青君便對唐吟心神往之,既對她的劍有興趣,也對她的人有興趣。
見到對方直接出劍找上自己,正合青君的心意。
一抹橫斬小天地的劍氣匹練,將那一襲青衫攔腰斬斷。
然而那襲青衫,碎了又圓,好似那水中月,最終毫髮無損地站在唐吟面前,笑意淺淺。
只一個愣神的功夫,唐吟微微側過身子,便發現脖頸處有一道細微傷痕......他出劍了?什麼時候?
那一襲青衫,雙手籠袖,左右各自腰懸一柄劍,皆未出鞘,更非劍氣,然而的的確確在唐吟脖頸處留下一記傷痕,若非女子劍仙反應足夠快,恐怕就剛才那一瞬間,便被一劍穿透脖子,當場身死。
唐吟眯起眼,如臨大敵,對方的劍,很快,快到幾乎已經超越了她的眼睛。
這邊劍修與劍修的捉對廝殺,才剛剛揭開帷幕,就差點要分出勝負與生死了,實在兇險萬分。
而另一邊,除了青君之外的大妖,皆同時出手,去救那寶劍大妖。
黑色飛虎名為秋莆,第一個中了陷阱,被蔡芷束縛墜落,又給龍虎山天師張若陵一掌拍出,直接攢簇一記至純五雷陣法,落在飛虎身體上,精準打擊,渾身噼里啪啦清脆響個不停,眉毛都差點給燒焦了去。
張若陵笑道:「好個皮糙肉厚小老虎,竟能硬抗五雷正法,那麼......嘗嘗這個。」
語畢,這位張天師臉上笑意全無,雙手併攏食中二指,中指與中指之間,相互抵住,又在指尖凝聚出一抹芥子,亦是「引子」,口中振振有詞。
念得全是大妖們聽不懂的道決。
什麼九霄,什麼雲雷。
什麼真君,什麼焚魂。
什麼敕令的。
眾妖只見那張天師念完道決后,身後一柄看似平平無奇的桃木劍,驀然出鞘,懸停黑色飛虎頭頂,然後張若陵指尖那枚既為芥子又為引子的月白色光粒,徑直飛入桃木劍中。
雲層中......逐漸有了些動靜。
只在一瞬之間,幾乎在符沉道法小天地中所有的雲,瞬間被吸攏聚集到一起。
千朵萬朵,化作一朵,而後降雷無數。
萬雷合作一束雷光,朝著黑色飛虎當頭劈下。
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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