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俞柏兮回到家，回房換了一身衣服后就一直待在房間里，連晚飯都沒出來吃。大概是剛剛在郡王府受了氣，一時找不到發泄的方法，偏偏就用了最簡單的——和自己賭氣。

侍女敲了幾次門無果后，便沒人再來催他了。

俞夫人見這個孩子不吃飯，不免有些不安。雖然大概了解一些情況，知道他在郡王府受了氣。白日里讓他去找郭氏，這孩子心裡鬱結，在郡王府定是沒怎麼好好吃東西，現在礙著面子不出來，但是一定早就餓了。

俞夫人知道他不會理會下人，但是她親自去，柏兮總會給她這個阿娘一些面子。她端著晚膳走到柏兮房門面前，裡面影影綽綽，大概正坐在書桌上抄經書。

「柏兮，別抄了，先吃了飯再抄俞將軍也不會責怪你的。」俞夫人知道他在郡王府闖了禍后，俞甫便罰他抄經書作為懲罰。

俞柏兮沉默不語，只聽見沙沙翻書聲。

俞夫人等了半晌還是沒有動靜，她便把餐食放下，坐在門塌上對裡面的人輕語：「你是郭氏的兒子，照理來說你應當和王妃一樣擁有開闊的胸襟和穩重的思緒，但是你卻因為別人幾句讒言就動怒，一點君子氣概都沒有。有些人丑在臉上，心地卻無比純凈，有些人面貌俊俏，心靈流淌的卻是黑暗之血。」

這一席話讓柏兮停住了手下的筆，他看著門口倒影著俞夫人的身影，雖然人已三旬但是身影卻任然輕盈如少女。

「阿娘，你會因為我對李惲動手這件事而責怪我嗎？」柏兮低著頭，難過地問道。

「傻孩子，事情既然發生了，廣陵王沒有責怪你也沒有懲罰你，我又能說什麼呢？俞將軍讓你抄經書也不過是讓你長長記性，以後遇事不要衝動，更不要犯渾。」俞夫人拿一則青絲扇輕輕晃動，「柏兮，這件事只是一個開頭，你知道你生來不凡，所以以後面對的流言風雨會比這個更加嚴峻，你是建安王，更應該鎮定自若、臨危不懼。」

「可是，我沒辦法對大哥的嘲諷置若罔聞...」

俞夫人輕輕一笑，換了個姿勢繼續說：「你是說廣陵王的大兒子李惲嗎？聽聞他處事霸道，蠻橫無理，應是與他那個母妃紀氏有關。你是建安王，在名分上你就比他高，他以後若是再欺負你，你便拿他那些市儈小人的伎倆說教他，他日後就算是說你，總比動拳頭要好的多吧？」

「阿娘...」柏兮見俞夫人不但沒有責罵他，還細心教導他的為人處事，他不免對自己的行為有些後悔。

「想通了吧？想通了就給阿娘開門，先吃飯，吃完飯再慢慢抄也不遲。」俞夫人早已起身敲了敲他的房門。

等俞夫人走後，俞柏兮才狼吞虎咽地把阿娘端過來的晚膳給吃了。他原本在郡王府就沒什麼胃口，吃得也拘束，到深夜之間他也未再進過食，肚子早就餓得慌。心結解開后，好像吃什麼東西都覺得香甜了。

俞百謙偷偷在一邊看侍女把食盤端走後，他才一躍而進柏兮的房間，悄聲把房門帶上。因為夜已深，怕動靜太大而驚動到府上的其他人。

他聽下人講，柏兮回來的時候衣服不僅破破爛爛而且渾身都髒兮兮的，臉上也掛了花。百謙還在幸災樂禍，這個平日里表現得正人君子的四弟沒想到還會有與人鬥毆的一天。但是聽聞和他打鬥的人是郡王府的大公子李惲，他轉而對柏兮態度變得佩服起來，終於有人整飭了這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看在兄弟一場，他還是想去看看柏兮的情況，順便再問問細節。

柏兮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不免好奇地問：「都已經二更了，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聽說，你把郡王府的大公子給打了？」在燭火燈輝下的百謙看起來有種賊眉鼠眼的感覺。

「是又怎麼樣，難不成你也想數落我一頓？」

「不是不是，我怎麼會數落你呢？我佩服你還來不及呢！李惲那小子我忍他很久了！」百謙說著還攥起拳頭來。

柏兮見他嘴巴上逞英雄不免哼笑了一聲，低頭繼續謄寫經文了。

「你是不是不信？」百謙見他又埋頭抄寫不理他，他便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撐在桌子上捧著小臉蛋和他述道：「上個月兵部尚書柳公綽母親七十大壽，你隨大哥去蔡州祭祀雨水去了，是我跟隨母親去的。那個時候聚集了各個府上的公子小姐，我因為好多人都不認識，就在旁邊一個人呆著。這個時候那個京城小霸王就帶領了一群人在尚書府的池園裡捉蝌蚪，我覺得好奇就跟了過去，但是我沒有和他們一塊捉蝌蚪，因為這個李惲為人實在太讓人討厭了，所以我只是現在一邊偷偷觀望。最後一個小孩口渴了也不知道怎麼就把裝蝌蚪的碗拿起來喝了，那個小孩後來肚子痛，一問怎麼回事才知道他把帶有蝌蚪的水給喝了。可想而知當時那位夫人有多麼生氣，詢問了許久也未有人敢出來承認，又是看在柳公綽母親生辰上，只責罵了那幾個在池園玩耍的孩子，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還好我沒有和他們一樣趨炎附勢，跑去和李惲結交朋友，他那種人只會逃避！我當時親眼看見出時候李惲嚇得膽子都沒了，一直蹲在假山背後不敢出來，直到所有人散了他才一溜煙地跑了。我當時看到他那副狐假虎威的假模樣，恨不得上去揍他兩拳！」

聽到俞百謙講的這件事，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今天他和李惲打架這件事會讓俞百謙如此高興了。他坐在對面把燭光給遮了個大半，雖然字早已經抄得歪歪扭扭，但是聽得倒是覺得起勁。

柏兮只是淡淡一笑，重新蘸墨下筆說：「你那麼不滿，怎麼自己不上去揍他，我打的只是我自己的賬。」

百謙偏著腦袋看到了他臉上淤青的地方，皺著眉想要去摸，卻被柏兮躲過了。百謙搖著頭無奈地說：「我要是你，看他一次打他一次。但是我又不是建安王，不是郡王府的兒子，我打了他誰來替我說話？我要是惹了這樣的人，爹爹可不是罰我抄經書這麼簡單的事了！到時候我的屁股就不是我的，我的手也不是我的，差不多要來閻王殿來找我了！」

柏兮彈了彈他的腦門說：「說什麼呢！」

「真的，你看爹爹已經有大哥二哥了，我這個小的在家就一個惹事，娘親經常都說我是多餘的！我其實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面對李惲那種人，我也渾不起來了。」百謙懨懨地說，也知道自己說得有些偏題了，把柏兮已經抄完的紙張拿過來看。

「行吧，看在你揍了那個讓我討厭的傢伙，自己又付了傷，作為三哥的我還是幫你抄一部分吧。」

百謙重新拿起一支毛筆，抽出一張素箋，在柏兮還沒有答應之前就已經在幫他抄寫經書了。

柏兮看著昔日小刺頭今天也會有讓人暖心的行為，他還以為這個這個傢伙總是那麼沒心沒肺的活著。今夜柏兮和百謙點著微弱的蠟燭，在光影下私語著什麼，時而笑著時而打鬧著，好像真是一對孿生兄弟，結下了濃於血脈的情誼。

柏兮知道，他和這個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感情卻勝過了郡王府的家人。這裡面的每個人，無論是阿娘還是俞將軍，無論是百里還是百軒，都不及百謙日後對他的感情深厚。但是無論是誰，對柏兮來說，都和生命一樣非同尋常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