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 第四十七章 心不可試道之難全(六)
此夜便已經過去了大半,只是離這天亮至少還需兩個時辰,黑夜無法消散便如眼前這一幕般,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村民猩紅的眼睛,便是告訴韓馳等人這裡面藏著的,卻是比那村長變成的怪物還要大的危機。
只是眾人還沒有動作,村民便自發的讓出了一條路來,一個瘸腿之人,卻是深一腳淺一腳慢慢的走到了韓馳等人的面前。
他看著人人帶傷的諸位道士,便陰沉的說道「爾等做的真的很不錯了,不因怒而行事,不因疑而濫武,遇強而不膽怯,便是作為對立的我,都不得不為你們叫一聲好,特別是那如秋水洪波般的一劍,越級而為,這又是何等驚才艷艷,便也能說是個修道的種子了。只是天下間有些事是天賦和心智,還有你們的道心無法跨越的,比如實力!而我是知命之境,我便不用介紹你們也應該清楚咱們的差距了吧?若你們誰想活命便向我跪下磕幾個響頭,我說不得心情大好,便會放過你們」。
若說剛才韓馳等人只看這些詭異的村民心中還有一些希望,便說這些村民還是個別剛才那怪物的實力,說不得也有一戰的可能,就算打不過,也能跑掉幾個,但是當這瘸子說完這番話后,所有人的心底便都徹底涼了。
四境知命代表著什麼,對於修行之人來說怎麼會不清楚?
所謂人仙之隔,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人與仙爭,如何能爭的過?如今便是任人魚肉罷了。
眾人便也不會以為這瘸子在說假話,剛才那怪物至少是觀星境的實力,甚至便說它是還虛境松子道長都是信的,畢竟剛才若不是五行相剋,才讓韓馳斬了這怪物,便只是將他攔腰斬斷,也只是損耗它一些戰力罷了,那怪物最後不也是爬起來了嗎?
松子道長到底還是苦笑一下便將手伸向韓馳的懷裡,卻是摸向那塊名為「斷離」的玉佩,只是嘴上卻淡然的說道「我們天一觀的弟子,都不是怕死之人,前輩後面的那番話卻是要白說了!只是我也不限制,如果有人想去,那便去吧,生死自為,我不怪罪。只是我等死則死爾,但也想死個明白,希望前輩能跟我們說說我們取死的緣由,便讓我們做幾個明白的鬼」。
說完這句便對其它弟子說道「你們不想去跪的便全都過來,咱們死在一起,莫要做了孤魂野鬼,死後也是孤孤單單」。
剩下的三個弟子雖然臉上都漏出了凄然的臉色,所謂生死如何能夠讓人輕鬆?
但最後三人便還是都向松子道長這裡圍了過來,卻是沒有一人走向那個瘸子,去行那卑躬屈膝之事。
松子道長多少有些欣慰,但是臉上卻是更多的愧色,他各看了一眼三個站立和那個已經陷入昏迷的弟子,便只是輕聲說道「算是我對不起你們,也是觀內對不起你們,卻讓你們枉死於此」。
三個弟子中一人便馬上說道「師叔如何說這些話,我們便不是天一觀的弟子嗎?」
「便是如此,師叔無需自責」。
「死便死吧,便是不能再回觀中了,看不到師傅了」。
另外兩人便也說道。
松子道長卻是幾乎落下淚來,便也只能哽咽著說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三人卻是不約而同又靠近了松子道長一步,韓馳卻是看到的清楚,其實三人沒有嘴上說的這麼大意凌然,面對死亡三個還算年輕的弟子如何不會害怕,便是有的手都在抖,便是眼角已經出了淚痕,不都是正常嗎?
他們只是年輕而已,也沒有經過太多的風浪,人生卻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便是修行也只是入微一境,即使在道法不全的天一觀內他們也還有路可以走。
如今便讓他們死在這裡,心裡如何能夠好受?
只是他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沒有人去尋那一條狹窄的生路。
因為他們都明白,此時向那不明來歷的瘸子磕頭便是放棄自己天一觀弟子的身份。
而在生死之間他們選擇了死,選擇死也要做天一觀的弟子。
韓馳彷彿又看到了那山神廟內,鄧老道長的身影,也突然更加明白為什麼自己願意選擇天一觀,便就是這種力量,能夠讓人戰勝生死的力量,才是韓馳的選擇。
只是韓馳看著松子道的表情和其他三個弟子的臉色,便又突然想起了什麼。
松子道長對那瘸腿之人的話便是要套出對方的信息,要讓韓馳帶回觀中,只是三個弟子的臉色卻不像作偽,不都是有「斷離」的玉佩嗎?
不都可以走嗎?
韓馳此終於明白過來,松子道長一開始便將唯一生的希望留給了自己。
想到此處韓馳很想說些什麼,卻看到松子道長輕輕的搖頭,看著松子道長眼中的期許,此時韓馳卻是明白自己不能任性,幾人的生死便是一瞬之間的事,韓馳不能輕易去破壞松子道長的布置。
松子道長所有的作為,也許不止是因為他與韓馳交好,更多的可能是因為這樣的選擇對天一觀更好,只是韓馳如何能不感動?
不是對於自己生死的感動,而是對於松子道長能將這唯一生的希望給與他人的感動。
此時韓馳便也生出了與松子道長他們一同戰死於此的勇氣,但是韓馳卻知道,此時他卻需要活著,死總是容易的,但是活著卻需要更大的勇氣。
他便用力的去記身邊人的面容,便想把他們記在心裡。
只是越看,心裡便越難受,眼淚終於在眼眶之中隱藏不住,便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留了下來。
此時這瘸子卻突然笑了起來「哼哼!好一出慷慨赴死,卻讓我看的好生噁心,這便是你們玄門正宗的德行嗎?只是今天卻不能如你們所願了,你們想死,便也要等一下再死」。
瘸子轉身指著他身後那些怪異的村民,卻是對幾人再次說道「這些村民相信你們都不會陌生,我也可以保證此刻這些人便也還能算人,只是等一下便不一定了」。
瘸子的表情依舊陰森無比,言語卻還是低沉,只是眼中卻閃著瘋狂的光芒,他接著說道「等一下他們便會自相殘殺,然後互相吞食,人吃人的那種!得了足夠血肉的人便會變成你們剛才擊殺的那種惡鬼,看這些人的數量大概也能造就五六個吧,今夜過後我便將他們放出去,放於不同之地,在你們這些道門正宗反應過來之前,它們怎麼也能屠了十幾個村子,便是幾千人的性命,若你們這種人慢了,便是殺上萬人也不一定」。
韓馳幾人聽到此處卻是更加的憤怒起來,這人卻是何等瘋狂,便是何等的泯滅人性。
瘸子看著眾人的表情卻是接著說道「我便喜歡你們這樣的表情,但我也不是好殺之人,便給你們一個機會,如果你們現在出手將這些人都殺了,便算是救了那幾十個村子,好幾千或者上萬的人命,但是你們要想好,你們殺的這些現在是人,修道之人如何能夠輕易殺人,而且還是殺的無辜之人,殺人屠村!你們天一觀千年的聲譽便不要了嗎?」
瘸子戲謔的笑了一聲,便接了一句「差點忘了,若你們肯殺這些人,我便放了你們,如何?」
松子道長聽到此處卻是駭然起來,沒有想到此人所有的謀划便都是沖著自己山門千年的聲譽,自己便是秉承道心將這些村民盡數殺掉,只是未來此事便要如何向天下解釋,這天下便有人願意聽嗎?
特別是那些旁宗。
只是若不動手,後面卻是十幾個村子萬千條人命,為了天一觀千年的聲譽卻要枉死如此多人,那樣的天一觀便還算天一觀嗎?
失去了所承的道,天一觀千年的傳承還剩下什麼?不入流的下三境的功法嗎?
想到此處,松子道長便是一口鮮血噴出,用手指著那瘸腿之人便厲聲質問道「我天一觀與你何仇何怨,卻要你如此趕盡殺絕?」
瘸子卻是臉色一冷,淡淡的說道「便是看不慣你們這些道門嫡宗的嘴臉,或者只因我喜歡,你又如何?」
卻真是兩難之路,便要如何去選韓馳都陷入了迷茫,更何況這瘸子就一定會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