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闖禍
羅曼沒放狠話,張嬤嬤卻莫名心顫。
她狠狠的剜丫鬟一眼,喝罵道:「沒聽見表小姐的話?將東西放回去。」
丫頭不過八九歲,被嬤嬤一凶腿就軟了。羅蘭怕她手軟打了東西,趕忙過去幫著拿。誰知她還沒拿住,丫頭先放了手。只聽見『碰』一聲脆響,精細透亮一看就出自名家的水晶宮碎了,碎片滿地都是,再沒可能修補回來。
「嬤嬤饒命!」丫頭嚇白了臉,跪下就是磕頭。砰砰砰的磕頭聲,聽得人心驚。
羅蘭也嚇住了,她條件反射的跪在丫頭身邊,慘白著臉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張嬤嬤看著丫頭的眼神鋒利如刀,狠毒的話從她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拉出去,亂棍打死。」
「嬤嬤!」羅蘭嚇得喊出了聲:「是我打碎的,不關她的事。」
張嬤嬤臉色卻沒好轉:「這是老太爺留給二爺的物件,二爺當眼珠子護著。表小姐若能變出來尊一樣的,倒能救她。若拿不出,這丫頭只能以命相抵。」
沒等羅蘭再說話,羅曼一把將妹妹從地上扯了起:「你是主子,是趙家堂堂正正的表小姐。給個嬤嬤下跪,會折她的壽、消她的福。」
羅曼掃過滿地碎片,看著水晶閃著晶亮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這麼漂亮的物件,又是外祖父留給二舅舅的,碎了,也當真是闖了大禍。」
「表小姐明理。」
「既然這物件那麼珍貴,那麼意義非凡,嬤嬤還要人打包好讓蘭兒帶走?你安的什麼心?」
羅曼帶笑的眼睛一楞,看著張嬤嬤突然發難:「先能強送給蘭兒,如今碎了卻要蘭兒變出一樣的換這丫頭的命?你一個婆子,在作什麼妖,欺負誰?」
張嬤嬤被嚇得寒噤,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羅曼牽著妹妹去上首坐了,冷著臉看張嬤嬤:「物件和奴才都是你趙家的,你又是能給趙家當家作主的奴才,那你處置吧。要打死我們姐妹,還是要打死那個丫頭,都隨你。」
她就那樣看著張嬤嬤,直看得張嬤嬤跪了下來:「表小姐折煞奴婢,奴婢一個婆子,哪裡敢給主家當家作主?」
羅曼冷哼一聲,轉過頭哄妹妹,不再理她。
張嬤嬤跪在原地,不敢說話也不敢起身。可上面坐著的明明不是自家主子,二太太吩咐過相機行事,闖了禍她擔著。
可她在這個十一歲姑娘面前,竟再不敢放肆。
二太太一口氣衝進房間,關了門懨懨的伏在桌子上嘆氣:做了這麼丟人的事,哪還有臉去見羅曼,去為難她,教訓她?
那丫頭竟會護著她……
一想起羅曼對眾人說的話,二太太就臉紅。她知道她不好,也知道羅曼今天要借勢踩她、害她容易得很。
可她沒有,她蒙了一方手帕就挽住她站在人前,嬉笑怒罵間就護住了自己也護住了她。
「好煩啊,趙平娘怎麼能養出這樣好的姑娘。」
她起身用雙手托起下巴,又無力的趴回桌子上:「人家才幫了我,我要不出去招待是不是輸了氣度?我要是還容著安兒欺負他們,是不是輸了道理?」
「哎呀,丟臉死了,要怎麼辦啊?」
正發著愁,吳嬤嬤推開了門:「主子還把自己關在屋裡,張嬤嬤都在正堂跪了一刻鐘了。」
「啊?」二太太這才想起先前吩咐張嬤嬤的事情,觸電般從椅子上彈起來:「情況變了,先別……你說誰?張嬤嬤跪了一刻鐘了,是張嬤嬤?」
吳嬤嬤扶著二太太往正堂去,路上詳詳細細的說了正堂的事:「表小姐看著嬌嬌軟軟的,可心裡亮堂得很。
她斥責了張嬤嬤三句,一句張嬤嬤欺她們年幼;一句張嬤嬤搬弄是非,要斷羅趙兩家的關係;一句張婆婆能做了趙家的主。三句話三個罪名,哪一個,張婆子都擔不起,您也護不住。」
「那她一個姓羅的,就能當我趙家的家,罰我趙家的奴婢?」二太太氣得很,張嬤嬤可是她的奶嬤嬤,讓她跪著,是在打她的臉。
想起張嬤嬤是自己跪下不敢起來,她又泄了氣:「羅曼到底也沒說錯,先前還幫了我。」
二太太怒氣沖沖的往前走,吳嬤嬤扯了扯她道:「先前確是表小姐幫忙,才免了趙家在外頭出醜。
可太太得想好了,她們這一次平平安安的登了門,往後再來就順理成章了。你若鐵了心要和趙平娘斷乾淨,就不能因為先前的事心軟。」
二太太心裡煩亂得很,她想著趙平娘就想將羅曼等劈頭蓋臉一頓打;想著羅曼,心裡又一片柔軟:那姑娘喊舅媽的親熱勁兒,讓人心坎里發暖發甜……
「我知道了,嬤嬤們見機行事就行。」
等她趕到正堂,羅曼恰好將妹妹重新哄好。
見到二太太進來,姐妹倆手牽著手迎上來,端端正正的給二太太行禮。
「小舅母對不起,是我沒接好水晶宮,將它摔碎了。」她拉住舅母的手,態度誠懇:「我娘親也有一座這樣的水晶宮,也是外祖傳下來的。我已經遣人回去取了,舅母能不能別生氣?」
羅蘭白凈胖呼得瓷娃娃一般,軟糯清亮的聲音更是好聽。二太太光看著就喜歡得不行,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將人摟進懷裡。
「讓舅母做主吧,長輩賞、罰,咱們都該受著。」羅曼拉著妹妹退到一邊,垂手等二太太做主。
將張嬤嬤逼在地上跪了一刻鐘,二太太想著羅曼一定囂張得不行。可見著跟前知禮得幾乎委屈的姑娘,心裡又是一聲嘆息。
「那水晶宮是衛大家遺作,難得得很,你娘肯拿出來?」
「我娘說當年外祖父之所以把水晶宮留給她,而不是大舅舅,就是想化解她和小舅舅之間的恩怨。宮殿清冷,手足卻有溫情;錢財易散,血脈卻永遠相連。
娘肯遣我們來給舅舅、舅母問安,也是吃盡苦后體會到了手足的重要。是以,沒什麼不肯。」
二太太聽著這兩句話,心情更加複雜:大家是手足,她真的要狠下心手足相殘?
趙平娘想通了,覺得自己錯了。她過得像姑子,吃盡了苦……
她渾渾噩噩的訓斥了張嬤嬤幾句,擺手將小丫鬟打發了出去,又渾渾噩噩的對羅曼道:「一地的碎碴子,咱們躲出去讓丫鬟們收拾吧。仔細些,別划傷腳。」
張嬤嬤打頭帶著大家去後花園,努力活躍著氣氛:「花園裡玫瑰也開了不少,一會兒遣人多摘點,給表小姐蒸花露、熬花膏可好?」
她又將羅蘭牽在手邊,遣人拿了絲網過來:「一會兒我領小姐抓蝴蝶去,老奴沒別的本事,抓蝴蝶是一把好手。」
羅蘭回給她一個大大的笑,笑容明媚得像春天的陽光,能輕易驅散人心間的陰霾。
走在最後的二太太恰好看見這笑臉,她不由得跟著笑開。
罷了,孩子們這樣好,她捨不得再計較。
猛然想起和趙崇安一起設的局,二太太臉又紅了。她遞給張嬤嬤個眼神,自己便從最後頭溜了:她要趕在趙崇安動手之前,將那混小子逮回來。若不是,又是禍事。
想著自己專門給兒子準備的鋼珠子,二太太急紅了臉:那東西打在臉上准破相,打在身上也夠人疼。
羅曼注意到小舅母急匆匆走了,唇角便高高的翹了起來:趙崇安那小子現在還沒露面,肯定憋著壞呢。小舅母這樣著急,肯定是去攔那小混蛋了。
小舅母是炮仗脾氣,沒有壞心,也狠不下心。上輩子大舅母和母親說了許多遍,母親聽不進去:誰還沒有個暴脾氣,憑什麼要讓著你?
羅曼深以為然。
可現在看來,小舅母這脾氣,挺好。
羅曼揪了朵粉玫瑰拿在手裡,越看越覺得花好。這時,自己突然被一個人摟帶到一邊,一粒帶著勁風的鋼珠子,從她面前射過。
「大哥!」幾乎才喊出聲,又是幾粒鋼珠子迎面過來。
羅庭琛原本是要跟著趙崇文去湖邊會文,瞧見妹妹遇襲便飛奔過來。匆促之間,他雖護住了妹妹,自己卻沒躲過。
他疼得吸冷氣,找個僻靜處將羅曼放下道:「你躲在這裡別出來,我去收拾收拾那小子。」
羅庭琛是習武的人,借力幾個騰挪便將藏在假山上趙崇安揪了出來。
他搶過趙崇安手裡的牛皮彈弓,撿起石子往他身上彈:「小小年紀如此兇狠,長大了要惹出多少禍事?我不用鋼珠子,你只吃吃這石子的威力,看打在身上疼不疼?」
趙崇安三歲習武,他沒料到自己才和羅庭琛打了照面,就像小雞一樣被羅庭琛拎了出來,毫無還手之力。
石子沒照著臉來,可打在身上也疼得不行。他用盡了所有能耐去躲,卻躲不開。撒腿就跑,卻也逃不掉:那石子像長了眼睛,能跟著他走。
「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保家衛國。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是學來欺凌自家姐妹的?要就只這點志氣,我今天非將你打怕了,好讓你改改身上的紈絝習氣。」
羅庭琛語速快,出手更快。
罵人的片刻功夫,數十顆石子已經彈在趙崇安身上。
吳嬤嬤急得直跺腳,拍著大腿追著去拉羅庭琛:「表少爺使不得,快停下來,停下來……」
到處找兒子的二太太,聽見哭喊聲就知道壞了。她疾步往發聲地沖,看見羅庭琛無視吳嬤嬤阻攔,將兒子追得上竄下跳的打,當即怒火攻心——
那可是鋼珠子!
她什麼也顧不得,挽著鞭花朝羅庭琛甩過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