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命之罪 二百零五、三封夢蝶
一艏小舟在牛二的操控下,慢悠悠的順水前行,狗剩在船尾烤著幾尾河魚,已經有香味出來了,就只差些火候了。
「嘿嘿,老大,你看這魚都快熟了,把您那些寶貝再給我拿些唄,這尾最大的是給您的,一會咱們饞死那頭犟牛!」
狗剩腆著個臉笑嘻嘻的蹭到張三封跟前,向張三封討要些調味料,自從上次張三封烤個山兔分了半塊給狗剩后,狗剩現在是只要逮著機會就要烤東西吃,按他與牛二互懟時的說法,雖然他們早已脫離了人間煙火,不過誰叫他就就是好這個味呢。
張三封隨手將幾個透明小罐丟給狗剩,狗剩忙不迭的接住了小罐,一張長臉都快笑開了花,趕緊跑到烤魚跟前,小心翼翼的撒了些調料上去,生怕灑出些來,蓋上小罐蓋子后還不忘找了塊布料仔細擦拭了一遍,隨著幾縷青煙升起,狗剩咽了咽口水,老大的魚都還沒烤好,他再饞都得先忍著。
其實這幾個小罐子都能算的上寶物了,還全都是狗剩的功勞,這些調味料太過稀鬆平常,在山間野林中,張三封只要隨便花點心思便能得到很多,不過狗剩卻不這樣認為,對他來說,這幾位調味料可比什麼靈品之類的寶物更要寶貝的多。
張三封倚靠在小舟窗旁,伸手掬起一捧清澈透明的河水,水中他的倒影也漸漸清晰了起來,張三封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有些發獃。
隨著他境界的不斷提升,有些事情想起來便越發覺得可怕,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他自己也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那個不知名的指引者讓他相信了這個修仙的世界是真正有神仙的,可現實是這片大陸確實存在過不少神仙之類的種種傳說,可傳說畢竟是傳說,不論是現今的四大聖地,還是各大宗門從創立的那天開始算起,都是沒有出過神仙的,那些傳說又是從何而來?
以張三封而今的境界,全力施為,打破空間壁壘有些難,可要撕開一條縫隙還是勉強能做到的,縫隙后的世界混沌一片,那種無形的宵風可讓人剎那間便形銷骨立,若不是他半步顯聖的境界,絕對抵擋不住片刻。
他如今的境界即便不算站在了整個武道修行的巔峰了,也相差不遠了,他都不敢在混沌界中多做停留,而那位指引者卻能將他的靈魂從另一個世界帶來這裡,那得需要多麼逆天的手段才能做到?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就好像是進入了一個仙俠類的遊戲當中,而身體還留在原來的那個世界,現實則是他會傷心會痛會流血也會死,張三封怕,他怕他死了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
張三封一度以為自己這個穿越者,將會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畢竟在原來的世界里隨手一搜,大把大把的穿越文,而且其中主角到了異世都是無敵的存在。
直到他遇到了胡塵,還有那個冥冥中的聲音,他才確定,他就是一個過客,胡塵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他幾乎已經確信那個所謂的神仙一定是用了某種特別的手段將他的靈魂從他熟悉的現代世界強行剝離,塞進了這個世界,難道就是為了多嘗嘗人間的苦,養個人鬼妖都不沾的侍女,陪胡塵走上一段路?
在陪胡塵一路走來的路上,他曾不止一次的問自己,那個所謂的神仙究竟想要做什麼?若胡塵只是需要個人來陪的話,他相信這個世界有無數個比他更實用的靈魂可用,那位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找來自己?
所以在確定胡塵已然拜師青蓮劍派李十二后,哪怕前路未卜,張三封依舊義無反顧的離開了,他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就算是神仙都不願意,到離開時還忍不住送了胡塵一句話,為此吐血都在所不惜。
後來與琉璃的分開,一部分是因為虯侯的逼迫,更多的是張三封想要與這些一直在他身邊的人做些割捨,他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就算要當胡塵的墊腳石,他都想要當個明明白白的墊腳石。
張三封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那萬中無一的修道天才,不然也不至於走武道這條路子了,可即便這些年他憊懶懈怠,武道的境界也是直線飆升,狗剩與牛二就是最好的見證,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們心甘情願的一口一個老大的叫著。
張三封很清楚不是自己辛苦得來的,到後面說不得便要還回去,他一直在等,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突然。
就在前不久,那個久未響起的神秘聲音再度作出了指示,要他帶胡塵上九方山。
這一點既在張三封意料之外,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一位還真與九方山有牽連,而九方山早就在他的懷疑中。
天下四大聖地,九方山最為神秘,張三封細查大陸歷史,九方山入世最深,還有就是九方山的術法,說其為天道的代言人都不為過,可大陸上所有的重大事件九方山都好像遊離在外,這本身就顯得很古怪了,可整個修行界反而覺得這是正常的才是最讓張三封覺得奇怪的地方。
現在想來若是那位大人物在背後操控,倒是可以理解的,問題在於就這麼一位隱藏這個大陸上,還是有其他的隱藏的更深的?
修行者中流傳了有數千年的上天之路崩塌一說,那這一位又是什麼時候成的神仙?上千年都一直隱秘不顯於世,反而在他這裡顯露音容,還傳了功法,所圖的肯定就是胡塵,可胡塵身上有什麼值得一個舉手投足就可斷人生死的神仙如此大費周章?
張三封想起胡塵『天命之子』的名頭來,命數這種比較虛無縹緲的東西,即便張三封如今已經算是走在修行路上最頂尖的一波人了,依舊是不太信的,若真是萬般努力都逃不過宿命的話,那也讓人太過絕望了些。
九方山他肯定是要上的,不過他要按照自己的方式來!
世間億萬生靈,有幸踏入修行路的,都是為了什麼?張三封相信各有各的答案,他也有要守護的東西,那是他的底線。
恍惚間,張三封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他變成了一隻躍然於萬物之上的蝴蝶,看遍了人世萬千,感同身受卻無能為力。
一個出生便沒了爹娘的孩子,由一個瞎了雙眼的奶奶撫養,不過幾年時間老人也撒手人寰,孩子淪落成為孤兒,做了乞丐,當過小偷,為了半塊被丟棄的餅被打的遍體鱗傷,冬日凜冽的寒風不會可憐任何人,小孤兒被凍的臨死之際悄悄許下的願望竟然是『下輩子不願投胎為人』。
一位剛到期頤之年的老人,身著大紅緞袍,在滿堂兒孫的祝福下高興的合不攏嘴,回憶起那些年的辛苦,便覺得所有吃過的所有苦都是值得的,含笑而逝。
撐著一爿破舊雨傘的衣衫單薄女子,將捂在懷中不被瓢潑大雨侵染絲毫的包裹交給要遠行的丈夫,千叮萬囑一路小心,人已走遠,就連雨傘滑落都未察覺,猶自揮手作別。
星月無光,一片漆黑的村落中,一盞孤零零的油燈在為歸家的人照亮方向,把一顆繡花針在頭頂擦了又擦的老婦,打著補丁的同時小心翼翼的護著油燈不被飛蛾撲滅,還不時的張望著村口的方向,直到見到那頂熟悉的斗笠后,綻放的笑容讓張三封停留了好久。
有惡貫滿盈的暴徒無法無天,最後也能壽終正寢,有一生戰戰兢兢做好事的老人,被寒了心落得個鬱鬱而終。
張三封都有些分不清,這些如同親身經歷的夢境是怎麼回事,究竟是他就是那隻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他。
感覺到身體有些搖晃,張三封抬起迷惘的眼,望向近在咫尺的一張大臉。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叫你半天都沒反應,這是最肥的那條河魚,你看嘗嘗看,我最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了些。」
狗剩捧著個木盤,輕輕推動著張三封,獻寶似的催促著張三封嘗他才烤好的魚。
看了看一臉希翼的狗剩,張三封又看了看手心中那一捧清澈映人的河水,將手中河水輕輕貼在河面放開,水波蕩漾開來,剛才手中的那捧水又是河中的哪一捧呢?
張三封突然輕笑出聲,笑的狗剩有些不知所措,就連船首的牛二都詫異的轉過頭來,不知老大是又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還是他們兩最近表現的不錯,讓老大開心了些,牛二也不多想,搖櫓都搖的更起勁了。
接過狗剩遞上的烤魚,笑著咬上一口,世間紛擾,不及眼前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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