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河祭(下)
一尊上古魔祖的身像聳徹雲霄,大氣磅礴。
方圓十里風雲變色,時隔百年之遙,魔尊重臨山海大陸。
這尊魔像只在祭司方舟上,幾位公爵的眼中才栩栩如生。
遠古武士,獸皮護甲,披背長發,一雙深凹的碧睛眼,擎天一指,氣貫長虹。
身腰曲低,扎作馬步,一蹬,地動山搖。一通長嘯鋪天蓋地,響徹天際。
祭司方舟上,大公爵瞠目結舌,這是一個驚雷,將所有願景一併擊碎,拉進黑淵中,膽戰心驚。
完全出乎預料,有過之而無不及,魔族在崛起,突如其來。
聳立的魔像完成一系列威作之舉,坍塌了軀身,砸落黃河,河浪攪向四方山嶺,人頭涌動,顧此失彼。
原本莊嚴的儀式蕩然全無,丟盔地丟盔,卸甲地卸甲,風聲鶴唳,東滾西爬。
『呵!』『淵』一處上,黑風衣遠遠地眺著,輕蔑一聲來,殺人誅心,旗開得勝。
聯盟各族同仇敵愾,眾煦漂山,就盼著號令一下前仆後繼了。
「開陣門!」為首黑衣人狠狠地磨了下牙根。
祭祀地兩岸,掩蓋的山岩有意識在挪動,無數道青幽色光芒一迸衝天。
被埋在深岩下的石柱門陣受召喚掀開沙土,結印放光,一道道傳送門成立。
原本置身百里之遙的『淵』,聯盟各勢力咆哮著衝進傳送門,兩步之遙出現在祭祀河曲上,群蟻出槽,殺聲震野。
局勢風雲突變,四面楚歌,讓高枕在半空號令的公爵驚心悼膽。
一波未平再起一波,瞪著這一眾不明勢力,隨處喝戾,刀光劍影。
「先民,北荒,暗精靈,岩族,妖族,墮落者...」蟒袍公爵的目光在混亂中犀利地捕抓著,磨牙切齒,大祭司翻身騎上巨鷹,飛離方舟。
「崑崙一族聽我號令,事出有變,拿出你們尊嚴,排除異族,捍衛我大崑崙門宗!」
鷹聲長啼,祭司正言厲色,將血光長劍擎天一指,牽引萬鈞雷霆劈下黃河。
閃電四分五裂,將漫山野的異族擊趴,以己之力威懾整個方圓,緩解欺壓頹勢。
崑崙眾修仙者,往日砥兵礪伍,排出方陣,幾扇傳送門被摧毀,一大群正從『淵』穿越而來的異族人被堵了回去,地在搖,山在動,一股力量在撼搖著逼近。
這邊崑崙一族剛擺完玄陣,一塊巨岩從天而落,一聲悶響,塌了無數,蓋了一批人,陷入幾尺深的巨坑來。
北邊的『冢逐山』山上出現一波身影,移動遲緩卻生得個個奇魁無比,十丈余有的身高均等不平,咆哮走來。
拋著一塊一塊飛馳的巨岩,遍地滾落。
「贛巨人...」目瞪口呆,公爵的心提到嗓子眼,不斷增援的勢力,實在匪夷所思。
贛巨人毀了幾艘巡遊方舟,折落黃河,一時間風聲鶴唳,漫荒野血光劍影。
幾個黑風衣追上逃離的巡遊方舟,斬落黃河,化身一縷縷黑霧漫天穿行,沿途觸及修仙人,無不幸免於難。
「舅舅。」
祭祀台上,蟒袍公爵耳邊遞來一聲熟悉,異常刺耳。
便見他立刻回身,壓制著震驚尋找來人,如屢薄冰,彷彿夢魘尋找到現實中來。
「不用找我,我就在你面前四道傳送門的中間。」說罷,候著蟒袍公爵回過神來。
黑風衣嘴角擰出寒笑,曲了曲身腰,嘲諷相迎。
「遊離!」這兩個字簡直是用肝火熬出來一般深沉,公爵衝冠眥裂。
「好久不見,舅舅。」黑風衣氣定神閑,顯擺出一幅老練,抿嘴拉低風帽,吃定對方的自信,慢條斯理。
「你這個家族的敗類,門宗的叛徒...」
公爵獰髯張目,從方舟一躍而起。
丹紅色朱雀結印罩身,化作一道血紅流光,穿進傳送門,白駒過隙,遁現在『淵』懸崖上,落地前劈翻山岩,巨響,黑風衣沒了蹤影。
「舅舅始終是舅舅,老驥伏櫪,白首之心,無論是從小教我修仙,為人,還是臉上這一道疤痕,至今都讓我回味悠長。」
聲音從背後傳來,不徐不疾,蟒袍公爵依然七分怒色。
「那你就該拿你的命來報答。」
未及回身,白虎結印罩體,銀色鎏身,半個身腰往後探,尾隨一道『虎嘯』之力,劍鋒攔腰,再次撲空,說話的依然無影無蹤。
「這就是你我之間多年不見的招呼嗎?」
躲避之餘,黑風衣打了個響指,傳送門一道接一道關閉,眾異族隱進灌叢,蟒袍公爵的身前後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身。
「你罪該自提首級,向我,向家族,向昆崙山謝罪!」不依不饒,字字索命。
半空迎面劈下,削斷一片山岩,人依然在潛逃,神出鬼沒。
「你真覺得你治得了我,忘記打小我沒讓你吃過苦頭!」幽靈一般,無所畏懼。
時刻在他背後穿盪,蟒袍公爵一回身迎面搗來一拳,震得他五臟皆搖。
再被一手狠狠捅進,揍碎幾顆牙齒並撐開喉嚨放下一塊墨玉石頭,連帶往下顎一頂,咽下。
便被擊出幾步遠,砸在紋岩上,捂著喉部吞聲忍淚,一改先前咄咄逼勢,苦不堪言。
「所以說你用在我身上的東西,教會我總有一天要回饋於你!」黑風衣靠前,拋著一顆小石子,拉低風帽,四方臉上一道傷疤示人。
顯然,看到這張臉色的激動,更要勝過腹中之苦,蟒袍公爵憋屈的臉上,瞳色殺氣,恨不得……
「放心,我不殺你,留著你還有用,只是當日的無情今天也要你稍以償還,為了你的爵位,家族的榮耀,孤城的體面,你可以冠冕堂皇地剝奪認為不對的一切,奪我妻命...」
磨住牙根,迫不及待地亮出一把寒刃來,刻意在他面前拋光。
「這一道疤是當日你親手種下的根禍,我留著到今天,也要讓你知道,你這具骯髒皮囊上,也更該劃上...」
最後是在剖心控訴,黑風衣完全變了個人,惡聲惡氣,穩穩地在蟒袍公爵的臉上來回劃了一刀…
一聲哀嚎響徹『淵』。
「把人拖下去,兩日之內必須運到『日落城』。」黑風衣重新拉下風帽,掩得深沉,腳下蟒袍公爵一臉淌血,昏過去,異族上前抬人。
「吹集結,孤城的援軍馬上就到,今日還不是蕩平昆崙山的時候。」啐了一句。
幾個異族化身黑隼模樣,竄上天。
黑風衣化作一道黑煞,幾個輾轉后杵立在『崇吾山』巔,遙望著漫山野,屍山血海,崑崙一族潰不成軍,形同家畜。
黑隼放聲長啼,撕殺出現鬆懈,異族放緩了節奏,這是約定好的暗號,撤軍的號令。
雖一個個遍體鱗傷,人困馬乏,但深仇大恨,食肉寢皮地寫在每個異族臉上,都在排斥著契約,聲勢漸下。
但泄恨地多屠幾個,有序地按著原計劃撤軍,岩人族早已鑿穿地洞,異族們大舉撤軍,幾個妖族和兩個巨人還在糾纏一個幼婦攜帶兩個孩童。
黑風衣欠身,出現在眾人身前,巨人抓起了兩個孩童,握緊在掌,嗷嗷哭叫。
幼婦腹背受敵,頑抗不屈,更見丟了幼子,越發剛性迸現,注意時刻栓在贛巨人手中的幺兒,又不得和周身交纏。
「月兒...」熟悉的喚聲,喚醒黑風衣內心某個塵封的角落,幼婦在哭啼孩童,愛莫能助。
「這個人留給我!」一道劍鋒劈落,隔開對峙的兩方。
幼婦承受下風,恰得空閑喘口氣,依然死死盯著贛巨人手臂,兩個幼兒在掙扎。
異族和贛巨人開始撤離,遠處打開一扇巨大的傳送結界,專遣散行動遲緩的贛巨人。
幼婦被攔截在黑風衣身前,只是一個定身結印便讓她毫無還手之力,漫天空開始彙集崑崙援軍。
黑風衣拉低了風帽,複雜地看著面前人,也是讓她突然驚覺,目瞪口呆,身後贛巨人要挾著孩童進了傳送結界,合上,幼婦緩過神來,如失遺珍,肝腸寸斷。
「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兩個孩子...」哭訴道。
黑風衣轉身,欲離開,突然遲凝了腳步。
緊接著一聲被剝奪了無數歲月的呼喚,遠隔多年喚醒他內心尚存的人性。
「哥…」
遍地橫屍的黃河祭上,一個魔族圖紋,骷顱頭像久久活躍在半空中,聲嘶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