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大浩然正氣

四大劍聖離場，這場曠世大戰也就此止歇。

可止歇與止戈本來就是兩碼事，三個時辰已過，北絕之淵雖已毀滅，但那片宮殿依舊在狂風驟雨中屹立不倒。

宮殿猶在，陰氣便不會潰散，此刻紛紛朝向宮殿方位洶湧匯聚。

作為剛剛對弈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安化侍和諸葛燃燈二人此刻也完全收功。

一抹紅芒庇護二人安全降落，諸葛燃燈大手一揮，將季常侍從域界當中放出，安化侍也將小榕和八步趕蟬放回現世，只不過做完這些的二人便徹底力竭，面若金紙踉蹌倒地。

「安公子！」

小榕第一時間來到安化侍身旁探視，多年來潛心修佛的她，此時此刻並未再叫安施主，季常侍見狀本想說點什麼，可看著泫然欲泣的小榕，剛要說出口的話便噎住了，隨其抬起的手臂一同落下，只剩下一聲長嘆和無盡沉吟。

安化侍的確傷的很重很重，此刻的他已經完全陷入昏聵，一頭白髮已經一根不剩，整張頭皮也全都被烤焦脫落，原本劍眉星目的臉孔，此刻也徹底焦黑一片，看不清原本的五官輪廓，只能勉強看到幾個出氣兒的孔。

至於他的四肢就更加狼狽不堪，左臂被徹徹底底轟碎成渣，剩下的右臂和雙腿也血肉斑斕，胸膛被無數道劍氣徹底貫穿，腸子肚肺掛外外面冒著熱氣，若非知曉他是凝境巨擘，恐怕任是誰此刻見了他這般模樣，都不會相信他還會有生機可言。

見到如此慘狀的安化侍，一向青燈古佛的小榕還是綳不住了，她趴在安化侍身邊放聲大哭，哭聲凄慘又滿溢紅塵眷戀。

季常侍望著這一切沒有說話。

他心裡清楚得很，小榕這些年看似皈依佛門，但這世上有些事本來就是忘不了的，有些人也本來就是放不下的，不管有多少清規戒律，本心裡生了根的東西，想拔出來往往都是難上加難。

鬼徹和鐮鼬此刻相依相伴，交錯【插】在安化侍身旁迎風嗚咽。

兩把蓋世寶刀此刻皆鮮血密布，季常侍靜靜來到鐮鼬身旁，他先將鐮鼬背負身後，隨即盯著鬼徹想了半晌，隨即伸手想要將鬼徹也背起來。

「那不屬於你的，不許碰！」

久不開口的八步趕蟬暴喝出聲。

這一嗓子一點都不儒雅，和往日八步趕蟬的做派大相徑庭。

八步趕蟬來到季常侍身旁，一把奪過鬼徹背負身後，季常侍見狀也沒多說什麼，雖然他也是舊水老祖選中之人，可畢竟這把刀乃是天照宗聖物，他一介佛修拿著的確不倫不類，交給這位鬼將來掌控可能更加適合。

「這是我兄弟的遺物，今後誰也不配擁有，它將和我兄弟一起長眠。」

八步趕蟬整了整自己的高冠，隨後又將身上衣袍的褶皺搓弄一番，他搓得很仔細，甚至比尋常時都要考究，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朝安化侍看一眼，但越是這麼故意迴避，越能感覺到他此刻內心的悲戚與隱忍，忍著忍著他還是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將衣袍撕碎成條，癱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像個失去玩具的村娃子一般，不顧形象地哭得稀里嘩啦。

「八步道友，安施主還沒死呢。」

季常侍見狀也心中淤堵，可他畢竟佛學精湛，早已看透生死輪迴大關，因而反倒是在場眾人中最冷靜的一個，不過他這話卻觸怒了八步趕蟬的虎鬚，八步趕蟬聞言暴跳如雷，一把薅住季常侍的脖領，破口大罵噴了他一臉唾沫。

「沒死你給我救過來啊！你們佛修不都是轉世活佛嘛！你瞅瞅那人都什麼樣了，你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施主請節哀，修行者生死本就無常，我心裡也著實悲傷，可那又有何用呢？再者說施主說話還是要嚴謹一些，我本就不是什麼佛子，這世上唯一的轉世佛子乃是游穆揚。」

相比於徹底失控的八步趕蟬，季常侍此刻的確是最淡定的一個了，便在此時又有一道聲音傳來，竟是同樣重傷垂危的諸葛燃燈。

「你們都別吵了，若還想讓他活命，就把他交給我吧。」

「前輩，您可以救他？」

小榕聞言滿臉不可置信，畢竟大家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的諸葛燃燈也好不到哪裡去。

諸葛燃燈就坐在安化侍不遠處，畢竟他的修為境界遠高於安化侍，剛剛那次曠世鬥法，他和南宮鬱壘都只是作為輔助攻殺，因而此刻的確比安化侍受傷要輕，不過這不代表他沒事，原本儀態儒雅的諸葛燃燈，此刻活脫脫像是一個賴皮猴子，頭髮也被燒得點滴不剩，一身儒衫也破破爛爛，渾身也有無數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很顯然也遭逢了近乎致死的嚴峻打擊。

「我能不能救是我的事，你們若是真得為他考慮，那就把他交給我便好。」

「我憑什麼要信你的話，你是儒門祖師爺，和安化侍之間並無信義可言，誰知道你是不是貪圖太古神體！」

八步趕蟬此刻怒火中燒，說起話來可謂一點尊重都不給，諸葛燃燈氣息虛浮有氣無力，可還是沒有展露一絲一毫怒容。

「鬼將這話說得就有些寒心了，我知道不管今日來得究竟是誰，每過三個甲子，北絕之淵每開啟一次，東陳王朝和儒門都會遭受一次滅頂厄難，畢竟這處禁地是唯一處在四大王朝現世當中的禁地，我也一直希望其徹底毀了，一了百了也能帶來長治久安。因此今日安小友這一番動作，其實是幫了我們東陳大忙，若是沒有安小友阻擋四大劍聖，恐怕此地的餘波還會造成更多傷損，東陳對你們來說是異國他鄉，可這是我從小生養的故土，我自然不准許它再遭覬覦破壞，此乃其一。」

言罷，諸葛燃燈喘了好久，這才伸手指了指四面八方。

「其二，你們該不會真的覺得，這次來到北絕之淵的高手只有我們幾個吧？即便今日安小友和四大劍聖沒有這場鬥法，還是會有新一批鬥法出現，到目前為止，我依舊能感受到不止一股令我畏懼的氣息，他們都在暗處默默窺伺，這都是我不得不警惕謹慎的惑亂之源。」

此話一出口，眾人紛紛不寒而慄，畢竟諸葛燃燈表露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刻竟然還不是最終局！

諸葛燃燈對此倒是不以為意，他擺擺手又喘了好久，隨後又繼續往下說。

「諸位暫且放心，眼下只要我不收斂真氣，那些蟄伏暗處的傢伙就不敢妄動，不過說句實在話，我現在的傷勢已經不可逆轉，我已經很老很老了，就算再修個幾百年恢復傷勢，修為境界也會大幅度跌落，已經初窺仙道者臨終打道回府，你們無法體會這種望寶山而不可得的心境，此刻的我的確已經萬念俱灰，所以也不打算再要我這身修為了，只是我這身修為胡亂棄置倒也可惜，若是能用來幫安小友撿一條命，我覺得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眾人聽完這番話都沉默不語，半晌后小榕看向諸葛燃燈。

「敢問前輩，您準備如何救他？」

「其實也談不上救了，我畢生修行儒道，養了這身兩千年底蘊的大浩然正氣，浩然正氣乃是儒家最頂級的修行法門，最難修鍊也最不招人待見，畢竟修鍊此法曠日持久，太過枯燥且成效不顯，兩千年來除了我以外，也沒有第二位儒修成功破大浩然關，此功法還有一點較為特別，那便是修行者可將一身浩然氣傳渡給他人，若是安小友受了我這一身大浩然正氣，我估計應該有三成機會撿回一條性命。」

「只有三成......」

小榕聞言沉默不語，不過很顯然已經滿目驚訝。

「前輩，若是你將一身修為給了安施主，那你會如何？」

季常侍問出了一句關鍵的話，諸葛燃燈聞言洒脫微笑，擺擺手又搖了搖頭。

「可能會直接死了，也可能跟這小子一樣，至此後做個凡人。」

「凡人？」

八步趕蟬聞言眉頭深鎖。

「不錯，凡人，大青龍式和魚鱗劍索兩大劍訣何其霸道，安小友此刻還能有一口氣在，完全仰仗其體魄特殊神兵加持，若是換做我正面對敵，恐怕此刻早已灰飛煙滅，大浩然正氣最多也只能助他護住心脈筋骨，堪堪抵禦侵入其體內的兩大劍聖罡氣，他的源爐和自身真氣已經徹底潰散紊亂，此生想要再修行已是不可能了，苟延殘喘個數十年，好生調養后做個羸弱的凡人，這事兒倒是還可以想一想的。」

「那若是加上我呢，前輩？」

季常侍此刻忽然開口。

「前輩，我的佛學修為還算登堂入室，佛門功法向來濟世渡人，若有我佛門功法為你加持護法，我也願將佛門真諦傳渡給安施主，能否將生還可能提升幾成？」

季常侍此刻異常真摯，剛剛還埋怨他過於冷血的八步趕蟬面色一緊，很顯然對季常侍也徹底改觀，小榕聞言倒是滿臉希冀，她一邊心疼地給安化侍擦拭臉上血跡，一邊盯著諸葛燃燈的嘴角目不轉睛。

諸葛燃燈聞言沉吟良久，這才緩緩開口說了一句話。

「如此的話，可有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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