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八】這是回放之：熄滅這滿天的星光10

真是平地一聲雷，那位同學嚇得肩膀一抖，馬上把視線收回來，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顯得有些滑稽。

姚恩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聽見她的笑聲，學生們都腦袋不動而眼珠子飛快一動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假裝目不斜視地轉開了視線。那名背對著姚恩澹的教官於是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

教官跟姚恩澹差不多年紀。

他被曬得黝黑，線條明朗的臉上正噠噠地掛著幾條汗漬。他看向她時，臉上還帶著訓斥學生的嚴肅。姚恩澹可不怕他，揚著臉沖他甜甜一笑，然後邁大步走開。

那種突如其來的笑容明晃晃亮晶晶，深入在場所有人的內心，無法淡忘。新生們和那名教官都直愣愣地看著她走遠。

姚恩澹對這效果十分得意。卻在轉身走開時，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條綠色的身影。

那身影一閃而過。

在軍營里，看到穿綠色軍裝的人，那太正常了。

但姚恩澹卻猛然回過頭，朝著身影閃過的地方望去，迫切又驚懼——可那兒早空空如也。

怎麼會有如此震撼人心的錯覺？

姚恩澹退後一步，繼續張望。但那裡就是一片平地，新生們操練的地方，離它有好幾米遠。她愣了一下，邁開步子重新走開。

然而每走一步，都覺得脊背更熱一度，好像隨時都要噗的一聲噴出火把來。

分明是有人在背後的某個角落裡盯著她看。

幾秒鐘之前，她這麼招搖地從新生們的面前走過，他們曾給予她凝視的目光。

可同樣是凝視，哪怕她只用後背感覺，也能感覺出前後兩者的凝視明顯不同。新生們給她的目光是新奇的，是顯而易見的，是驚艷而淺淡的。可後者卻是熟悉的，是深藏不露的，是平常卻濃烈的。

那種眼神，帶著有一種暌違的眷念。

不知道為什麼，姚恩澹的心砰砰亂跳起來。她站住腳跟，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般，刷的一下猛然轉身，雙眼如電，再一次朝第六感中的那個角落望去。

那兒只有一棵還沒長大的細細長長的小樹，哪裡有什麼人？

一顆亂撞的心愴然停跳，之後的一瞬間是失落難當。

五年了，該忘了的和不該忘的早就一起卷在風裡，和在雨里，隨著落日淡去了。淡了就是淡了，怎麼可能還有重現的時候。

原本笑靨如花的一個人，突然這麼神經質的轉身，之後又露出這種幾欲落淚的表情，使得那一整班學生和教官的眼神齊齊轉為奇怪，默默地看著她。

收到這麼整齊的一把注目禮，姚恩澹一愣，旋即自嘲地笑了，拾起腳步快步走開。

對對對，她就是美。但也不能這樣勾引人。

半個多月後，拼字大賽的複賽在電視台的直播廳里進行。

經過多輪篩選，比賽已接近尾聲。越是到後面，競爭越激烈，也就越精彩。對於姚恩澹這種心裡沒有向著那支隊伍的人來說，無論誰贏都是如意——她不關心誰將獲得冠軍，她只要過程精彩。

姚恩澹剛走進直播廳，就被映入眼帘的一片綠沉沉唬了一跳——誰有這麼重的分量，迫得上頭派遣這麼大的軍警力量過來將他捉拿歸案？

轉念一想又明白了，錯了錯了，今天沒有什麼審判，是比賽啊。是學校將教官們和新生們請過來觀賽助陣了。這一撥，是特邀觀眾之一，安排在觀眾席的最左邊。

觀眾席的最右邊是各系各班的領軍人物，最中間則是學校的各層領導、組織人和學生中的佼佼者。做為一名工作人員，姚恩澹也被安排在中間比較靠後的位置上。

縱觀整個會場，只有觀眾席最左邊服裝統一，個個端坐，靜寂無聲。

就在這時，直播廳頂的燈光滅下來，那片綠沉沉變成了黑沉沉。

比賽馬上開始。姚恩澹弓著腰，摸著黑，從那片黑沉沉前的過道上快步走過，直接摸向自己的位置。

然而燈光一滅的同時，姚恩澹就覺得自己是發光的。

不然何以自己的身上，又開始一陣陣地暖烘烘、熱乎乎，最後卻像是著了火般的火辣辣？心跳失控的感覺又回來了。

坐到自己座位上的姚恩澹頭皮發麻，脊背上如烈火燎原——有人坐在那片黑沉沉中間，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若不是那人的眼光如火，她怎麼會感覺到自己在燃燒？

比賽中選手到底如何廝殺，姚恩澹一點也沒有感覺，跟著觀眾鼓掌，跟著觀眾笑，卻頻頻回頭往那片黑沉沉中瞧。

她的視力極好，看見那裡的教官們，右手放在大腿上，微微捏著入場時就從頭上摘下的軍帽。他們左手自然地放在腿上，上身筆挺地坐著。那一顆顆一動不動的板寸頭，在人影晃動略顯嘈雜的直播廳里，帥氣到令人激奮。

有一個人坐在他們中間，威武中自有一種玉葉金柯的貴氣。他的眼光似乎也在透過直播廳里的沉沉之光，正與她遙遙對望。

姚恩澹的心又喜又疼，渾身熱血奔流。比賽結束，全場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她猛然起立，轉頭看向那片地方——對，就是剛才有人在看她的地方。那裡已經由黑沉沉瞬間變回打眼的綠沉沉。

直播廳里，觀眾在有序退場，教官們仍未起立。

好個訓練有素的人民子弟兵集體，無論是什麼情況下的退場，永遠殿後，把時間和通道讓給他們的人民。

可坐得筆直端正的那些軍人中間，空出了一個位置。赫然是她在黑暗中一直回望的地方。

是那個位置從來沒有人坐過，是那裡從來沒有人在看她，還是那個一直朝她發射著強烈波光的人不知何時已離席？

姚恩澹獃獃地站著，一直到全場的人都退盡，如鼓擂動的心仍然平息不下，如潮的失落卻比上次更甚——感覺錯了，錯了就錯了，但怎麼能一錯再錯呢？

晚上在群里跟朱窈窕她們聊天，姚恩澹問道：「對了，這次在我們學校軍訓的教官，是從哪裡來的？」

覃兮根本沒注意，「不知道。你看上誰了？」

朱窈窕馬上跟風，「不知道。你看上誰了？」

黎黎有個在學生會的姐姐，「當然是從Z城來的啊，怎麼可能會從遠方調。你看上誰了？」

姚恩澹問：「是什麼兵種？」

覃兮的字跳得很快，「你看上誰了？」

朱窈窕也不甘落後，「你看上誰了？」

過了一會兒，黎黎回道：「消防兵。你看上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