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
寒風撲面,冷入骨髓,方浣兒只是稍一停頓,便繼續朝外走去。
「謝謝!」
聽到身後傳來的這稚嫩沙啞的聲音,方浣兒身子陡然的一僵,隨後停下了步子。
抽噎著的少年轉過身來,朝門外便是重重一磕,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發顫的聲音里是無盡的感激,「多謝恩人讓家姐少受屈辱,至死不敢忘!」
屋外寒風呼嘯而過,斗笠下,方浣兒臉色煞白,彷彿被凍著了一般,連唇都微微顫慄起來。
方浣兒沒有繼續離去,而是站在院中,怔怔的望著面前這雪花冷冷落下的院子。
破敗的院牆在積雪的覆蓋下,好似下一刻就要被壓塌了一般。
「出來吧。」方浣兒平靜的說道。
好一會兒,一個短髯漢子才從大門外現出身來,在方浣兒的目光下,硬著頭皮走了進來,「二爺……」
「你什麼時候到的?」方浣兒見到來人是舊相識,語氣緩和了些。
「二爺,我……我.......」短髯漢子走到方浣兒近前,卻是支支吾吾的不敢回話。
方浣兒見狀,只是在心裡悄然一嘆,面上卻平靜的出奇,她淡淡的問道:「是師父讓你跟著我的吧?」
「這……二爺,門主他老人家也是擔心您,沒別的意思,您可不要多想。」短髯漢子有些尷尬的解釋道。
臉上看不出任何情感,方浣兒回頭望去,看著那跪在少女屍身旁不停抹淚的少年。那少年似乎有所察覺,竟也扭頭看了出來。
二人視線相對,方浣兒突然開口問道:「你可還有去處?」
「額……」少年一時間愣住了。
一旁的老漢卻是機敏,連忙回道:「公子,自從他們姐弟的娘去年撒手而去,招兒這孩子就這一個姐姐了,沒想到如今也……唉!」
方浣兒重新把目光落回少年身邊,在那被覆蓋住的少女屍身上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向一旁,「我給你安排一個去處,你可願意?」
少年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兩條鼻涕從鼻孔流出滑到了唇邊,面前這人衣著雖談不上十分華貴,可也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跟何況這人還有一身的俊功夫。
「招兒!」一旁的老漢見少年還在發愣,急忙喝了一聲。
「我……我願意!」少年回過神來,急忙答應。
朝那少年幾乎是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方浣兒便轉過了身子,「你留下,幫他們把這女子的後事料理好。」
「二爺,那您……」那短髯漢子小心問道,不想卻迎上了方浣兒突然投來的目光,他心裡突的一跳登時便住了嘴,目光低垂著不敢再看那張清冷的臉,轉而訕訕的道,「二爺,對不住,是小的多嘴!」
身後破屋中哀哀之聲啜泣之音不歇,和著外邊穿街而過嗚嗚而嚎的風聲,仿若是一曲高明樂師彈奏出的引人淚下的悲樂。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話音未落,眉頭輕鎖的方浣兒已是徑直大步離去,彷彿身後是洪水猛獸一般,她急急而行不再停留,在這漫天陰寒的風雪中幾個呼吸便隱沒了蹤影。
走在街道上,方浣兒彷彿丟了魂一般,如一具行屍走肉,無目的的走著。
天地之大,這一刻她竟不知自己要往哪兒去。
天空中,不要錢的雪花一朵一朵的,豪邁的飄落下來,或落在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或落在街道兩邊冒著炊煙的屋頂,或落在滿是腳印的路面上,將這個單調的天地點綴得更單調。
巷子里,互相追逐嬉鬧的頑童仍在發出悅耳入鈴的笑聲。
頭戴斗笠卻不著外衫,瞧上去有些單薄的方浣兒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可這些人也不過是匆匆掃了幾眼,便又談論起方才那樁命案來。
方浣兒依舊朝前走著,穿過街道,走過小巷,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路的盡頭。
而這裡,竟然有一間小小的酒坊。
「酒?」
她第一次對這東西來了興趣。
方浣兒看了一眼隨寒風招搖的旗子,而後走了進去。
店裡的有零星幾人正在喝酒,見了方浣兒進來,他們也沒在意,仍舊在喝著自己的酒。
方浣兒要了一瓮酒,就坐在臨街的桌子。這酒坊開在巷子盡頭,客人自然不會太多,可仍然有那麼些老熟客,會來光顧,所以這酒坊的生意竟然也能維持下去。
酒香四溢,未入口已有幾分醉人。
幾杯酒下肚,一陣火辣的感覺直衝腦門,方浣兒已是暈乎乎起來,可她仍然沒有停下,雖然這是她第一次嘗到酒的滋味,但她好似多年的酒蟲一般,喝起來就停不下來了。
奇怪的是,這酒越喝她心裡頭卻越清醒,即使那倒酒的手已有不穩。
腦海里,那一雙充滿渴求的眼睛,越發的清晰起來,連少女泛紅的眼角邊上,那一抹淚光都叫人看得真切。
「這什麼酒,一點用沒有!」
她不由嘀咕了句,留下一粒碎銀子,隨後一拍桌子,有些搖晃的站起了身子。
酒坊的老闆一向以自己釀出的酒水自傲,本想爭辯幾句,可見了桌上的銀子,加上這人明顯心情不大好,也就縮在櫃檯里不敢多說話。
看著方浣兒提著剩下的半瓮酒踉蹌著出了酒坊,坐在裡頭的幾桌客人之中,有一雙眼睛突地亮了。
走在外面的街道上,方浣兒又見到了那幾個披著人皮的衙役,似乎又在找著什麼人,而在他們身後,自然還跟著那青衣人,雖然已是換了人,不是昨日那個,衣著也普通,可是那輕盈的腳步,瞞不過有心人的細察。
而街面上絡繹不絕的人流中,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方浣兒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沒再多看,轉身又朝一旁的街道走去。
她只想離人群遠遠的,是以過了這條熱鬧的街道,便專門向那些偏僻的小巷走去。
巷子里,不時跑過嬉笑打鬧的頑童,方浣兒提著酒瓮邊走邊喝上一口,方才那溫溫的酒水到了外頭,被寒風一吹,早已是冰涼,但喝入口中,又是一股火辣,嗆得她眼乏淚光。
不知不覺間,那些頑童們的笑聲已經消失不見,不知這酒是真的不醉人,還是怎的,方浣兒一步一步的走得穩健。
「站住!爺要財不要命,把你的銀子統統掏出來,給我丟到地上,否則就叫你的脖子試試爺的刀利不利!」
方浣兒臉上無喜無悲,她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去。
「好小子!看來真是醉得不輕,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爺爺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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