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無憾此生
錦川鎮。
席兆琳拖著睡得死沉的喻亞抵達時,天已大黑。
這裡沒有酒店,席兆琳只能臨時打了輛麵包車去找旅館。
進了旅館的房間后,喻亞還在睡。
席兆琳已經抱了他一路,手臂都累得快要伸不直。
剛看到床立馬就把秤砣似的小東西往上面一扔,活動筋骨。
喻亞這才慢悠悠地醒過來,眨巴眨巴大眼看著她,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之前他查到了蘇紹庭的地址,席兆琳就拉上他來找。
喻亞怎麼都不肯來,席兆琳仗著自己是大人,硬是把他扛上了飛機。
席兆琳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要告訴我理由了嗎?」
和這個小傢伙相處得越久,她越發現,這小屁孩子懂得太多,人也早熟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聯想起最近的事情,她就越覺得蹊蹺。
這麼早熟的一個孩子,他幹嘛死活要認自己做媽,她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原因,那就是蘇紹庭。
她甚至還想到,蘇紹庭有個兒子,在M國丟了,她還懷疑,這小子會不會就是蘇紹庭走失的兒子。
可如果是的話,這小渾蛋為什麼都不去找他爸?反而來找她?
更何況,現在來見蘇紹庭,他又為什麼還不肯?
左思右想都找不出個答案來,席兆琳問他,小傢伙嘴還緊得很,硬是一路都沒有回答她一個字。
讓席兆琳惱火得很。
知道她已經在懷疑了,喻亞扳了扳自己的小手指,嗡嗡地開口:「我現在還不想見蘇紹庭。」
「現在?那你想什麼時候見?等一下,你是不是認識蘇紹庭?」席兆琳感覺自己越發混亂了。
喻亞伸一隻小手拍拍自己旁邊的床鋪,「媽,你先別激動,坐。」
席兆琳:「……」
小傢伙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仰起一張小臉,很是懇切的小表情:「媽,我想請你以後都和蘇紹庭在一起好不好?我是蘇紹庭的兒子,可我不是時薇的,我做過DNA檢測,我根本不是時薇的孩子,是她不知道用的什麼法子騙了蘇紹庭,她一直拿我做綁住蘇紹庭的籌碼,她給奶奶輸血,我不能因為討厭她,就讓奶奶沒了救命的血庫,所以我就從那個家裡逃了出來。」
「我知道,蘇紹庭喜歡你,他有抑鬱症,一有事情就躲起來做些輕自殘的舉動,後來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你的相片,有你的相片陪著,他才好了許多,我來找你,就是想以後讓蘇紹庭幸福,他一直被我奶奶和時薇逼著,他很辛苦,我想像別人的家庭那樣,也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要有這樣的家庭,那我就必須找到你,讓你和蘇紹庭在一起,這樣,他才能像正常人一樣了。」
席兆琳沒想到,竟然真被自己給料著了。
這個小屁孩子還真特么的是蘇紹庭的!
她像被突然的打了一悶棍,懵得都不知作何反應了。
喻亞小手依然在緊抓著她,小嗓音更加懇切:「我現在去找蘇紹庭,他肯定會對我發脾氣,你先去見他,和他把關係處好了,我再去找你們好嗎?」
席兆琳不由得嗤笑:「你不是天才小子嘛?也有讓你害怕的時候?」
喻亞清清嗓子,一本正經:「我不是怕,我這是在給你機會好不好,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蘇紹庭有這麼放鬆的時候,你要不抓緊時間好好去表現表現,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席兆琳呵笑不語。
這小傢伙賊著呢,一直在為他爹著想,倒是孝心一片。
她摸摸小傢伙的頭,笑了笑:「行吧,不過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我先叫個人過來帶你回榕城,你在榕城等我,到時候我帶上你爸,去榕城找你。」
小傢伙喜笑顏開,倏地從床上跳起來,「真的?」
看他平時都裝得一幅少年老成的樣子,席兆琳不由得心裡一酸,抱了抱他的小肩膀,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你現在是我兒子,哪有當媽的會騙自己兒子。」
「好,我相信你,你叫人過來帶我回榕城吧,我到榕城去等你們!」
正說著,席兆琳手機響了。
她拿出來,一看是蕭承錦,按下接聽:「蕭大公子大半夜的找我幹嘛?」
「我在你房間門外,過來給我開門。」
「什麼房間門外?」
「就是你旅館的房門外!」
席兆琳:「……他怎麼跟來了?瘋了吧?」
喻亞眼珠轉了轉,嘻嘻一笑:「媽,你不用找人來接我回去了,現在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席兆琳被他一提醒,頓時腦子一亮,是哦,讓蕭承錦把喻亞帶回去再合適不過了。
她連忙過去開門。
蕭承錦提著個簡單的行李包就站在門口,風塵僕僕。
席兆琳燦然一笑:「兄弟,你來得真是時候,正好姐們有件事要你幫忙。」
蕭承錦本來想問問她到底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幹嘛的,可一對上她的笑臉,頓時就把自己要問的話都拋到了九宵雲外,「什麼事?」
席兆琳指指床上站著的小傢伙,「把他給我帶回榕城去,現在就走。」
只要小傢伙一走,她可以連夜去找蘇紹庭。
「我幹嘛要帶他回去?」蕭承錦不爽,他才剛到這裡,又讓他走,還讓他帶個小拖油瓶,才不幹。
「很為難啊?」席兆琳難得的在他面前軟下了語氣,很是焦慮的樣子,「那行吧,蕭公子為難我也不好強求,我再想其他辦法吧,畢竟我們關係一般,也不能太麻煩你。」
她重新拾起笑:「那蕭公子去忙自己的吧,我和我兒子要睡了。」
看她一臉的失望失落,不知怎的,蕭承錦心口越發不爽勁了,他忍不住一個衝動,皺著眉問:「我可以帶他,可非得現在就走嗎?」
喻亞拉拉他的大手,可憐巴巴的樣子,「叔叔,我有點水土不服,要是再不回榕城去,我恐怕要掛了,我媽在這裡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她也不能連夜送我走,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和我媽就再去找其他的叔叔來幫忙吧。」
「其他叔叔?」蕭承錦想著他們母子倆大半夜的要去找其他男人,火氣騰地就竄了起來,「你要去找誰?」
「找其他方便的叔叔啊,我得去問,還不確定會找誰。」小傢伙說著就鬆開他的手,真的要去找其他人的樣子。
蕭承錦重新一把緊握住他的小手,語氣也變得惡劣,「找什麼找,不用找了,不就是帶你回榕城嗎?我現在就帶你回去,正好我的專機還在市裡停著,我們連夜就能回去!」
「真的嗎?」母子倆齊齊看著他,四隻眼睛里都冒星星。
蕭承錦被他倆瞅得臉微有些紅:「當然真的,我蕭承錦金口玉言,就沒有言而無信過!」
「那太好了,叔叔,咱們現在就走吧,讓我媽早點把重要的事情辦完,到時候咱們就又可以在榕城見面了!」喻亞利落地就拉緊他的大步,跳下床,往門口走去。
席兆琳笑著揮手:「謝蕭公子了,回榕城我請你吃飯!」
「好,我可記下了,到時候你可不許反悔。」
「放心吧,我也不會言而無信。」
送走一大一小,席兆琳旅館也不住了,提起行李箱連夜叫了輛前去蘇紹庭在這裡買的房子。
車子抵達后停下,昏暗的路燈下,青石磚盡頭,紅瓦綠牆。
席兆琳緩步走進去。
在蘇紹庭的房子前頓步,隱約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
院子的大門虛掩著,席兆琳走過去,推開門走進去。
從右邊房間的窗玻璃里,她一眼看到裡面並肩坐著的蘇紹庭和時薇。
席兆琳一僵,隨即哂笑。
自己都能找到這裡來,時薇又豈會找不到。
她正準備大步進去,就看到剛剛還只是喝茶聊天的兩人,似乎到了情深處,一下子就緊擁在一起,而後便吻在了一起。
席兆琳渾身冰冷。
她僵在那裡,雙腿沉重的幾乎邁不動步。
直到裡面的畫面越來越荒唐,她再也看不下去了,驀地轉過頭,逃也似地急步走了。
蘇紹庭發現席兆琳逃走後,這才把時薇鬆開。
時薇又抱住他的腰:「怎麼了?」
蘇紹庭再次把她推開,聲冷如冰,「你回去吧。」
時薇看著突然變得冰冷的他,皺眉,卻也沒敢再造次,起身拉過衣服把自己包裹住,狼狽地出了他的房間。
——
三月底,簡未然才得以從何治設置的禁錮中脫離出來。
小樓的大門打開,守在這裡的隨從都讓出一條寬敞大路出來。
簡未然沒有拿這裡的任何東西,只提著自己的背包,瀟洒地走了出去。
何治一直送她到大門口,意味深長地說:「喬小姐,你可想好了,能留在總統身邊,為他服務,是所有國人都遙不可及的珍貴機會,可是,你卻要親手破壞,從今往後,就算你再想擁有這樣的機會,這輩子都絕無可能了。」
簡未然微微一笑:「對別人來說可能機會難得,可我這樣的,這樣的機會多得都用不完,不是嗎?」
何治:「……」
好吧,她是季家的天才嗅覺傳人,她有說這種狂話的資本。
他無話可說,伸出手。
簡未然從背包里拿出一瓶白色的葯,遞到他手裡:「給總統服三顆,五個小時后他即可醒來。」
何治看著藥瓶子,沉思。
簡未然笑道:「放心吧,這確實就是解藥,我不想再把這份緣份延續下去,沒必要再做手腳。」
何治臉色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唇,握緊藥瓶:「喬小姐慢走不送!」
簡未然對他揮揮手,沿著人行道路漸行漸遠。
她不想害人,也不想威脅人,可逼到一定的時候,她也會自救。
所以她給總統下了長眠葯,除非他們放她走,否則,她將不會再讓他醒過來。
這才有了剛才何治那葯的那一幕。
不管怎麼樣,一切都結束了。
五個小時的時間,足以讓她趕到S國的蒙城,一家團聚了。
——
蒙城。
席兆琳在這邊的文化分公司正式開張。
她和簡未然一起參加開業慶典。
兩人都是公司的老闆。
這裡是S國,簡未然重新用回了簡未然的身份,曾經那個國家的人都想盡辦法在到處尋找季家的傳人喬南,找遍全球,卻怎麼都沒能找到絲毫蛛絲馬跡,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
慕戰謙早在她還沒從總統那邊逃脫時,就已經把一切路都鋪好,並把所有家人都悄無痕迹地遷到了蒙城。
現在獨有他一個人還在東慶那邊做著礦產生意,而簡未然卻只負責和兆琳新開的公司,那邊國家的所有事情她一律都不出面,沒有人知道,她簡未然就是曾經的喬南,也沒有人知道,她會跑到了小小的S國,成了一個小文化公司的老闆。
慶典結束后,席兆琳和簡未然一起趕往如意酒店。
今天是席母的生日。
席兆琳和簡未然早早就在酒店裡訂好了包間。
她們趕到時,老人們都到齊了。
三個小傢伙在包房裡玩遊戲,那聲音幾乎都快把包房的頂都給掀了。
簡未然和席兆琳進去,分別給席母送了禮物,沒過一會兒,慕戰謙也趕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有一段時間沒見過的蕭承錦。
席母的眼睛有簡未然幫著找葯,已經在逐步恢復中,現在才第一次把蕭承錦的長相看清楚。
她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連連點頭:「長得真帥!」
臉色一向厚得很的蕭承錦都難得地紅了臉,一邊謙遜著,一邊拿眼睛看向席兆琳。
席兆琳直接把眼睛移開。
剛剛結束遊戲的喻亞把他們倆的表情都看在眼裡,蹭到席兆琳身邊,低聲:「都這麼長時間了,你還不肯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沒把蘇紹庭帶來見我嗎?」
上次席兆琳從錦川鎮回來后,便決口不提蘇紹庭,喻亞看出她心情不好,一直憋著,都快憋出毛病來了。
席兆琳頓了頓,平靜地說,「喻亞,你要是還想和我在一起,想做我的兒子,往後就不能再提他,你別覺得我話說得重,如果你再提他一句,我就真的不會再認你這個兒子。」
喻亞:「……」
小傢伙沒好氣地腹誹,蘇紹庭到底又做什麼事得罪她了?
所有人到齊,開席。
席間熱鬧得很。
只是席兆琳發現蕭承錦今天似乎有點奇怪,這傢伙一向話是最多的,今日宴席上卻幾乎沒說幾句話,老人們問他他才答幾句,也沒見他開一句玩笑。
宴席結束,慕戰謙和蕭承錦他們開車,把老人都送回去。
簡未然和席兆琳本來準備各開一輛車,載孩子們回去。
誰知嘉行和梓晨非要和喻亞在一起不分開,她便讓三個孩子坐在後排,讓席兆琳坐副駕座。
反正兩家住得不遠,院子挨院子。
到家后,好不容易把三個小祖宗轟回他們自己的房間里睡下了,席兆琳挽著簡未然的手,嚷著今兒有蕭承錦在,正好人夠,非要打麻將。
簡未然拗不過她,便跑到卧室里去,硬是把都要開始洗澡的慕戰謙給拖下樓,來陪著一起打麻將。
蕭承錦似乎心事重重,連著點了好幾把炮。
席兆琳樂不可支,連連對簡未然使眼色,得意得不得了,自認為今天這個牌局掇得太好了,三個人贏蕭承錦一個,手氣好得都停不下來。
蕭承錦看著樂呵呵的席兆琳,幾次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凌晨時分散場,簡未然累得不行,慕戰謙直接抱她上樓。
到樓梯口,簡未然隨意地問:「蕭公子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他今天心裡好像裝著很多事。」
慕戰謙:「他聽到些事,可能在糾結要不要告訴兆琳。」
剛從洗手間里出來的席兆琳聽到,抬頭疑惑地問:「什麼事?」
簡未然也瞅著慕戰謙:「是啊,什麼事?」
慕戰謙頓了頓,才很是平和地說了一句:「蘇紹庭死了,就在一個星期前。」
簡未然一怔,隨即從他懷裡跳下來,看向席兆琳。
就看到席兆琳僵在那裡,臉色有些發白。
她快步過去,拉住她的手,「兆琳……」
席兆琳臉色有些白,但語氣平靜地又問:「怎麼死的?」
慕戰謙回答:「胃癌。」
席兆琳一下子往後退了好幾步。
要不是簡未然及時抱住她,估計她一下子都腿軟得坐在地上了。
胃癌……
席兆琳低喃。
她想起那天到錦川鎮看到的,蘇紹庭和時薇在一起的那一幕,所以那場戲,是他故意策劃給她看的吧?
他知道自己得了重病,是為了讓她死心。
席兆琳想起來,他還是她鄰居時說過一句話,他說他就算死,也不會辜負她。
正因為這句話,那天親眼看到他和時薇在一起,她心都涼透了。
可就算是想讓她死心,想讓她離開得瀟洒,他找時薇做那種事,怎麼都是辜負了她。
他辜負了她,可她卻連找他算帳的機會都沒了……
簡未然緊緊抱著她,低聲:「兆琳,忘了他吧。」
席兆琳僵著,半晌沒動。
蕭承錦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他雲淡風清地說:「兆琳,喻亞醒了,正在找你。」
簡未然輕拍了拍席兆琳的背:「別想那麼多了,你看,你身邊還有這麼多關心你的人,還有喻亞,他會一直陪著你,忘掉那些該忘掉的好嗎?」
好一會兒后,席兆琳從她懷裡退出來,她臉色依然有些白,點頭:「我去看看喻亞。」
誰知,剛一邁步,她腿就一軟。
蕭承錦快步過去,及時地抱住了她。
席兆琳怔了下,倒也沒有拒絕。
簡未然看著蕭承錦抱著她走出去的背影,剛還為兆琳揪著的一顆心,緩緩地鬆了下來。
兜兜轉轉,人世間的緣份,誰也看不清摸不透。
唯有握住當下的美好,才無憾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