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北上(中)
曾小山從屋裡出來,院子里已經擺了幾桌的好酒好菜招待同村人。見到曾小山出來,許曳硬拽著木行到了曾小山身邊,手裡拿著一杯酒,臉上的笑容憨憨的,帶著幾分傻笑的模樣:「妹夫,聽說你要遠行?為何不等把親事辦了再走?」
還沒正式成親就開始叫妹夫了,曾小山聽來有些不習慣,還第一次有人這麼稱呼他。
「許大哥,我有要事在身,不然也捨不得離開蘇城,與小楠天各一方。這一去要有些日子,小楠那邊還要許大哥你多照顧!」曾小山喝了許曳遞過來的一杯酒。
「小楠是俺妹子,還能屈了她不成?妹夫只管去辦大事,等你回來,記得把小楠娶過去,小楠只盼著那一天呢!」
曾小山轉過頭,小楠屋子的窗戶原本露出的一絲縫隙扣了下去。曾小山心中不由感嘆,許楠是個痴丫頭,終於盼到自己的心意,自己又將遠離,這一去誰又知是福是禍?自己喜歡尋開心,命運卻喜歡拿自己尋開心,每次要安穩下來舒舒服服過日子時總會有些事猝然而至,讓自己無暇顧及身邊之人。
曾小山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有些失神,寧兒默默跟在曾小山身後,木行老頭卻不知在那邊嘀咕什麼。
「小山哪,我剛給你佔了一卦,此行兇險,去不得,去不得!」木行突然湊過身子道。
曾小山轉過頭瞪了他一眼,木行趕緊將腦袋縮回去,寧兒今日初見木行,被他滑稽的模樣逗得嗤嗤掩嘴偷笑。
「木老頭,你的那套鬼把戲留著騙騙不識字的村姑民夫,少在我面前胡說八道!要事你算得准,你算算接下來我用哪個拳頭糊你的臉?」曾小山怒道。
木行趕緊避開幾步,臉上大不樂意:「我這些可都是通過《九經》推算出來的,你不信我,也該相信命數吧?」
曾小山看了看天,道:「老子要是信天命,早死無數回了。木老頭,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些正經事來做吧,成天做些騙人的勾當,飢一頓飽一頓沒個正形,要事有一天你生了病走不動了,就這麼病餓死?」
木老頭神色愴然,搓著手道:「我算了一輩子的命,師傅就交給我這一招,不吃算命的飯,難不成還要娶個媳婦生個兒子,日後養著我?」
曾小山一直不知木行的來歷,雖然心裡也知道木行是個爛賭如命的神棍,但必經之道木行心地好,至少不是為非作歹之人,有時候見到街上流落的小叫花還能買個饅頭塞過去,寧肯自己餓著。他的前半生或許也遭遇過什麼打擊吧!
到了城裡與木行分開,曾小山覺得自己這一去,最舍不下的是林先生的那座小院,不知覺就想再回去看看。寧兒也出奇的乖巧,曾小山走到哪都跟著。當二人回到小院之時,一個衣衫襤褸身高不及曾小山腰的小叫花子雙手扒著小院的籬笆,像是要硬闖過去。
曾小山雖然知道可能是小叫花想進去偷東西,但見到他目光咄咄展開雙臂用力拔埋在地里的籬笆藤條,覺得他很像自己,做什麼事都有股韌勁。進院不走門,活脫脫一個自己,曾小山笑著走上去,道:「小兄弟,你是要進院子?那邊有門,門又沒關!」
小叫花子聽到曾小山的聲音,飛快跳開一步,等徐瑞看清小叫花子的右手,竟看到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匕首。心中也是一個警覺,但小叫花子的右手的匕首已經刺了過來。
「小山哥哥,小心!」寧兒看到曾小山遇險,馬上撲過來要用身子擋。曾小山一把拉住寧兒的手,攔住寧兒的身軀,飛起一腳,將小叫花子手中的踢飛,小叫花子不依不饒,抱住曾小山的小腿,張開大嘴一口咬在曾小山的腳踝上。
曾小山將小叫花子踢翻在地,小叫花子側倒在地,身體動也不能動,只是用鋒銳的目光死死鎖住曾小山,曾小山從沒見過一個孩子會有這麼冷的眼神。
「呀!小子,你屬蛇的啊?」曾小山挽起褲腿,腳踝上多了兩排整齊的牙印,隱隱有血絲。幸好隔著兩層衣衫,不然非被咬下一塊肉不可。
小叫花子在地上緩了一會,身體有了力氣,從地上快速爬起來,抓起掉在一邊的匕首,轉身往對面巷口逃去。因為走得急,從他懷裡掉出個小包袱也未察覺。
「小山哥哥,寧兒扶你進去擦點藥酒吧!」寧兒心疼地說。剛才自己要去救他,卻被他寬大的身子抱住身子,那份關切絕不是偽裝,不然憑曾小山的本事絕不會被一個小孩子咬到。寧兒雖然心疼,心中卻是酸酸甜甜,酸在鼻子上,甜在心頭。
曾小山好不容易得個機會被寧兒扶著,咬牙切齒裝作斷了腿的模樣,地上的小包袱黑灰色像是泥坑裡撈出來的,曾小山本不想去看,但還是隨手撿了起來,裡面出了一塊發霉的干餅,只有一封書信,書信裡面鼓鼓囊囊,不像是信紙,一揉,滑溜溜的像是布帛。曾小山在小院的石桌前坐下,好奇地打開了這封連收信人都沒寫,信封表面乾乾淨淨的信。
裡面是幾個潦草的血字,雖然只寥寥十二個字,每個字,都像是用儘力氣所寫。
「犬子可兒,寄於恩師,寧兒絕筆!」
曾小山抬頭看看寧兒,寧兒瞪大眼睛不明白為何曾小山要看她。這信顯然不是這個寧兒所寫。
曾小山將書信遞與寧兒看了,寧兒不明所以,曾小山問道:「林先生除了你這個寧兒,身邊還有其他人也叫這名字?」
寧兒搖了搖頭。
「那可就怪了!」曾小山聞了聞布帛上的血字,並無血腥味,也無硃砂的淡淡清香。一時也無法辨別到底是否用人血所寫,不過上面的每個字都像是用儘力氣所寫,歪歪斜斜,如一個剛學會寫字的幼童,但字的筆畫轉折間卻工整似大家手筆。曾小山猛然記起林先生曾有提及,在他為官之初曾做過幾年的帝師,教過幾年皇子和公主讀書寫字。一種不祥的念頭在腦海中升起。
曾小山也忘了腳上的痛,飛快從小院籬笆跳了出去,往巷口追了過去。寧兒剛從屋子裡將藥酒拿出來,見曾小山舉狀,以為發生何事,也趕緊從門口出院追了過去。
曾小山原以為小叫花走得遠了,追也不見得能追上,可剛出巷口拐到街上,就見到一群小**圍著先前見過的小叫花子,手裡拿的正是先前見過的那把匕首。一夥小**的頭頭曾小山認得,正是常去賭坊的毛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