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絕望中的希望

莫子輝躺在寂寞冰冷的重症監護室里。他小小的身軀被數十條粗細交雜的管子纏繞住，一道厚重的玻璃窗隔開了這對姐弟倆。

莫曉冉將手貼在窗戶上，臉也趴了上去。鼻尖的呼吸將窗戶暈染上了一大片的霧色。

「曉冉。」蔚卓俊輕輕地搖了搖她坐下的輪椅，試圖喚回女孩子的思緒，「我們該去復健了。」

莫曉冉仍舊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獃獃地望著病房內的弟弟。醒來后的這幾日，她每晚都會夢到同一個場景。她的爸爸莫奇一臉嚴肅地走到她面前來，就在那個陽台，就在莫子輝即將墜落的一瞬間，大聲地質問她：「你為什麼不去救你弟弟！」

是啊，自己為什麼沒有抓住子輝呢？莫曉冉也在不斷地問自己。那一日，自己與子輝之前也不過幾步的距離，就算腿斷了，就算手臂斷了，就算她真的很痛，但只要她能咬起牙，挺過那麼片刻，只要那麼片刻，如果她沖了上去抓住了子輝，蔚卓俊在下一秒就會推門而入，憑藉著他的體魄與力量，自己和子輝都會獲救的。

但是為什麼，自己沒能衝上去，抓住子輝呢？

莫曉冉每晚每晚的做著這樣的夢，那一晚發生的一幕一幕便像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到了現在，她甚至能回憶起莫子輝摔下樓前的那一刻的表情——絕望與恐慌。那是她的弟弟，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地依賴著她，信賴著她的弟弟啊！

蔚卓俊看著莫曉冉空洞的眼神，眼中的痛意更深了些。這些日子，他將通告與工作全部都推到了一邊，一心一意地陪在莫曉冉的身邊。莫曉冉的精神狀態不對，很明顯地不對，她彷彿把自己的心封鎖在一個黑暗的世界里，將莫子輝的遭遇全部都歸結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每晚深夜都會從睡夢中驚醒，驚醒后便痴痴地坐在床上發獃，不和別人說話，也不和自己說話。她就那麼凝望著空氣，眼神如死了一般地麻木。

奇依依曾經被莫曉冉的這種狀態嚇到了，作為莫曉冉唯一的好朋友，她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莫曉冉奇怪的精神狀態，並強烈要求蔚卓俊時時刻刻地陪在莫曉冉的身邊。

「曉冉這個人，是個很犟的人。」奇依依一本正經地看著蔚卓俊道，「你看她平時很堅強，什麼大風大浪的她眨都不眨一下眼睛，可那全部都是逞強。曉冉被傷怕了，再加上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的母親和父親，害得子輝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母，因此她加倍地想要對子輝好，恨不得把生命都給子輝似的。蔚卓俊，曉冉她是遇見你之後才有所改變的，所以我希望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你可以耐心一點陪在她的身邊，別讓她一衝動，做出了傷害自己的事情。」

蔚卓俊想起了奇依依的話，心裡就彷彿猶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他輕輕地走到莫曉冉的面前，半蹲下來，將莫曉冉抱進了自己的懷裡，低低地長嘆了一聲：「曉冉，別嚇我，好嗎？讓我幫幫你啊！」

然而蔚卓俊的祈禱並沒有用，半夜裡，從夢中忽然醒過來的蔚卓俊，在發現身邊的床榻上空無一人的時候，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攸然起身，拔腿便向莫子輝的病房跑去。然而重症監護室外的走廊上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的影子。蔚卓俊是第一次如此地驚慌失措，他怒吼著將醫院值班的護士全部都叫了出來，浩浩蕩蕩地大批人馬將整座醫院都搜了個遍，也沒有找到莫曉冉的身影。

蔚卓俊靠著冰冷的牆壁無助地蹲了下來，恍然間，他眼前出現了那個記憶中莫曉冉小時候的樣子，笑著沖他道：「黑子哥哥！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樓頂看星星吧！」

樓頂？！

蔚卓俊的眼睛眨了眨，眼中的迷茫漸漸地散開，三步並作兩步地便衝上了樓梯。

這是一座有十幾層高的醫院高層，即便是一向對自己的體力頗有自信的蔚卓俊，爬到頂層時也有些氣喘吁吁。他尚且這樣，真不敢想象莫曉冉是如何爬上來的。

一把推開了安全門，漆黑色的夜幕便想一帆巨大的布一樣從頭頂罩了下來。皎潔的月亮掛在半空中，柔柔地月光灑在地面上，清澈地好似一汪泉水。

忽然，一抹銀白色的閃光晃到了蔚卓俊的眼睛。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只見莫曉冉的輪椅正安靜地停放在天台邊緣處。那輪椅上不見人影，空蕩蕩地令人心中生寒。

蔚卓俊心裡頓時一緊，腦海中更是一片白光閃過。他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獃獃地沖著那輪椅走去。

不過十幾步的路程，他卻走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待看到輪椅下方那一抹雪白色的裙角的時候，他的臉上忽然一片冰涼。

莫曉冉就那樣坐在天台下的一方小水泥壇上，左右不過十幾公分的距離，四周沒有一處護欄。她就那樣像一根羽毛似地浮在那上面，獃獃地仰起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

蔚卓俊張了張嘴，但看見莫曉冉臉上的表情后，卻又突然說不出話來。

「黑子哥哥，今天天氣好，我們去樓頂看星星吧！」剛剛那小女孩的聲音還清脆地回蕩在自己的耳畔，蔚卓俊眼眸一軟，將輪椅移開，在莫曉冉身後的天台邊上坐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了看空中的月亮，忽然開口道：「聽說，月亮里住著嫦娥，可其實那些都是騙人的。」

莫曉冉的眼神忽然閃了閃，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月亮搖曳的影子。

蔚卓俊輕輕地笑了一聲，接著道：「因為我看見過，月亮裡面沒有什麼嫦娥，那裡只種著一棵又高又大的樹，樹下面有一個小男孩一個稍稍大一點的小女孩。」

莫曉冉的身體輕輕地顫了顫，眼中忽然有一抹水光閃過。

蔚卓俊見狀，輕輕地低下頭，湊近了莫曉冉的耳邊：「那個小女孩是姐姐，那個小男孩是我。」

一顆清澈的淚珠沿著眼角從莫曉冉的面龐滑落。

這是莫子輝的初中作文，他曾經用一張深夜裡的月亮照片，以及這篇作文，贏得了S市初中生作文比賽的第一名。

莫曉冉還記得，莫子輝在老師的要求下，不得不當著自己的面將這篇作文朗讀出來時的那種無措，微微的羞澀，還有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

「子輝……」莫曉冉終於是哭了出來。

蔚卓俊一把將莫曉冉攬入懷中，將她從水泥壇下拉了上來，感受著懷裡的體溫，蔚卓俊的聲音帶上了一抹鼻音：「曉冉，子輝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