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祭拜
獸潮消退,空氣中濃郁的血腥氣一時之間卻還沒有散去,除昌運宗外,長春宗、碧月宗強者也已趕到,正在各自忙著救治宗門弟子。
天夜盤膝而坐,他微微低首,臉上一陣陰晴不定。發現凌雪落入險境時,他確有過將她救下的念頭,但想到她在天都殿外當著所有內宗弟子的面讓他顏面盡失,再加上當時形勢確實兇險,若出手極有可能連他一併被困獸潮之中……他鬼使神差下竟選擇獨自脫身。本來已與碧月宗月瑤瑤達成協議,此事絕不對外宣揚,他身邊紫竹峰弟子為避免懲責自然也不敢多言。如此只要廣源峰一脈弟子全滅,此事便再無人知曉。
但誰知月瑤瑤此女被莫語震懾,竟將此事抖了出來。事情已遮掩不住,一旦宗門知曉勢必會追究到他身上,難逃懲處。想到此處,他心中便憤恨難消,莫語,都是因為莫語!若非他,豈會生出這些波折!
便在他暗暗咬牙切齒時,周邊弟子紛紛騷動起來。
「宗主他們回來了!」
「希望三位師兄與師姐安然無事。」
「荀昭、勛涼、莫語、凌雪聯手,面對五階靈獸也全然不懼,絕不會有事!」
唰!
靈光落下,柳邊城、花龐、雪厲然神色陰沉,周身散發出沉重氣息,瞬間吸引了各宗修士視線。
天夜起身,抬首便見雪厲然大步走來,他心中一凜急忙拱手行禮。
雪厲然已寒聲開口,「天夜,本座問你,之前你是否與碧月宗弟子月瑤瑤,聯手自浴血平原深處退回?」
天夜一陣驚慌,但此事證據確鑿他卻不敢推脫,硬著頭皮道:「是。」
「本座再問你,你可看到凌雪落入獸潮險境?」
「……是。」
「你倒敢做敢當,很好!你既看清凌雪陷入獸潮,為何沒有出手救她?莫非宗門平日便是這般教導與你,回答本座!」
天夜面龐僵硬,他眼眸一陣閃爍,「弟子……弟子……一時驚恐分寸大亂,才會慌不擇路逃走,等我回過神再想去救凌雪師妹事卻已晚了。弟子絕非有心如此,還請長老寬恕!」
「寬恕!」雪厲然猛地低吼,周身蕩漾起刺骨寒意,「你可知道,因你的怯弱畏懼,令我四季宗四名真傳弟子落入險境!荀昭、勛涼重傷,凌雪昏迷不醒,莫語更已葬身獸潮之中!你要我寬恕你,本座如何寬恕你!」
天夜身體瞬間僵直,他心中第一反應不是喜悅,而是難以掩飾的恐懼。不錯,他確實很想莫語去死,但卻不是在這件事中。因為他未曾對凌雪施以援手,令荀昭、勛涼、凌雪重傷本已是大錯,若再因此導致莫語死亡,他也將受到嚴厲的懲責!他「噗通」跪下深深埋首,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弟子沒想到會這樣,還請長老明察!」
雪厲然深深吸氣,眼底流露一絲複雜,沉聲道:「本座令諭,紫竹峰弟子天夜畏險自私鑄就大錯,剝奪真傳弟子身份,永不再進!」
周邊各宗弟子同時倒吸冷氣,真傳弟子在宗門中地位極高,是當做宗門的繼承者培養,每一個都有可能執掌宗門大權,最不濟也能成為宗門長老。雪厲然將天夜真傳弟子身份剝除,永不再進,等同將他徹底打落塵埃,再無翻身之日!
這懲責極重!
天夜猛地抬首,滿臉難以置信,顯然沒有想到雪厲然竟會對他處以如此嚴重的懲罰!失去真傳弟子身份,他原本光明遠大的前途都將煙消雲消,甚至一無所有!
強烈的恐懼瞬間充斥了他的心神!
「師叔!師叔我錯了,求您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求您不要剝除我真傳弟子的身份,求求您!」
他磕頭如搗蒜,地面「嘭」「嘭」作響,眉心很快通紅破損,鮮血順著鼻樑留下,形容凄慘。
雪厲然眉頭一皺,拂袖轉身離去。
天夜一呆,很快轉向柳邊城、花龐兩人磕頭,「掌門師伯、二師伯,弟子真的已經知錯了,求你們勸勸四師叔不要廢掉我真傳弟子的身份!弟子真知錯了,你們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
柳邊城略作沉默,緩緩道:「莫語已死,你要如何悔過?」
天夜身體頓時僵住,他慢慢看向花龐,眼中儘是哀求。
花龐神色複雜,輕輕嘆了口氣,「天夜,這次你真的令本座失望。」
絕望!
徹底的絕望!
天夜感覺體內的力氣在一絲絲的抽離,他想要倒下,胸腔中卻漸漸升騰起憤怒的火焰。
「憑什麼?」他突然開口,聲音尖銳,充滿了聲嘶力竭的瘋狂。
「憑什麼我要去救凌雪?憑什麼我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難道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在你們眼中便一錢不值!我承認,捨棄凌雪獨自逃走確實有錯,但我只是自保,你們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莫語他死在獸潮中,是他自己要去救人,若我去救,或許死的就是我!難道要我死了你們才覺得我是對的!憑什麼!我憑什麼要去死!」
天夜站起身來,他面對著柳邊城、花龐、雪厲然三人瘋狂咆哮,像是一頭絕境中的野獸,鮮血淋漓的面龐一片猙獰。
「宗門門規中,從未有一條註明,同門遇險需要冒死相救,既然沒有標準,我便沒有犯錯!你們憑什麼剝除我真傳弟子的身份!我加入四季宗六年,為走到這一步付出了多少你們知道嗎?憑什麼因為莫語的死,就要將我一下打落塵埃再無翻身之日!我不服!我不服!」
柳邊城突然開口,「夠了!」他聲音不高,但落入天夜耳中卻似一道驚雷,讓他聲音戛然而止。
「莫語聽聞凌雪遇險便直接趕往援救,你是如何?他本有機會從險境中獨自逃走保全性命,卻選擇以自己死亡,救回荀昭、勛涼、凌雪及一眾廣源峰弟子,若你你又要如何?」
他停頓一下,繼續道:「天夜,你與莫語之間的差距不在於修為資質,而在於心。如你這般,本宗如何安心在未來將宗門部分權利交付與你。廢你真傳弟子身份,便是為此。如何不該?你有何資格不服?」
天夜如被冷水兜頭澆下,所有憤怒不甘剎那消失不見,身體軟軟倒在地上。
整片空間亦在此刻沉寂下去。
原本為四季宗一名可怕弟子殞落,日後能夠少去一名大敵而沾沾自喜的各宗弟子,此刻突然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巨石,一個個沉默下去,但他們的心神卻漸漸震顫起來。
以柳邊城的身份,自然不屑於說謊,那這便是事實。
原來,你竟是這樣死去的嗎?
這一刻,各宗弟子心頭紛紛湧出一個念頭,若換做自己,會怎麼做?他們很容易得出答案,正因為如此,心中便越發敬佩。
江辰心緒激動,他突然走出直到四季宗修士所在,拱手深深行禮。
早在莫語出手擊潰昌運宗真傳弟子時他便知道,最初所見村落廢墟中的狼群,必定是被他獨自擊殺。原本想著,他是在快速賺取戰績值,但現在看來,或許你是在為整個村落被殘殺之人報仇吧。
「莫語兄,一路走好。」他心中默默開口,轉身離去。
又一名長春宗真傳弟子元剛正大步上前,沉聲道:「我這一世敬佩之人不多,莫語你是一個!此生沒有機會與你交手,實乃人生大憾!莫語兄弟走好,若有來世,元某定要與你戰過一場!」
他未走,便有更多各宗弟子上前,躬身行禮,以此表達敬佩悼念。
一名又一名各宗弟子上前,越來越多。
上官靈貝俏臉雪白,帶著身後一眾眸子通紅的師妹,向柳邊城恭謹行禮,「晚輩碧月宗上官靈貝,攜各位師妹參見宗主。晚輩與眾位師妹受莫語師兄庇護才能保全性命,大恩此生難報,還請宗主允許我等姐妹以家眷身份,代師兄還禮。」
柳邊城有些艱難的點點頭,一言未發。
上官靈貝拜謝,帶著身後諸多女修在一旁跪下。
荀昭、勛涼一言不發跪在另外一邊,廣源峰弟子隨後跪下,很快主峰、天罰峰、紫竹峰弟子也紛紛上前,兩人身後四季宗弟子越來越多。
天元子看著眼前一幕,微微搖頭,嘆息道:「四季宗出了一名好弟子,可惜氣運太弱就此折損。否則無需太久,我各宗弟子,怕是都要以此子為首了。」
一符寶宗長老微微皺眉,「此子資質確實為上上之選,但宗主賀儀如此看重他?我宗門馮天心,長春宗元昌,碧月宗林瓊,昌運宗陳羽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資,成就未必在他之下。」
「此事無關資質……罷了,既已死去一切成空,也無需再說。」天元子擺了擺手,目光在符寶宗眾弟子身上掃過,「不必看本宗等人心意,你們想要一拜便去吧,他也確有這般資格。」
符寶宗三名真傳弟子帶眾多內宗弟子紛紛稱是,大步向前走出。
除昌運宗弟子一臉陰沉不做表示,各宗弟子盡數上前參拜悼念。天夜孤零零站在一旁,感受著的疏遠與冷漠,一道道充滿鄙夷不屑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來,他袍袖內拳頭緊緊握在一起,指甲沒入血肉。
「莫語!就算你得到再多敬仰又如何,你死了,你已經死了,這所有一切都無半點異議!而我還活著,我天夜還活著!我發誓,總有一天要將現在失去的一切,一點點全部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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