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憐將死

百草堂林憐房間

林憐的身子日漸虛弱，一日不如一日，寧靜安詳的等待那一天的到來。銀瞳靜靜的陪她，不像以前會滿屋子的飛奔，它不再縱上那院子里的樹去嚇唬鳥，也不再逗弄偶爾冒頭的老鼠。銀瞳每日都陪伴在林憐身邊，因為它聞到了它不喜歡的氣息，那是另人生畏的氣息，那是死亡的氣息。

銀狐一族嗅覺領命，天生敏銳，即便銀瞳還沒開竅，但它也懂，當這個氣息一出現，沒多久，就會變成一具不會動彈的屍體，不管是人，是狐，在不久的將來，將會僵硬，不能再笑，不能再說話，不能再吃東西，不能再笨跑，然後，就會變冷，變得很冷很硬，然後腐臭腐爛，終將化作一堆白骨，然後，再沒有然後了。它不要，它不想，但它沒辦法阻止。

銀瞳希望日子能慢些，再慢些。看著黑夜，它盼著天不要這麼亮，等白天到了，它又盼著黑夜永遠不會到。銀瞳每天祈禱，那樹上的葉子不要掉落，那天不要這麼快變冷。日夜更替，乃天理循環，非銀瞳的期盼便能改變。冬天說來就來了，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銀瞳攔也攔不住，春天眼看又要到了。

「我死了以後，你就回到那片山林去吧。」銀瞳在感受到林憐動靜后，一如既往的躍上床，輕輕的落下，輕輕的鑽進林憐懷裡，乖巧得讓林憐心疼。銀瞳變得小心翼翼，不再莽莽撞撞，變得和林憐一樣，大部分的時間守在破舊的房間內。

林憐就像往常一樣，撫摸著銀瞳的毛髮，尤其額前紅色的印記。以前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曾想過若這一天的到來，無非是體面的死去，可如今不同，她不捨得，不捨得眼前的小狐狸，小狐狸肯定不知道，她有多感謝它，感謝它讓自己最後一段日子不再孤寂，每天的期盼著一睜開眼睛，小東西就馬上跳上床，蹭在她懷裡撒嬌的樣子。

只是小東西，以後沒了我，你也會失落吧。林憐想起小狐狸愛吃她煮的雞肉，竟不肯再吃生肉，不知道它回歸林子，是否還會習慣？自己將它帶回來，是救了它，還是害了它？

銀瞳眯著眼睛，林憐的手不再溫熱，冷冷冰冰的，還有一絲絲的顫抖，摸得它很不舒服，又不捨得別過頭，靜靜感受著林憐的給它帶來冰冷的溫暖。

「只不過，若我死了，這世上不會有人為我難過，為我傷心，又有誰會思念我呢？小銀，你說，我死後，多久才會被人發現？這世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甚至可能都沒有人會記得，這世上曾經有我的存在。我不過滄海一粟，估計這世上，也只有你會我傷心吧！不過，你又會記得我多久呢？」林憐更加溫柔的撫摸銀瞳，不知道小銀，以後會不會懷念著一人一狐相依為命的日子。

林憐說了好多好多，銀瞳靜靜的聽著，有些話它聽得明白，有些它不明白，不過它能做的，只有靜靜的待著，偶爾舔舔林憐落下的淚珠。

第二天，林憐焚香沐浴，將自己整理得乾乾淨淨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想為自己掙得最後的體面。銀瞳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如何盤起頭髮，如何將那不多的頭飾都別再頭上。好美，銀瞳看著上了妝的林憐，即便那薄薄的粉末並不能完全遮蓋她蒼白的面容。

林憐做好一切，將自己的衣角都整理得一絲不苟，平靜的躺在床上，雙手五指交織，面容安詳中隱含著一絲不安與不舍。

銀瞳看著這樣的林憐，不似往常一般竄上床，而是靜靜的，在床底下往上望。不安縈繞在它的心頭，它也就只能靜靜的看著林憐生命的消散。

銀瞳想起林憐曾嘆說她紅顏薄命，當時銀瞳不懵懂，並不明白，現如今，它的心揪著痛著，人生百年，而眼前的林憐還這麼年輕，為什麼？命數天定，為什麼老天如此殘忍，不讓她青絲變華髮，而是紅顏薄命。它不懂，到底林憐做了什麼，老天不讓她福壽雙全，不讓她長命百歲。

銀瞳聽著床上人兒的呼吸漸漸微弱，它不忿，它心疼，它不要。銀瞳拒絕接受這一切，可它不願意接受，它又能怎樣呢？銀瞳無比難過，難過得不敢去看林憐閉著眼睛，等待大限的樣子。如果林憐能不死的話，那就好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銀瞳心裡突然又一個大膽的想法，它，想替林憐活下去，用林憐的角度看看這個無情的世界。當這想法冒起時，銀瞳再也抑制不住，像蔓藤一般纏繞著自己的心，鑽進自己的每一寸骨血里。銀瞳覺得自己瘋魔了，心裡腦里，只有一個念頭，它，想成為她。